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歌》箜篌曲

12、火焰鸢尾 曼珠沙华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有无数的荧光闪闪，像星星、像萤火虫，美丽的不可方物。
　　“多么美丽的小东西……”性感饱满的嘴唇轻轻翘起，一拨琴弦，光从四面八方亮起，如同白昼。
　　瞬间，荧光闪闪不见，换做一望无际的花海——那是一大片一大片分外刺眼的鲜红。清风拂过，千万朵花苞儿随风而舞，像是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跳跃，如此绚丽而壮观！
　　突然，一朵火红硕大的花苞在花海中腾起，旋转，挥洒着点点荧光。悠扬的琴声暮然而起，宛若无形的丝带，在那片花海中是异样的炫目。
　　火红的花瓣层层开启，琴音时而亢奋激昂，时而惆怅不已。细细聆听，便发觉每一次拨弦的力度和每一个音调的轻重都准确无误散布在琴弦上——显而易见，花中拨琴人的技艺已达到高深莫测的地步！
　　只见那火红花蕊中，层层轻纱随风飞舞，相互缠绵，宛若群舞的女子。而那纱幔中央则盘坐一闭目养神的红衣男子——那是一个妖艳到不像话的美人儿：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随着血色纱衣在花上蔓延，透明的纱衣隐隐约约映现出细瘦曼妙的腰身，且又恰到好处地露出诱人的香肩，香肩上八片粉色花祭映现于上，内层的红色裙裳裹住身体的隐秘处，简直是在诱惑人去窥一窥那里的无限春光。
　　然而，最妙不可言的是那一缕从额头垂落至胸前的妖娆乌丝，虽遮住了半张妖艳的脸，但却丝毫未影响他的风华，甚至更添了一种神秘感。
　　缓缓地睁眼，魅惑众生的清波在他眼中绽放，微微一笑，胜过世间万物的轮回，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中更是风姿卓越。
　　可是，那如此精致的脸上却生得一双诡异的血红色瞳孔，五片细小的莲花形花瓣在瞳孔中心熠熠生辉，周围隐隐约约映现着正在燃烧的恐怖黑色火焰——那是“地狱一族”的血色妖瞳，如同地狱焚烧的烈火，瞬间将万物燃为灰烬。
　　忽然，他微微抬头，眼睛望向前方，好似被什么吸引去目光——不远处，一朵血色的花在暗红色的琴边悄然开放，瞬间夺去所有花朵儿的光辉。
　　“连曼珠沙华也绽放了……”嘴唇轻轻张合，有几分惊讶。
　　暮然，所有的花伴随着那朵“血红”的开启都绽放开来，繁华之姿晕染了天地间的精神之梦。
　　顿时，惊讶升华为一阵惊叹，“原来……原来当曼珠沙华和火焰鸢尾一起绽放时竟是如此惊艳！”
　　——连那样恃“美”傲物的美艳人儿竟也会有几分自惭形愧，“那么，还真是要感谢啸天哥哥和叱哥哥送来的那些尸体……不然，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也不会开的如此灿烂……”
　　轻轻地闭目，开始《九层云霄》的最后修炼——当初，他在此地埋下无数颗种子，而唯独只有一株曼珠沙华，当曼珠沙华绽放时，地下埋葬的尸体也被吸收的一干二净，也就标志着修炼第九层境界的开始。
　　他喜欢那些花，喜欢那些花儿盛开时如此灿烂的鲜红——可，那也是在腐肉中生根、靠吸收死人养分生长起来的花啊！
　　在那些花儿中，他对“曼珠沙华”的喜爱更是到一种痴执——此刻，男子口中正悠悠地吟唱。
　　梵语波罗蜜
　　此云到彼岸
　　解义离生灭
　　著境生灭起
　　如水有波浪
　　即名为此岸
　　离境无生灭
　　如水常流通
　　即名为彼岸
　　有生有死的境界
　　谓之此岸
　　超脱生死的境界
　　谓之彼岸
　　是涅盘的彼岸

　　佛说彼岸
　　无生无死
　　无若无悲
　　无欲无求
　　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及乐世界
　　而，有种花
　　超出三界之外
　　不在五行之中
　　生于弱水彼岸
　　无茎无叶
　　绚灿绯红
　　佛说，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

　　花开彼岸时，
　　只一团火红；
　　花开无叶，
　　叶生无花；
　　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
　　独自彼岸路。
　　一曲《彼岸花》，超渡随尘土逝去的亡魂，唱尽世间的生死轮回——传说，曼珠沙华是开在冥界忘川彼岸如同血般绚烂鲜红的花，有花无叶，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一切留在彼岸，开成妖艳的花，也被称之为“彼岸花”。
　　曲终，豆大的汗珠接二连三在红衣俊美男子的额头滚滚落下，然而此时却是练成《九层云霄》最为关键的时刻，决不能出一丁点差错，否则前功尽弃。
　　但——！
　　此刻，不知为何脑海会出现一张同样妖艳的脸庞，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他甚至清晰地听见女人的呼喊，“清澈，你不是妖怪……要记住，不论谁说什么，你都不是一个妖怪！”女人的气息极为微弱，苍白布满整张脸，可她仍努力地抬手抚摸着脑海中那孩子的头。
　　“清澈记住了，记住了！”那个孩子将头埋进被子里呜呜地哭泣，苍白无力的小手紧紧抓住女人越来越冰凉的手腕。
　　“清澈别哭，别哭！你是男子汉……”女人的温柔的双眸中现出些许的担忧。
　　“清澈不哭，清澈是男子汉！”那孩子猛然地点头，泪水也挥洒在空中。
　　“娘……娘给你的‘妖言’和《云霄》呢？”女人的气息越来越薄弱。
　　那孩子徒然起身，将背上暗红色的琴和衣服里的秘籍呈现在女人的面前，因琴的重量，孩子瘦弱的身体摇晃地差点倒下。
　　“清澈真乖……要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把‘妖言’和《云霄》带在身边，它们会替娘好好保护你……会和娘一样，永远在你身边……咳…咳…”女人的声音开始颤抖，脸色也更苍白，“一定要……要好好练习……”
　　“清澈记住了！清澈会的……”瘦小的身体紧紧地抱住琴和秘籍，而眼泪也越来越阑珊。
　　“咳……咳咳咳……还有，清澈请不要怨恨你爹。”那刻，女人奋力拖延将要魂归九泉的身体，像是在与死神做最后的殊死一搏，“娘会……会永远……都在你……身边……”
　　然而，女人的手最终却在断气的那刻无力垂下，闭眼，无了气息。
　　“娘——！”
　　崩溃的呐喊响彻云霄，而后虚脱到灵魂已脱离肉身，“娘……清澈会很乖，不会惹娘生气；清澈会带着‘妖言’，也会练好《云霄》；清澈也会不恨爹，也会……可清澈只要娘不离开清澈……可清澈只要娘永远留在清澈身边……”
　　孤独而落小的孩子将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狠狠地咬牙，泪水几乎湿透了棉被，也不知哭到何时睡了过去，醒来后触到女人冰冷的身躯，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
　　暮然，泪水在悲伤中蔓延。
　　那些日子里，醒来、睡去、哭泣、呼喊……一直这样持续。
　　……
　　忽然，一股急乱的气流在丹田中乱窜。
　　顾不得脑海中那些画面，身体自行将那气流往回压，大滴大滴的汗珠从身体淌下，眼中的血红渐渐转向黑色，而那股气流也像发疯的狂兽袭向他的心口。
　　暗叫一声：不好——！
　　情况极为不妙，手指赶紧双点面前穴位，封住了全身几处大穴。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所有的都将前功尽弃！
　　“呼……”浅浅呼气，心绪也随之平静，但莫名情绪却在心中跳跃。
　　曾经，他拼命地挥剑、拨琴，用杀戮去掩饰过去、用鲜血埋葬那些不愿记起的童年……那些惨淡而痛苦的岁月！
　　灰色的世界中，血红如河水在脚下奔腾，他的心变得异常坚毅、残忍，但记忆深处那女人的容颜也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妖艳……甚至比他脚下奔腾的血色还刺眼！
　　那刻，他迷茫地不知所措——其实，在走进“落花无意”那刻起，八年前那个弱小而无力的“清澈”已经死去；在第一次挥剑杀死那只白色兔子，鲜红的血液溅落在脸颊却无法刺激心跳时，他已不再记得记忆中那女人的种种；在烈火、鲜血、惨叫、屠杀……开始踏进他世界的那一刻起，往日的岁月、感动、泪水、爱……全都与他无关！
　　因为，他不再是温暖的清澈，而是冷血的莫言。
　　暗红色的琴轻放于腿上，纤细无骨的手触摸琴上无形的弦。轻轻地闭目，任凭感觉在琴上游走，他似乎看到一张妖艳的脸在他面前微笑。而后散开，又坐在他的身边，用她的双手在他脸上温柔地抚摸：“清澈。”
　　“娘……！”那个陌生而久远的字终是从嘴里吐出。与此同时，一滴晶莹的泪珠也滑过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良久，他从感性中恢复理智。丹凤眼和嘴角上扬，绽放出一丝魅惑众生的致命笑颜，体内流散的真气也重新运回丹田，心中不再有一丝杂念。
　　血红色又一次出现在黑色的瞳孔中，左肩上渐渐浮现出第九片花祭，那片细长的花祭从他的锁骨一直延伸到肩胛。
　　他知道，《九层云霄》终于练成了……
　　睁眼，抬手将少许乌丝挽成一个发髻，别上一根白玉簪子，整理好衣裳，红色的腰带系于血色纱衣上，背上“妖言”，迈开轻盈地步伐，消失于那片漫山遍野的花海。
　　随着妖娆身影的离去，那鲜艳的花海也渐渐地消逝，直至最后，再也没有一丁点血红花朵。
　　然而此刻，满天血红的花瓣却在风中轻舞飞扬，与婉转悠扬的琴音幻化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