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梵天Suzy

40、第四十章

　　当诸葛岚知道刘礼家人要么罹难、要么被掳的消息时，她正和一帮子手下折腾完秧苗。
　　这耕种、尤其是坡田的耕种极费功夫，不过好在几个想过来打各色主意的人，看到她满是泥巴地在坡田上方筑水槽、陆骞还有一批被她抓丁的族人少年在搬青苗、抱鸡雏、撒蚕沙时，将所有的小念头都灭掉了，连诸葛岚的“热情解说”都放弃——原来诸葛家那些让人垂涎的吃不完的粮食是这样来的啊！那还是算了！当然，还有些人被诸葛岚亲手砍青竹、削竹皮、做纸药、捣纸浆的情形吓跑了，对她的开价一点也没有还价。
　　诸葛岚正得意间，听到派去帮助刘礼的部下说了刘家半个族都灭了的惨状，叹息了老半天。她的不少熟人朋友、还有他们的家族都几年前就死了泰半，不过侥幸存活下来的都过得还不错，财产、地位等大幅提高，就是人忙累数倍……
　　“阿礼只要能活下来，以后还是有自己的好日子可以过。”
　　不是她冷情冷性，而是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比如她现在这个庄子的前任主人全家染病死在去建康的路上，最后她花了极少的代价从那家的族人手里买下了庄子、附近六个山头和两小块不方整平地。哦，那家人本来听说她经营得不错，起了点要回土地的心思，但是同样被她亲自上山下地、全部男女老幼一齐上阵干活的架势给吓跑了，更别说她还准备了数十册、每册足足五十页纸的坡田经营略记，都是花了大功夫刻印了字和图的，结果只有州劝农谒者硬着头皮收下来……
　　“……”
　　陆骞只是叹息，没有说什么。说实话，如诸葛氏这样大部分族人安然无恙、家族财产不减反增的，属于少数。而且他对目前女儿相伴的平静生活非常满意，连几百号部下都觉得现在的日子虽然略嫌清贫了些，但安安稳稳的也挺好。
　　“要不让那可怜的孩子到我们这附近守孝，顺便研究研究坡田。我记得他每回总是问个没完，还自己上山收割。”陆骞是好意。他知道刘礼是女儿目前唯一活着的好友。
　　“爹啊，阿礼可不是小孩子了。不过让他研究坡田的主意不错。蜀中少有可以买卖的良田，但山地极多，可以用的流民也多。”从而导致人口庇护更加严重，税收更少，作物更差，局面更糟……诸葛岚拒绝深入地想下去，反正建康也好，长安洛阳也罢，大概都不会长久——可这些对平民而言是庞然大物的东西只要稍微一折腾，都足以让成千上万的人死伤流亡！
　　“唉，去问问吧。总是尽了我们的一份心了。”
　　“好。”
　　诸葛岚花了三天时间，将劳作的肮脏疲劳感彻底去掉，然后又生龙活虎地开始研制新的纸——金绢纸和书画纸，哪样贵、她就全力做哪个。
　　又过了半个多月，当最新一批金绢纸做好，正准备装入彩漆竹盒时，刘礼一身素服，带着精神还过得去的四百来人，投奔友人诸葛岚来了。除了三四千里之外的那个山脚别庄，他已无家可归，接到她派去的阿升的口信后，只思考了半刻，就带上家族残部、零星旁支族人和自己的部下，跑来这山间庄园了。
　　诸葛岚现在无比庆幸自己为了扩大生意，将原来的庄子扩大到整个矮丘，毫不客气地把一条溪泉、大片树木和竹林纳入进竹围墙。
　　但要安置突然多出来的四百多人，房子还是少了。
　　诸葛岚没有多问刘家的情形。刘礼没有穿重孝，但行事又基本上按照守孝的规矩，估计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吧！
　　“哎，阿礼，你让你的人手先将就将就、挤一挤……即使是竹屋也得盖个十几天不是。”何况虽然人多，但会自己盖房子的人少。
　　“多谢了！整个荆州无路可走，除非绕几千里路才能去祖宅……那边也没什么人了……祠堂都无人修缮。”他们这一支，各家各人四处逃命，音信皆无。他连衣冠冢也不知道建在哪。
　　“先在这里安顿下，正好帮我饲养禽畜、修垦坡田，养蚕养鱼……我还跟闻人家谈过，弄一批逃亡的匠作，做点比如陶瓷器什么的。”诸葛岚对这四百壮丁和几十个能干活的妇人十分垂涎。“这样你那些部下仆从的，也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不是。”
　　“你想做瓷器？”
　　“瓷器挺难，光是窑炉就是大手笔……陶器也不错，好做，便宜，用得多。现在我们有粮食和肉，有竹、木和陶，以后还有丝，可以自给自足，只要战事不打到我们的地盘上，生活无虞。”她还有一句没说，谁要是欺负他们……呵呵，她的人手也很多的。
　　刘礼怔怔思考片刻，笑了起来，“这真像屯边。非战时就自己养活自己，平日空的时候练兵，一有战事立刻上战场。”
　　“可不是！别以为蜀中是世外仙境，各国都盯着呢！而这里的地方官，要么差不多割据自立，要么投靠……呃，魏人那边也分好几支，各有各的势力……建康那里自顾不暇，但比较算是汉家正统，有不少拥趸。”
　　随着诸葛岚摆出来一件件又急又重要的事情，刘礼开始恢复了正常。
　　“……我来时看到不少坡田不是种的糯稻？”
　　“不错，有几块地方种菜，梗间斜坡地栽种银杏、桑树和豆子，那些地方不养家禽，也不能养鱼。”
　　“……今天吃的这些鱼都是坡田里养的？”
　　“当然不可能养那许多！一分水田一年也不过养大两条小鱼苗、一只鸭子，这还是另外投喂才能养活的。我这庄子里挖了好几个水塘，一来储水，二来养鱼。不过现在就只有这一种青鱼。倒是开始养蚕后，那鸡只就养得特别好。”
　　“嗯，还有药材？”
　　“药草也辟了好些地方，还有一处种云耳，但还没种成——你应该没看到。”
　　“那这两年我也买块山地、搭个茅屋，好好种地读书，也好养活我这一大家子人。”
　　“……那个，令尊令堂，令兄他们——”
　　刘礼摇了摇头，却没回答。那些被焚毁的残骸完全无法分辨，且数量明显太少，而血迹又实在太多！他是听说有十多万人口被当成奴口往北运，魏人尤其将所有看到的士族男女都押走……但，自己只有那点人，自保已极其不易，其他的根本不用想……
　　诸葛岚也沉默。她没有亲眼见到，却听了很多。五堂叔还特地派了一队人去打探，只是谁也不敢说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这便是乱世。
　　“好了！我就当自己在守孝……阿岚，这段日子就麻烦你了。我那些部下也不是一点血就吓退的，你要用就尽管用。明天我带几个近卫来见你，他们每人都有十几到数十名部下，各有所长，而且很清楚北边、南边的商道，还有我可以控制的商铺。就算——”刘礼顿了下，他们这么多人，哪怕每天吃糠饭睡泥地也得花费不少，而自己身边值钱的财物都差不多光了，只能找活计做了！“唉，就算帮忙我们糊口！这样，能种地的人手跟着我留下伺候坡田，其他人听你使唤。”
　　“你确定看家？”诸葛岚迅速在心里盘算过多种方案。
　　“确定。”
　　“这里茅草不多，竹木倒不少，你就住竹屋吧。”
　　“多谢！”
　　“你在建康的铺子和伙计都交给我，还有，往北边销金绢纸和竹纸的人也都挑出来给我。”
　　“当然。”
　　“过几日我再教你些作纸的要点，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看着。”
　　“也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