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68、郎君归来

　　这一日，仍旧是阳光暖暖地照进了小院子，心影居中，疏影正坐在树下，看着花儿一朵一朵落下。门外悦儿忽然进了来，急急地走到疏影跟前，喘着气说：“少奶奶，少爷，他回来了！”疏影微微一颤，虽然知道日子就在这几天，但是这一刻，她还是心跳得厉害。

　　疏影慌忙走到屋里，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叶儿和悦儿在一旁笑个不停，叶儿说：“大小姐，你怎么都很好，怎么这会儿还怕起来了，这样子，倒是像当初出阁的时候呢。”疏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是了，如今这副样子，倒真是如同当初闺中待嫁一般。

　　只是，出阁那日，是紧张害怕，还有一丝忧愁，可是如今，却是满满的期待，满心的欢喜。疏影又理了发鬓，抿了抿嘴唇，看两个丫头催得紧，才走出了屋子。

　　刚刚出了屋子，往院子里一瞧，竟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背对着里屋，仍旧是素色长袍，单手背在后面，似乎比之从前，多了几分稳重。“少爷！”悦儿惊叫一声，少卿慢慢回头来，疏影瞧了他，白皙的脸上闪着耀眼的光彩，那眸子里，竟是闪动的。

　　“影儿，我回来了。”少卿一步步走过来，他仍然如同多年前那个少年一般，期许的眼光，爱慕的神情，只是少了几分羞涩，多了几分深情。疏影忽地眼睛就模糊了，他看不清少卿的面庞，只觉得眼前的人，变得五彩斑斓，继而一滴泪出来，她眨了一下眼睛，他又变得清晰起来，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如同梦境一般。

　　少卿握了疏影的手，看着她眼中滑落的泪水，他轻轻地帮她拭去，继而温柔地说：“影儿，你看你，你是想我的，是不是，你心里好在意我，是不是？”疏影轻轻倒在少卿怀中，闭上眼睛，忍不住地抽泣起来，她没有了力气，没有半句言语，只是默默落泪。

　　叶儿和悦儿在一旁也不禁落了泪，叶儿说：“少爷，你和大小姐，多少年了，你知道大小姐有多苦吗？”少卿轻轻扶起疏影，他的眼泪也在打转，“影儿，对不起，我知道我过去实在是伤了你，影儿，我回来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的，是吗？”

　　疏影轻轻地点头，她拿了绢子，一边拭泪一边说：“少卿，从前的事情，我们再不提及，你回来了就好，这个小院子里，只能春日暖阳，只容得下欢笑，我期待以后也是如此。”少卿依旧握了疏影的手，“影儿，我仍旧不会放开你的手，梦里也不会。”

　　这时候玉颜走了进来，“哎呀，我唐突了，咱们且去前厅用饭吧，少卿一路也累了，用了饭你们再回来说悄悄话啊。”疏影连忙拉了少卿，大家欢喜地朝前厅走去。

　　游子归来，一家和乐，这是陈府里许久没有的热闹，一餐饭下来，说说笑笑，差不多就到了下午。少卿也是一路劳累，回到心影居，疏影扶了他在床上歪着，他看着身边的疏影，一脸笑意，疏影说：“累了吧，这一路奔波，定是十分劳碌，你且先睡会儿吧。”

　　少卿看她要走，连忙拉住了，疏影回头看了，说：“我出去坐着，你稍微休息儿，我让她们准备了，等你缓会儿再去泡澡，这样晚上才能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随时叫我。”

　　一双手仍旧不肯放开，疏影只得坐了下来，笑着说：“好，那我就坐在这里，你好好歇一歇，好不好？”少卿这才轻轻松了手，他看着疏影，眼睛都不肯挪开，“影儿，这三年，我才知道，我一刻也不能离了你，多少次我恨不能跑了回来，又怕你不肯原谅我，想着再久些，你是不是就能不埋怨我了，今日我见了你的模样，知道你也是在乎我的，是不是？”

　　“去了这么久，还是少年心性，少卿，我的人，我的心，你终会明白，我不会给你承诺什么，天长日久，你终会知道的，少卿，只要你肯给我时间就好。”少卿连忙点头说：“当然，我知道的，我也明白你的心，不过，从今日起，我再不会离开你。”

　　或许是他真的累了，说了几句，就闭上眼睛睡着了，疏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熟睡的少卿。刚才还说他成熟了不少，脸色也比从前多了些光彩，可是一旦入梦，不过还是一副孩子模样，疏影觉得这一刻难得，便也不走开，她怕少卿醒来不见她，会失望。

　　天色渐渐暗了，不知过了多久，少卿缓缓睁了眼睛，他看到疏影仍旧在这里，半闭着眼睛笑道：“你在，我就是这么安心，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这会儿去洗个澡，然后正好赶上晚饭的时间，少卿，这会儿舒服了吧，我吩咐她们吧，你慢慢起来。”少卿起来了，看着疏影说：“影儿，往后咱们就如此，好吗？”疏影点点头，这一刻，她也是如此想法，少卿在的时候，她总是特别安心。

　　夜幕降临，欢腾了一天的刘府终于沉寂下来，心影居里，也是十分安静。叶儿和悦儿服侍完毕，也早早退了，里屋里，疏影和少卿对灯而坐。

　　“影儿，三年了，现在想起来，我真的有些后悔，我如此待你，真的不该。”少卿仍旧是低了头，看不够的是疏影，可是对她，还是满心的愧疚。

　　“少卿，不要再如此了，我说过了，过去的事情就算永远过去了。我们曾经年少不知事，光阴无情，逝去的是不能再追忆的，往后，再不如此便好。”少卿点点头。

　　“影儿，往后咱们还是要在京城。”疏影听完，不紧不慢答道：“好啊，反正在哪里都好。”“我如今仍在京都大学堂读书，也给老师做助教，如今科举都废了，当初的选择也是对的，读书为己，教书育人，倒是十分对我的心思，影儿你觉得如何？”

　　疏影凑近少卿，缓缓说道：“少卿，咱们早说过，读书，吟诗赏花，这便是我们的生活，乐得清静自由，你去了哪里，我都愿意跟着，只要有你在，我便安心。”

　　这夜，疏影和少卿极尽缠绵，他们实在隔的太久没有如此亲热。待得二人平静地躺着，少卿依然紧紧地握了疏影的手，疏影笑着睡去，夜间，疏影总是被少卿的手握醒，半梦半睡之间，感觉他的手一会儿松了，一会儿又紧紧地握着，梦里依然，患得患失。

　　疏影索性睡不着了，她侧身看着少卿，多年前，她不敢现象今日，她是那样平静接受这段姻缘，如今的她，却是如此安然地躺在她的身边。

　　京城，几日之后，仍然要回到京城。疏影忍不住思量，当少卿说出要去京城的时候，她就那么直接地答应了，如今的她，只想安然地在他身边，度过余生。

　　可是细细想来，她心里还是隐隐地不安起来，京城，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承载了太多的记忆。疏影心里仍然打起了鼓，她有些害怕，十六岁那年初入京城，虽然已经六年过去，可是那时的景象，那时候的人，依然那么清晰地浮现出来。

　　疏影连连对自己说，不要去想，不能去想，可是那些人，那些事情，就在这寂静的夜里，不由自主地都来了。疏影紧紧依偎了少卿，她希望身边这个人，永远如此，再不要有任何的事情发生了，这几年的疏影，实在是活得太过疲倦。

　　这样的夜里，人人都能平静地睡着，春日的夜里，不会太过燥热，也不会觉得冷，就是暖融融的，这样的夜里，因为归来的人，疏影彻底久久不能入梦。

　　同样的夜里，郑府，崇如突然惊醒，不知为何，或许是刚才的一个梦境，把他生生地从梦中拽出来，他觉得有些心痛，又是失落，然后好久，不能够再睡去。刚才的梦里，他又梦到了那个许久未见的女子，她那样的落寞，那样的伤心，她，过得好吗。

　　崇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很久没有这样思念他了，不是他已经不再思念，而是压抑着，忙碌着，让自己不去想起那个人，府中的红梅开了一年又一年，而那个女子，再也不会来，她守着她的一片天地，从此音讯都变得渺茫起来。

　　听着崇如一声叹息，青梅也从梦中醒来，她微微侧了头，看着旁边的崇如，此时的他，两眼直直地望着帷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青梅轻轻问道：“雪仁，怎么了？”崇如摇摇头说：“没什么，一个梦而已，如今越发不好睡了，总是不能安稳。”

　　青梅说：“我知道你心里沉重，如今朝堂里比不得从前了，读书人也变了味道。但是咱们还是过咱们的日子，不论外面怎么样，不要也不必多想。”

　　崇如闭了眼，默默点了头，如今，一切都不是当初的样子了。近几年里，他明显感觉自己越来越压抑，似乎和这个朝堂越来越远，可是，他又不能抽身而退，只能仍然待在原地，他羡慕恩师当年的豁达超脱，自己，却始终不能走出这一步。

　　崇如在这个夜里，突然无限思念那个女子，艳若红梅的她，在梦中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