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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彼得·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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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彼得·潘
壁炉里的火欢乐地燃着,波斯地毯一直铺到了离墙角一英寸的地方。房间中间的硬梨木圆桌子放着花瓶,插上一束刚摘下不久的金钱梅。靠背椅上摆着厚实的座垫,让人坐着就不想再起来。但道格拉斯先生正从这样的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书架处,一溜儿厚牛皮纸装订的书籍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道格拉斯先生的手指正在让·保罗的古典戏剧评论和兰开斯特的教育学导论两本书之间逡巡着,这时猛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了,令他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进来。”
“有个孩子、调皮的孩子,跑到您这儿来啦!”
门推开了,狄克先生那庞大的身躯几乎快把门框挤满了,他说话有点儿喘气,显然是之前一直跑动造成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狄克先生?”
“那该死的调皮鬼!他踢翻了我的酒瓶!上帝,多么好的爱尔兰白兰地!”
“等一下,狄克先生,你的意思是,有个孩子,他踢翻了你的酒瓶,然后跑到我这里来了吗?”
“当然!当然!”
“不,这不可能,我一直在这里,没有人经过,……我想你一定是看错了。”
“见鬼!我不相信,校长先生,我亲眼看到他跑进来了!就在刚才!我敢打赌不超过两分钟!他拐进您这个房间就不见了!”
“冷静一下,狄克先生,那么他是什么样子?”
“他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你确定是学生吗?不会是别的什么其他的孩子?”
“我敢肯定,校长先生,我敢肯定!他穿着学校的制服!”
“那么你认出他来吗?”
“他是栗子色头发、蓝眼珠的小个子,好家伙,他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听你的描述,难道是小爱德华·德沃特?这不可能,十年级现在在上文法课,他没胆量逃学的。”
“不,不是他,我敢打赌绝对不是他,德沃特家的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啦。”
“那么就是,一个栗子色头发、蓝眼珠的矮个子男孩踢翻了你的酒瓶,然后这个孩子跑到我这里来就不见了。但是,狄克先生,我在这没看到任何人经过。”
“噢,”狄克先生的视线在这个房间转了一圈,壁炉、书架、圆桌,甚至墙上挂着的勒支夫人的画像,最后落在了道格拉斯先生的金边眼镜上,“难道我看错了吗,校长先生?”
“任何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更何况你又那么心急,”道格拉斯先生不以为然,“如果你继续怀疑的话,你可以自己找找看。”
“那么,”狄克先生终于还是失望了,他耸耸肩,“很抱歉打扰您了,校长先生。”
道格拉斯先生站在窗边,掀起一角窗帘,注意到狄克先生已经走远了。放下窗帘,他朝书架走去。
“好吧,您可以出来了。”
书架实际上离墙壁还有一段距离,一个矮小的人影从阴影里钻出来,他拂了拂淡栗色的发丝。
“上帝,这可真、可真……”
“这可真糟糕!”道格拉斯先生将圆桌和靠背椅搬回原处,方才这位狄克先生追逐的小逃犯冲进来时,在地毯上留下了不少脚印,他不得不用家具掩盖住那些痕迹,“我只不过去上了一个小时的课,您就不见了!”
“噢,雅各,我在这里等得很着急。我发誓我只是想出去转转,真倒霉,我怎么知道狄克先生会躺在草地里午休?我要是不踢到酒瓶,就得踩到他的肚皮啦。”
“我看狄克先生的马甲上照样留着您的皮靴脚印。”
“噢,我忘了说,酒瓶子一踢翻,我跳了一小步,就踩到狄克先生了。”
“不管怎么说,您简直就是在胡闹,”道格拉斯先生瞥了对方一眼,“那么坐到这边来吧,我给您倒一杯柠檬水怎么样?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公爵先生?”
德沃特公爵——我们得承认,他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八年级的少年——端起柠檬水狠狠喝了一口。
“上帝,这可真是糟透了。我从开头说起吧,雅各。”
“故事从我这趟法国旅行开始,你知道的,我在伊莲娜那里呆了差不多一周后,又去巴黎呆了几天,打算处理完事务后再回英国。临走的前一天,出于消遣,我去了中心赛马场看比赛。我买了三百法郎的马票,押在一匹叫布拉宁王子的九号马身上,它的赔率差不多是一赔四十了。这时候我身后的一位先生非常好心地提醒我,也许是因为我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缘故。他告诉我,布拉宁王子这匹马是大冷门,建议我改选其他的马匹。他的古道热肠让我感到很受用,我于是告诉他,我晚上去河边散步时,曾经有幸看到过这匹马的训练。虽然他的骑师故意将他的毛皮染成棕色,但绝对是赛场上那匹白马没错,我认为以它的实力,很有夺冠的潜质。他相信了我的话,于是也跟着我押了两百法郎。比赛当中,这匹布拉宁王子表现果然相当抢眼,不过它最后还是以微弱的劣势败给了另一匹马。
出于歉意,比赛结束后,我请这位先生去附近的酒馆喝一杯。他看上去绝对不到四十岁,很精干的样子,皮肤晒得很黑,气度倒像个从南非或是印度回来的冒险家。通常情况下,三瓶烈性苏格兰威士忌下肚后,人们要么昏迷不醒,要么无话不谈。我想这位先生可能是后者,因为他告诉我,他就是传说中的让雷诺伯爵。当然,毫无疑问,我认定他在说谎,真正的、出现在那本《法国回忆录》里的冒险家让雷诺伯爵,都是一百年前的人物啦。他开始对我讲枫丹白露宫,讲玛丽·安托内特皇后的风流韵事,又讲到拿破仑的发迹史。他说,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渐渐生出无味了。拿破仑称帝之后,他就乘船出海,打算周游世界,直到昨天才回到巴黎。
‘这个城市都快变得认不出来啦,如果不是塞纳河对我歌唱还是那个调调的话。’他这么说。
我心想,就算他是个巧如簧舌的骗子,听听他吹牛倒也是桩不坏的消遣。出于回敬的礼貌,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我只是说我是个到巴黎度假的英国投资商。
当第五瓶威士忌喝空后,我趁机问他,是如何保持青春不老的。他对我神秘地一笑,告诉我如果我愿意晚上去拜访他的话,他就告诉我这个秘密。
天黑后,我收拾好行李,无所事事之际,我想起来他的邀请,决定亲自去走一趟。但很不巧,这位‘伯爵’外出了,旅店服务生同意我在他的房间里等。我独自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出现。桌子上摆着一瓶葡萄酒,它当然是开过的,酒只剩三分之一了,软木塞松松地卡在瓶口。酒是三五年份的勃艮第白葡萄酒,闻起来很不坏。我感到很渴,于是从橱柜里挑了一只干净的空酒杯,擅作主张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喝了下去。确实是正宗的勃艮第白葡萄酒,味道非常正。
这时候,我看到他走了进来。他向我抱歉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耽误了时间。这时他注意到我的酒杯,他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咯地一声怪响——我得说,就像机械坏了那种可怕声响——然后一下子猛然向我扑过来。
我反应很快,一步就跳到窗台边,很镇静地看着他。事先我就已经观察好形势了,你知道的,我是个很敏感的人。如果万一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我至少还能从窗台跳下去溜走。
这位伯爵扑了个空,这反而让他平静下来。
‘好吧’,他说,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喝了这瓶葡萄酒,你就将会知道我永葆青春的秘密了。’
‘我得说我很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藏品,我有点太渴了。如果需要补偿的话,我可以赔偿你一整桶勃艮第葡萄酒,或者你想要更好的也成。’我很诚恳地回答他。
但是他盯着我,摇了摇头,说:‘不,年轻人,你是不可能赔偿我的。’
这时我才注意到酒瓶上的标签,上帝,那不是一八三五年,而是一七三五年!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他的旅馆,回到自己的寓所的。头很疼,昏昏沉沉,我回去之后,倒头就睡了。你知道的,我几乎从未喝醉过。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透了,我正想摇铃叫佣人。上帝,你一定不能想像我当时的感觉!我躺在床上,伸手却够不着床头柜上的铃铛!原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直觉告诉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我跳下床,从镜子里看到,我变小了。我得说,我家小爱德华一两年前,差不多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才确信自己没有做梦,这五分钟一定我一生中最漫长最重要的五分钟。
我悄悄下楼,立刻去找让雷诺伯爵。他既然有办法把我变小,那么也许有能变回原来样子的方法!可是他已经人去楼空了,旅馆服务生告诉我,他很早就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找了很长时间,但是一无所获。继续呆在巴黎不是办法,我必须回英国。上帝保佑,我手上还有一份小爱德华的护照。我用我儿子的名义通过了港口海关的检查,坐上了返回英国的克莱顿号。整个旅途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害怕遇上任何认识我的人,这种奇事完全无法解释。
抵达英国后,出港口也是个大问题。船票是早就订好的,回程时间也是确定的,我的秘书老巴普先生准备了马车,在港口等着我。有几次他差点看到我了,你知道的,他以前就是我父亲的秘书助理,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他只要一眼就能认出我来。我紧张得要命,后来想了个办法,写了张纸条,托一位警察先生转递过去,说我打算修改行程,先去伯明翰看望小爱德华,不必等我。这样老巴普先生才赶着马车离开了。
我则直接从港口赶到火车站,买了张到伯明翰的车票。我想来想去,只有来找你最稳妥,雅各,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啦,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
“这确实很糟糕,公爵先生,”道格拉斯先生沉默了一会,点起一支雪茄,“在找到恢复的办法前,我觉得您暂时留在康弗里津公学也许是比较稳妥的,毕竟这里全都是和您看上去差不多的男孩子,叶子最好藏在树林里。我可以为您办份入学手续,以什么名义呢?我想想看,您的侄子怎么样?我记得您有很多哥哥和姐姐。”
“噢,是的,这个主意听上去不坏。”
“那么,另外,住到小爱德华那里怎么样?他那层楼只有他一个人住。您打算让小爱德华勋爵知道吗?”
“噢,”公爵犹豫了一下,“我们必须得考虑到最坏的打算,要是我恢复不了怎么办呢?我想,让我去对小爱德华说吧。”
让小爱德华·德沃特勋爵接受这个事实没有费多大力气,年轻人总是富有想象力的,不是吗?此时此刻,他好奇地打量起这位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父亲。
“您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吗,父亲?”
“一点没错。”
“噢,难怪巴普先生和老管家爷爷都说我比您当年漂亮很多。”
“确实,我得说,看到你很欣慰,幸亏你没有继承我难看的鼻子。”
“好吧,我真该谢谢您,父亲。那么您是要住我这里来吗?”
“是的,我看我正好可以管管你,爱德华。”
“噢,”小爱德华被这句话弄得皱起眉头,“您为什么不能住到校长先生那里去?”
“因为道格拉斯先生要忙于学校事务,另外,他今年还带十一年级的化学。最重要的是,住到他那里太显眼了。”
“您该不会要跟我一起去上课吧?”
“不,我可不能去上课。”
实话说,无论是古典、文法还是数学、历史,德沃特公爵一样也不会。
“那还好,”小爱德华松了一口气,“那么我怎么称呼您呢?我在外人面前,譬如说咱们这里的管家格瑞斯太太或者舍监狄克先生?”
“至于这个,”公爵想了想,“你叫我亚历好啦,那是我的教名。”
“好吧,亚历……这听上去不坏,父亲,不用我介绍给您这里的规矩吧,您以前从这儿毕业,应该都很熟悉。对了,父亲,我那里有很多衣服,您尽可以随便挑。”
“看不出来你真是个好孩子。”
“要是您不能恢复怎么办?您可别生气,父亲,我得说,您现在看上去像我弟弟。”
“没有怎么办,爱德华,我只有跟你一块再长大一回了,而且,”德沃特公爵不以为然地端起咖啡杯,“恐怕等你继承我的爵位和财产的日子是遥遥无期了,你不会因此而怨恨我吧?”
“至少目前不会,如果您来陪我玩一会就更妙了。自从阿历克斯和艾伦之后,我这边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进来啦,我一个人闷得要命。”
“得了吧,不要总想着玩,你先想想你怎么能毕业吧,”公爵板起面孔,敲了敲桌子,“那么你想玩什么?打一会牌怎么样?”
道格拉斯先生来拜访这对父子时,他们正打牌打得难解难分,丝毫没注意有客人进来。这幅热火朝天的景象让这位校长先生皱起了眉头。
“噢,上帝!你们都在干什么?”
“爱德华,我看你该去学习了,校长先生生气了。”公爵迅速地收起牌,板起面孔。
“啊,太过分了,父亲!我这局眼看就快赢了!”
“得了吧,你该去学习了,瞧瞧你的成绩!”
小爱德华看了看道格拉斯先生,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知趣地离开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有一种冲动让他忍不住摊开信纸,他想了想,提笔写下去。
『我最亲爱的艾伦,我这里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件,你一定做梦都不会想到的。』
这边房间里只剩下德沃特公爵和道格拉斯先生两个人了。
“对了,校长先生,我写了几封信,还有两份电报,你能找人帮我寄出去吗?我暂时不能回伦敦,所有的工作得转到这边来。”
“好的,很快会为您办好,”道格拉斯先生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我觉得您现在很不安,而且,我知道您不想让小爱德华感觉到您的不安。”
“小爱德华还是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公爵勉强笑了一下,“这很糟糕,我总不能太长时间不出现在社交圈子里。而且,我担心有什么事情会发生,雅各,我很怕我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求您不要这样想。”
“我紧张得要命,雅各,我从巴黎醒来的那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很不安,这事情简直蠢透了。可是偏偏发生了,还发生在我身上!”
“我向您保证,我会想出办法的。”
道格拉斯先生将对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说起来,我们又有好久没有见面了,雅各,你有没有想我,嗯?”
只亲吻手指显然不会让公爵满意,他踮起脚,试图给对方一个吻。道格拉斯先生不得不弯腰配合他,现在他们的身高差距差不多有一英尺了,这使得接吻变成了一件不那么轻松的事情。
“实话说,我还真不习惯您这个样子,公爵先生。”
“你能抱紧我吗,雅各?你知道的,我一紧张,就特别想要你抱我。”
“那么,好。”
道格拉斯先生犹豫了一会,才伸手抱住对方。公爵淡栗色的头发伏在他肩上,这感觉陌生又熟悉。但是很快他又松开手,放下对方。
“虽然您的实际年龄过了三十五岁,但您的身体还不到十五岁,这太可怕了,我做不到。”
“唉,可是,雅各,我们以前在这个年纪时,还不是……”
“您别提那个了,我回想起来都觉得很后悔。”
“噢,你是指你后悔那个时候就开始睡我吗?”
“是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还以为……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睡我的。”
“可是那种事情对您不好。”
“不,不,可是我……”
“请原谅,我那时太不懂事了,经常逼迫您,”道格拉斯先生弯腰吻了一下公爵的脸颊,“至于现在,在您变回成年之前,我可不能碰您。”
巴黎……传说中的让雷诺伯爵……一七三五年份的勃艮第白葡萄酒……德沃特公爵变小了。
道格拉斯先生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着这之间的联系。这种超乎他知识体系之外的奇妙现象令他感到棘手。但是同时,他又被另一种痛苦所折磨了。
流露出不安、无助神情的蓝眼睛……漂亮的蓝眼睛……伏在自己肩头柔软的淡栗色头发……直到被自己抱住才慢慢放松下来的身体。这会儿,不管这位公爵愿意不愿意,他都得暂时属于自己的管辖之下了。因为他哪里也去不了,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他不得不完全依赖自己,听从于自己。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当他们都还只是康弗里津公学的学生时候那样。他们形影不离,好比希腊神话里的双子卡斯托和普尔尤克斯。或者更准确地说,年轻的公爵完全地、全身心地依赖着对方。就连放假时都没有分开过,不是年轻的公爵到道格拉斯先生家的别墅去,就是道格拉斯先生住到德沃特家的农场里,或者是一起到其他同学家度假。公爵在自己面前,乖巧、温驯,像一只被驯服的猫,从来不敢反抗。
——而现在,自己又能享受到这种特权了。
——要是公爵不能马上变回去,就能多一刻停留在自己身边。
这种卑鄙、自私的念头一旦闪现,道格拉斯先生立刻感到深深自责。
深陷在这种左右摇摆的情绪泥沼当中,天终于蒙蒙亮了。
寂静里,道格拉斯先生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敲打在玻璃上的噔噔声。
猛然拉开窗帘,便看到德沃特公爵的脸贴在玻璃上,道格拉斯先生吓了一跳。
一打开窗,德沃特公爵就扑进了他的怀抱,差点害他摔倒。
“上帝,伯明翰早上可真冷!”
道格拉斯先生吻了吻对方的脸颊,皮肤传来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抱紧了对方。下一刻他又不得不松了手,将公爵抱到椅子上,用厚毛毯裹紧。
“您这是怎么啦?”
“给我一杯白兰地吧,我冷得要命。”
“这可不行,未成年人不能喝烈性酒,我给您倒杯热可可吧。”
“噢,雅各。”公爵皱起眉头。
“您得听我的。”
“上帝,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这杯热可可让公爵缓过劲来,“我在想,我在想,你有那个意大利人卡桑诺瓦的《法国回忆录》吗?”
“我记得书房里是有,那么您要看吗?”
书房里C字母开头的作者处确实有这本书,但是矮小的公爵踮起脚也够不着,道格拉斯先生轻而易举地取下来,放到他手上。
“您是要看什么呢,公爵先生?”
公爵翻了翻,他发现上面已经画满了记号,并做了笔记。
“啊,雅各,你已经看过了……”
“是的,我昨天就仔细看过了,”道格拉斯先生从对方手中抽过书,“根据这本书的记载,让雷诺伯爵是十八世纪法国传奇冒险家,自称是终身漂泊的犹太人,长命水、点金术的发明者。看起来他的头衔可真不少,啊,让我继续念下去吧,‘和我交谈的姑娘突然停住了,她转眸往门口看去,实际上,所有的贵妇人都在看他。来宾是一位蜜色头发、中等身材、体态均匀的年轻人,风度翩翩’。”
“我看到的那位,他不太高,大概比我矮了一英寸,我想。棕色头发,嘴唇上留着过去时髦的那种胡须。法语很纯正,另外,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儿在军队呆过的感觉。”
“听起来还是很像的,那么这里,‘他洒了一滴水喂给笼子里的金丝雀,蒙上笼罩,半分钟后打开,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笼子里金丝雀变成了雏鸟。’”
“这也许只是魔术,雅各。”
“是的,但您现在变小了,千真万确。”
“噢,是的,”公爵不安地望向对方,“也许我碰到的是真的,对不对,雅各?”
“恐怕您很不幸。”
“那么我该怎么办,雅各?”
“总会有办法的,”道格拉斯先生耸耸肩,“到复活节学校会放一段时间的假,啊,我想,我也许可以带您出去想想办法。”
“我都听你的,雅各。”
道格拉斯先生弯腰吻了一下对方的嘴唇,公爵顺从地闭上眼睛。他一定不会察觉,书本里缺了一页,正叠在道格拉斯先生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