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歌》箜篌曲

13、千里冰封 温馨如火

　　天山脚下，蓝衣少女抬头，突然发觉雪下地凶猛起来：真是奇怪的雪啊……太猛烈了！”
　　话音刚落，漫天飞雪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没多久便掩盖了雪地里黑衣男子的半截身体。少女猛然回神，才发觉此时身处的情况：这样下去，翛大哥……翛大哥会被雪埋掉的……
　　埋掉的——！
　　少女心中惊呼，赶紧将黑衣少帅从雪地撑起，靠在自己的肩头，奋力地站起，在雪地里缓慢地行走。
　　肌肤间无意地碰撞，少女突然像被电流袭过一般，竟有几分怔住，回头打量身边男子：依旧是那样淡蓝而柔软的发丝，触在脸颊上会有非常……非常舒服的感觉……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少女的眼前渐渐恍惚，脑海被往日岁月所牵绊。
　　夏季的午后，宫女们端着消暑水果在闷热天气中来来往往，她们大多数已汗流浃背，但脚下步伐却不曾停留。
　　十三岁的少女坐在长廊边，手里持了一本书，看那些来回走动的女子，也不知她们一天都在忙些什么，只知道每隔几个小时她们都会端着水果和冰块在这条蜿蜒曲折的长廊走过，汗水几乎打湿了她们的宫服，可她们却未有一丝怠慢，脸上挂着美丽的惯有微笑，但眼中却飘荡着恐慌和忧虑……
　　又是一群宫女走过，少女顺着她们滴落一路的汗水望去，一直到她们消失不见。
　　回头，无意地叹气。
　　或许，这个世界便是如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运。
　　可就算如此，那为什么这个世界还要有那么多的尊卑贵贱之分……更何况是这深宫里的女人啊——她们的一生就葬送在这寂寞而又冷清的皇宫。
　　那么，就像小鸟失去了翅膀，而她们失去的则是自由！
　　少女低头，不再看那些来往走动、命运多舛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知何时翻开的书页，似乎想要遗忘这个“孤独”的世界，书香也开始嘴中蔓延，“妾发初复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为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突然，少女顿住了，脑中也开始想。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夫？
　　在十三岁的少女心中，根本不知那意味着什么——因为家庭的贫穷和卑微，父母死于八年前一场全国范围内的□□中，五岁的她与哥哥相依为命长大，但哥哥从未让她涉足男女之间的事情。
　　对于她，除了哥哥以外的其它男子几乎是懵懂无知的。
　　然而，在少女那颗懵懂的心中，却总有一个完美无缺的身影——似乎每一个少女的梦中都会出现那样的影子，带着懵懂，带着无知，却又满怀希望。
　　少女的嘴角自我安慰地笑笑，眼睛望向远方，开始失神，“妾发初复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恍惚间，她的脑海出现一个人的影子：一头淡蓝的飘逸长发，一身黑色劲装显出健壮高大的身躯，稳重而严肃地脸上几分笑意，有一种特殊的温柔魅力……
　　那人……那人……既是那样的熟悉！
　　……
　　少女有几分惊叹，回神过来，眼前真的呈现出淡蓝发丝、黑衣劲装的男子，暮然一惊！又咋做低头看书模样，但双颊早已红云滚滚。
　　未敢抬头，却发觉男子走进，声音中有丝丝笑意，“哎呀……看来小丫头想要嫁人了，那么翛大哥也要准备给小丫头找个如意郎君了！”
　　如此一说，少女脸颊更是娇红，却又作生气状，从座位上暮然站起，吹鼻子瞪眼，“翛大哥，你竟敢取笑我！”随之粉拳朝黑衣男子身上砸去，男子却未曾运功，只是往后一退，一把抓住少女的拳头，微微一笑，“哎呀——！小丫头生气了？！”
　　少女脚下不稳，直径往下倒去，伴随着“啊——！”的一声落入男子怀中。突然，心如小鹿乱撞，且觉面前男子瞬间又英俊几分，然而耳边又响来男子的笑语，“笨丫头，就算现在你哥哥放心你嫁出去，翛大哥也不放心呐！”
　　少女欲要起身，却听男子豁然一笑，“要不，等你长大后就嫁给翛大哥好了，哈哈……”
　　男子的笑声和容颜在脑海中渐渐模糊起来，只听见那样一句拨动心弦的话：
　　等你长大后就嫁给翛大哥好了……等长大后就嫁给翛大哥好了……
　　那刻，脑海一片空白，但却清晰地听见自己内心疯长的欲望：快长大吧……快长大吧……
　　少年将她缓缓扶起，笑语中也现出丝丝疲惫，“真累啊！那南海‘龙家’还真是远，来回就去了一个多月——不过，还算那‘龙家’识时务，这样少主又多了一支推崇力量，皇家也算是在江湖中有了一席之地，只待以后少主将势力扩大，它日一统江湖也不在话下！”
　　少女笑笑，“那么，翛大哥也算是为月师兄立下一件大功了！”
　　少年皱眉，“笨丫头，来宫中这么久了，怎还未改过来？”
　　少女一拍自己的“笨”脑袋，“对哦！应该是‘二皇子’。”
　　见她愁眉，少年又笑笑，“没事，习惯就会好的。不过在翛大哥面前也无所谓，只是——叫宫中人听见不太好！”
　　毕竟，直呼皇子名讳是要杀头坐牢的重罪啊！
　　“嗯……”少女无心地应着，但心中却多为不适——其实，这半年来她一直都未适应宫中生活。
　　“对了！翛大哥回来时，南海‘龙家’送给翛大哥一颗极品珍珠，翛大哥知道你喜欢，所以便收下了。”说着，少年也从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在身边，又随口嚷嚷，“好累……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少女走过去，托起那只精致的盒子，缓缓打开，惊讶随着珍珠的呈现伴随而出，“好……好美！”
　　那是一颗极大的白色珍珠，润滑的表面泛起丝丝光泽，在中原大陆上已算是一颗稀世珍宝。
　　将那个珍珠捧于胸前，竟发现心口有几分疼痛——如此一颗巨大珍珠的现世也就意味着世上另一个生命的结束，那是生命换来的璀璨！
　　一只蚌用眼泪将沙子裹起，在岁月中酝酿一份悲伤，当惊为天人的美丽现于世上，那必定是杀蚌取珠。
　　心在狠狠颤抖：那么，蚌会疼吧？！
　　会很疼……很疼吧……
　　突然间，她开口想问少年，“翛大哥，那蚌会疼……？”
　　——可抬头时，却发觉少年已经睡着。
　　有些失望地自我安慰：或许，这一路翛大哥太累了吧？
　　一阵清风吹过，柔软的淡蓝色头发在风中飞舞，现出少年五官分明的脸，十三岁的少女有几分怔住，放下手中珍珠，细细地打量午后阳光下的男子：淡蓝的头发、黑色的劲装、健壮的身躯……
　　多么……多么的相似啊！
　　脸上瞬间愣住，脑海只剩下一片空白。
　　……
　　弱小肩膀上的重量渐渐沉重起来，少女暮然清醒，回过神时，发觉此刻与黑衣少帅的动作竟有几分暧昧。
　　然而，就在这分神的瞬间，少女的力气也被分散开来，黑衣的男子随之从肩头滚落，少女的身子也随那滚落的劲道与男子一起扑倒在雪地。
　　冰冷瞬间触到脸颊，心中不禁有几分寒意！
　　——那么翛大哥会更加冰寒吧？
　　少女暮然从雪地坐起，耳边也传来男子的咳嗽声。
　　担忧和抱歉脱口而出，“对不起，翛大哥……”
　　刚刚的震动刺痛了浑浊的知觉，从混沌世界中清醒。黑衣少帅缓缓睁睛，疼痛仍未散去，且见渗满眼泪不停自责地少女，忽的忘却疼痛，不解映在脑中。
　　少女低头，跪在他身边，身体也开始颤抖，“原来、原来我还是那么没用……依旧是无用之人……”
　　焮翛无奈一笑，想去抚摸她的头，可刚抬手，便又垂下来，简直如同废人。
　　该死——！
　　暮然惊醒，脑海响起晴天霹雳：筋骨都断了……什么都不能做……以后什么都不能做……
　　只是废人！废人——！
　　紧紧一咬牙，温润在口中蔓延，“小雅已经很棒！乖，不要哭……”
　　少女怔了一下，抬头，“翛大哥……”，随之惊喜浮在脸上：“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中浮上几分温暖，连肉身在那样的极寒之地似乎都感觉不到一丁点寒意——原来，既使是这样的处境下，翛大哥也如同当初那般支持她！
　　“小雅，不可以哭，现在，小雅要坚强！现在……”苦涩忽而在脸上蔓延，“现在……连翛大哥都要让小雅保护了……”苦苦一笑，自嘲之意显露无疑。
　　少女眼中一片迷惑，然后又转作微微一笑，随之从白狐裘中抽出金色长剑，“小雅一定会很坚强，但，翛大哥也一定要好起来！——‘无痕’一定会将翛大哥治好！”
　　“痕！拜托你……”少女闭目，将剑举起，咒语悠悠吐出，“以楚若雅之名，借‘无痕’之力——佛光普照！”
　　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聚集于长剑之上，一股透明的五彩流苏饶着剑身旋转，金色长剑散发着强大的治愈力量，五米之内的雪地瞬间褪去白色。
　　耀眼的金黄色将黑衣男子托起，照遍身体上的每个角落，全身的肌肉开始重组，受损的骨头也慢慢愈合，绽开的血肉模糊中长出新的嫩肉，疼痛感渐渐消散，内力随之涌向他的丹田。
　　突然，“啪——！”的一声，金色长剑从少女的手中飞出，化作一道美丽弧线落下，最终横躺在雪地上，泛着微弱的淡黄。与此同时，少女整个身子也倒在雪地里，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渗出来，苍白的小手在颤抖。
　　随着金黄光芒的消失，黑衣男子也从空中坠下来：“咳……”
　　——虽是极力去克制，但喘咳还是夺口而出。
　　躺在雪地里的少女仍未站起，额前的头发遮住脸上的表情，只听见耳畔“啪——”的一声，泪滴落地，融在雪里，“原来，还是无法驾驭‘无痕’，实在不配……不配做‘无痕’的主人……”
　　“小丫头，没关系！下次……下次一定会好，会好的！”吃力的话语在疼痛中迸射，男子眼中有不住的担忧。
　　不可以放弃啊！
　　终有一天，你会驾驭好‘无痕’，因为你才是‘无痕’真正认可的主人！
　　少女起身，左手擦过残留在嘴角的血迹，右手拾起地上的金色长剑，微笑弥迷漫在脸上，“翛大哥，‘无痕’一定会治好你的。”
　　心中也强烈地抽搐：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翛大哥失望！
　　将金色利剑收入剑鞘，少女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
　　哥哥，你不是说小雅一定会驾驭好无痕吗？
　　可是——？
　　为什么，还是这样……
　　少女抹干眼泪，转过头来对黑衣男子笑笑，灿烂的如风中百合。
　　随之，扯开话题，“翛大哥，不知道为什么这雪下得这么大？”少女摊开手掌，一大片雪花落在手中。
　　男子也抬头，不禁讶异几分——天山虽终年白雪，但此刻雪下的极为勇猛，毕竟又是在六月，实在太过于怪异！
　　忽然，男子眼前精光一闪，猜测脱口而出，“难道——？少主已找到雪妖仙？！”
　　妖仙出世，六月飞雪，万物倾心，睥睨众生。
　　雪，依旧漫天飞舞，如同柳絮翩翩而下，但雪中两人不再说话，同时朝山顶望去，心中一片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