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57、一朝有喜

　　午饭用完，少卿十分忧心，见着疏影只是简单用了一些，便让叶儿端了瓜果来，疏影倒是吃了一些，少卿叹道：“只吃这些怎么使得，往日也不是如此啊，今日怎么了，也没有什么症状，不曾生病啊。”只得让叶儿再端些水来。

　　先前青梅也是疑惑是不是因为往日之事，时间久了，青梅也觉得不对，看着疏影的神情，恍然大悟。连忙吩咐道：“快请大夫来。”少卿先是不解，看着青梅，青梅说：“少卿贤弟，你也别担心，这个大夫我们熟悉，让他来看看，也无妨的。”

　　不过一会儿工夫，大夫就来了，疏影只说：“太麻烦了，想是我胃口不好，没有大碍的。”青梅执意让大夫瞧了，吩咐道：“好好瞧瞧，别错了。”只把了一会儿脉，大夫悄声问了丫头几句，点点头，立马回了青梅说：“郑夫人，恭喜了，这位少奶奶是喜脉！”

　　一众人都惊呼起来，悦儿和叶儿高兴地拉了手摇晃着，青梅喜出望外，少卿看着疏影，倒是怔了半刻。青梅对着少卿说：“恭喜了，今日也给我们府里添了大喜事了，真是高兴！”少卿才回过神来，已经欢喜地说不出话来。

　　悦儿对叶儿说：“亏得你自小跟着少奶奶，我说不对，你偏瞧不出来。”叶儿心里想着疏影是为了崇如的缘故，没想到是喜事临门，欢喜地眼泪都要流下来，采薇和小宛也附和道：“恭喜二少爷，恭喜少奶奶！”疏影低头微笑，只有崇如立在一旁，没有表情。

　　过了好一阵子，大家才慢慢坐了，脸上仍然掩饰不住喜悦，青梅道：“往后我可要多往你们那里跑了，也不知道服侍的人够不够？”少卿刚要开口，疏影道：“本来就带了不少人来，乌泱泱地也有十几人，少卿总怕服侍不周，往后不能再添人了，从前玉姐姐有喜的时候我也是在的，倒也平常，没有那么娇贵的。”

　　青梅仍然摇摇头说：“不成，如今这边没有家人，悦儿，叶儿，你们都是老人儿了，以后更要多上心，离着咱们府里也近，往后我多去，平日有事尽可来找我。”疏影见她如此慎重，笑道：“看看夫人，如今倒不像我姐姐，像是我母亲了。”众人都笑起来。

　　少卿笑道：“如此多谢夫人了，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青梅道：“本是应该的，恩师若是知道了，必定也是吩咐我这么做的。”又看了崇如，问道：“你说，是吧？”崇如默默点头。

　　原本是午饭后就要回去，这么一来，崇如和青梅索性留了他们用过晚饭再走，疏影本就不大舒服，也懒得动弹，顺口就答应了。少卿还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喜悦，完全一副孩童的模样，对待疏影更是倍加呵护，体贴入微，言语间更加温柔了起来。

　　青梅让疏影在偏厅的小屋里歇了，又嘱咐了不少，不时端了瓜果，疏影一脸倦容，总是恹恹地。崇如在外面陪着少卿，看着他喜悦之外又有些紧张，说：“如今师妹有了身孕，服侍的人要更加尽心，反正是要禀明两家老人的，不如趁此派个从小服侍的老成人，你一天去了学堂，也更加放心些。”少卿道：“郑师兄所说甚是，我立马就吩咐人去办。”

　　崇如心里虽然滋味千种，到底还是担心疏影，想着疏影远离了父母亲人，如今又独自在这京城，避免担心起来，看着未经世事的少卿，忍不住说：“要不然，送了疏影回去陈府里待产，家里人也放心些。如今在此地，不是让家里人日夜悬心嘛。”

　　本是一番好意，却让少卿有些不大乐意，看着崇如道：“我知道郑师兄考虑得周到，可是如今我刚入学堂，不好半途而废，再说我自从与疏影成亲以来，从未想过分离，前些日子不过十来日小别，已经让我寝食难安，日后再不可有一日不见，我当真离不了她。”

　　少卿自顾自说起来，句句肺腑，进了崇如的耳朵，又是一番五味杂陈。崇如看着这个清纯少年，完全一副沉迷其中的模样，他也尝过相思相望的感觉，只是从不敢人前如此表白。

　　晚饭疏影用的更少了，饭未到嘴边，已经觉得胃里翻滚，索性下了桌子，只吃了一片瓜果，叶儿一旁服侍了，少卿也简单吃了些，便在疏影身边嘘寒问暖。

　　送了疏影和少卿上了马车，青梅道：“如今疏影这样，你可多留意，我日后定会常常去看她，有事情，来府里就是。”别了郑府，少卿看着疏影仍然没有精神，十分心疼。

　　后头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疏影先还只是有些厌食，后来竟然吃了什么便呕吐起来，少卿十分着急，倒是疏影安慰了他：“你不用焦心，往日我看玉姐姐，也是这番光景，不过一月有余，就什么都能吃的下了，我也还算好的，那会儿玉姐姐喝了水都难受的。”

　　少卿只得更加尽心，递了家信，家里派了老成的妈妈来，并嘱咐少卿多来家信，待得疏影安稳些了，还是要送了家去。少卿不以为然，他一再表明，他不愿意和疏影分离，家人见他如此，也只得定期送了营养食材，并一再叮咛少卿多加留心。

　　虽然疏影觉得时光难捱，但是旁人还是觉得日子飞快，况且如今每日忙忙叨叨，不似从前那般清闲，众人倒是觉得转瞬即逝。这不觉也在京城过了两月有余。

　　疏影的情形也大好了，如今月份还小，身子还不大显，立马又身轻如燕，从前闻着花香都觉得胸闷，这几日终于开始畅快呼吸，连吃的也多了起来，少卿见得如此，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着疏影日渐消瘦，他不知道着急了多少个夜晚。

　　这京城的陈宅里，来的最勤的客人当属青梅了，为着疏影前些日子的不思茶饭，她也打了不少主意，总想着让她多进点什么。如今劲儿过去了，青梅依然来得勤便，在她眼里，疏影当真如自己的妹妹一般，比起和自己相处了十多年的采薇小宛，倒更亲热些。

　　已经到了夏天，疏影立在树下，只觉得比屋里凉快了许多，但是还是有点微汗，拿了团扇自己扇着，青梅进了院子，远远就招呼：“大小姐，如今也怕起热了，记得那会儿在林府里，丫头们总说，毒日头底下，大小姐还要划船作乐，如今咱们再去乐去，如何？”

　　知道青梅打趣她，疏影也回到：“夫人也会打趣了，我算是知道了，玉姐姐那么个不怕热的人，那会儿还没到伏天，大清早就扇子呼啦啦地摇，如今我可不是也如此嘛。”

　　青梅扶了疏影坐下，看她精神又比前几日好了，嘱咐到：“这段日子最是消停，各种不适都过去了，胃口也开了，身子也未显。不过还是多加注意，如今再不可身轻如燕了，平日里多散心，脚下多留心些，我可是担着心呢。”疏影一一应了，倒笑她琐碎。

　　每每来了陈宅，青梅总少不了带好些东西，吃的用的，一应俱全，青梅倒也不避讳，一再表明崇如也是费了心的。疏影看着这些吃食和日用，知道崇如虽然从未踏进陈宅一步，但是心意全在，只对青梅道：“多谢夫人和师兄费心，疏影心里都领了。”

　　青梅每次回了家，崇如不问什么，但是眼神总是带着期许，青梅看在眼里，不多说什么，也是把疏影的情况一一告之，或是紧锁双眉，或是喜笑颜开。这日，青梅回来便道：“如今疏影也是大好了，中午吃了好些饭菜，精神比从前还好了。”崇如这才舒了一口气。

　　夜间，崇如去了书房，如今他越发爱在书房里待着了，安安静静地点一盏灯，就算不读书，不写字，亦能觉得心里安静。他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今日青梅带回来的消息，让他觉得心里略略放了些心，这些日子，耳边所听到的，总是她吃不下饭，她如何难受，每日度日如年，想着她受着这些折磨，崇如心里也一阵阵发紧。

　　今日听到疏影吃了好些饭菜，精神也好了，崇如揪着的心才算舒缓了。紧缩的眉头刚刚展开，内心由不得又是一阵发紧，他思慕的人啊，一朝在他人之侧，如今还怀了他人的孩子，他顿时又觉得一阵悲凉，虽然早已接受这样的结局，但是心里还是疼痛不已。

　　想着疏影微红的脸，少卿喜不自胜的样子，崇如不由地捂紧了胸口，这样的痛，不是今朝才有的，当她第一次来了又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微微发疼了，思念的痛。

　　在林府的时候，近在咫次却伸手不得的痛，让他日夜不安，他看着佳人在旁，亲近她，疼惜她，却不能拉了她的手，随他远走天涯。当她喜讯来临的时候，当她送来诀别信的时候，他的心，一次一次，早已痛到没有知觉，痛到麻木。

　　疏影终究是远离了自己，彻底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崇如想着如今疏影看她的眼神，虽然时有停顿，更多的是逃离与回避，她不再迎合他的目光，她终究还是走了，再不回头。

　　这一刻，读了几十年的书的崇如，才恍然大悟，原来简单的词句，如今身临其境，才算明白过来。果然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