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文大陆英雄纪》幻幻青莲

24、外篇·荆棘鸟之歌（2）

　　“你放开她！”当不放心曼莎一个人呆着而回来找她的明夜寻到河边，跃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那一刻，明夜感觉脑袋轰的一声就爆开了，他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是怎样冲过去推开瓦塞卡，把湿淋淋的曼莎从水里拉出来。女孩满脸都是水，原本梳成发髻的长发在挣扎中散开，一缕缕被水珠粘在身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睁大了满是惊恐的眼眸，呆呆地望着少年，几秒钟后才终于认出了他。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死死搂着他不放手，身体还不停地颤抖着。明夜心疼得想哭，连忙紧紧抱紧她，拍打着她的肩膀：
　　“没事了，没事了，曼莎，别害怕，已经没事了……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的……”
　　“凭什么她就可以！”瓦塞卡歇斯里地喊着，好像已经疯狂了一样。平时那个羞涩婉约的少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连勒萨也疯了似的迷着她，凭什么？……”
　　“够了！”听不下去的明夜愤怒地打断了她的说话，“对小孩子下手的人有什么资格问？你给我回去！”
　　“……你们，你们都……”瓦塞克抽泣地指着明夜，说了好几遍也没说完整话，一咬牙，扭头哭着朝村里跑去。明夜忙低下头继续安抚怀中的女孩：“好了，乖，曼莎不哭……”
　　“……明夜哥哥，好可怕……”怀中传出颤抖的清亮声音，如同水从高空滴落石头上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明夜呆了一下，随即狂喜地捧起死死压在他胸前的女孩的头：“曼莎，你能说话了……啊！”
　　他彻底呆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少女。曼莎的脸被他的双手捧着，水波潋滟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但是在发间，原本是耳朵的地方，却变成了一对宝石般的水色鱼鳍，在月光下微微颤动，闪烁出美丽的光芒——

　　余悸未散的曼莎怔怔地看着明夜震惊的表情，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茫然地看着明夜的眼睛。这时候，她注意到了倒影在少年眼中自己的模样——“不要！！”
　　曼莎惨叫了一声，拼命地摇头，挣扎着从明夜怀里爬起来想要逃跑。还处于惊骇中的明夜本能地拉住她，两个人撕扯着，比起十六岁的明夜，年龄又小又是女孩的曼莎明显力气不足挣脱不开，脚一滑，又跌倒了明夜怀里。明夜连忙紧紧抱住她。“曼莎，你是……水族？”
　　薄如蝉翼的鱼鳍，正是水族的最大特征——还在用力挣扎的曼莎听到明夜问出她的种族，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死心地放弃了动作，任明夜搂着她。淡雅秀气的小脸绝望地垂了下来，半睁的水色眼眸中，死寂得没有半点光彩。
　　——在异族交易的市场上，最值钱的就是水族。不仅由于他们的美貌和柔顺的性格，更因为他们本身的价值——人鱼鳍、人鱼鳞、还有包含了水族一生生命精华的 “人鱼之泪”，这些全都是上好的炼金材料，使得他们的价值水涨船高。不夸张地说，一个活生生的健康水族，绝对能换一个人一生花用不完的财富。想到这些，曼莎的心彻底冷了，眼神更为恐惧悲切，即使身边靠着温暖的人体，身体依然不停地颤抖着。
　　“曼莎，曼莎？”明夜并不知道那么多，只觉得怀里少女的身体一下子凉了起来，慌忙搂得更紧，“别怕，别怕……”
　　“明夜哥哥……”怀里的纤细女孩小声地说话。由于太久不开口，声音显得有些生涩，颤个不停，似乎整个人都快要碎掉了。“你会卖掉我吗……”
　　“我怎么会卖曼莎呢？”明夜被曼莎的问题吓了一跳，想清楚了后，觉得好笑又觉得辛酸，“放心，放心，曼莎你是我的好朋友啊，我怎么会卖掉你呢……”
　　“……真的不会吗？”曼莎不安地看着他，那惶恐的眼神让明夜心地不由得一痛，好像要裂开了似的。
　　“放心，曼莎——只要我还活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誓言——曼莎怔怔地看着明夜坚定的眼眸，澄净，纯粹，仿佛没有半点虚假。心奇异地平静下来，一切绝望不安都烟消云散。她无血色的薄唇微微颤动着：“……我……”

　　“明夜！曼莎？”河岸上传来了人的叫声，还有拐杖敲击石头的声音。两个人下意识地回头，他们的师父正拄着拐杖从村镇那边走过来。明夜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师父……”
　　不对！答了一半，明夜就意识到时机不对了，连忙把明夜拉到背后，用身体挡住师父的视线。但是，已经晚了一步了。他师父目瞪口呆地定在那里：“……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师父……”明夜不安地叫了他师父一声，心里紧张到了极点。生怕师父决定把曼莎怎么样……他一直都很听师父的话的，可是，如果师父要……背后的曼莎像以往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可是这次，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明显地也感到了危机。站在河岸上的男人看不出他们两个的互动，确认似的又问了一次：“明夜，曼莎……是水族？”
　　“是的。师父……不要卖掉她吧，真的，师父……”明夜一咬牙，反手安抚地抓紧曼莎的手，恳切地向靠着拐杖走过来的青年请求。青年一向清朗地笑着的脸没有表情，明夜看不出他的想法，越来越紧张。这种不安也传递到了战战兢兢的曼莎心里，她死死咬着下唇，水色的唇上几乎开始流血。
　　“曼莎，出来。”青年走到两个紧张地看着他的孩子面前，明夜小心翼翼地把曼莎护在背后不让他看。他转了几个圈后开了口，语气也很平常，让两个少年少女更加紧张。明夜再一次恳求地叫他：“师父……”
　　“……”曼莎自己估计是躲不掉了，一咬牙，从明夜背后蹭了出来。夜风中，女孩还未发育的娇柔身体在湿淋淋的舞衣中微微颤抖，肌肤犹如水一样，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芒。水色的散乱长发直垂到腰际，发间应该是耳朵的位置，一双宝石一样晶莹的水色鱼鳍微微颤动着，反射着闪烁星光。
　　确认了水族的特征，转眼看见自己心爱的徒弟一脸警惕地瞪着他，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曼莎，这耳朵——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次日清晨，他们早早就离开了那个小村庄，没跟任何人告别——一方面是怕人发现曼莎的秘密，另一方面，也是怕勒萨真的追上来。如果曼莎不是水族，也许他们还不在乎；但是曼莎是的话，他们实在没信心，勒萨一时的爱情能不能抵得过金钱的诱惑。
　　就这样，他们继续流浪——在曼莎的家人被猎人抓走前，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当时还很小的曼莎，把她的水族血脉封印了起来。因此她才能一直隐藏自己的种族特征。而这次几乎被瓦塞卡淹死，情急之下，封印被揭开了一部分，导致耳朵变回了原样。所幸，随着这部分封印的解开，水族的天赋能力也揭开了一部分，使得曼莎有能力自己掩盖自己的耳朵，让别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这是曼莎所属那一系水族——水逦族的血脉能力，其他水族没有）。曼莎的歌声也恢复了，如明夜所想象的一样，如同珠落玉盘般的悦耳歌声，让所有听者都不由自主地迷失于歌声中的幻景。明夜喜欢听曼莎唱歌，更喜欢给她伴奏看她歌舞，在他心中逐渐产生的感情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就这样下去，看曼莎对他盈盈地笑，听她唱歌看她跳舞，和她还有师父一起生活，一直这样下去。
　　……一直这样下去……

　　“曼莎，曼莎……”明夜兴冲冲地跑向湖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呆滞地望向水中。波平如镜的湖水里，纤细的长发少女赤脚站在水中，伸展开双手，微微地仰起了头。风吹过她清秀的面容，带起了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围着她旋转着，仿佛无声地欢唱。
　　明明是出尘脱俗的美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明夜心底却涌起一种不安，仿佛水中的女孩像是一个美丽的不可思议的幻景，稍稍一碰就会消失得了然无痕。不知从何惹来的恐惧不断扩大，明夜一急，大喊了一声：“——曼莎！”
　　“啊？”曼莎一下子回过了头，刚才的奇异感觉消失无踪，明夜安了心，连忙跑过去：“曼莎，水精灵说什么？”
　　水族天生有能够跟水精灵沟通的能力，事实上，这三年来，他们一路上也是依靠曼莎这个能力来确定前方目的地的状况。但是事实上明夜很不喜欢这种能力，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曼莎仿佛要跟着水精灵一起消散一样。
　　“……”难得地，曼莎露出了犹豫的表情，长长的睫毛下，荡漾水光的眼眸幽幽地看着少年。现在已经十四岁的曼莎依然娇小纤细，时间在她身上仿佛没有任何效果。看着她带着几分忧愁的眼眸，刚刚的不安再度在明夜心底扩大：“曼莎？”
　　“明夜，我……要走了。”曼莎终于开了口。明夜一下子呆住了：“走？你去哪里？”
　　心里……冰凉……
　　曼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下去：“刚刚传来了消息……水族全族集结，准备一起离开大陆……”
　　“离开以后呢？你们去哪？”明夜不知道这个时候在追问的是不是他自己，他只觉得心里一下子空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去哪都好……只要没有人类抓捕我们，海上那么大，去哪里都好……”曼莎的语调空灵中带着忧伤，海……遥远的海，他们水族做梦也想去的海……可是，那也是他们最后能逃难的场所了……
　　“……那你，也要去吗？”
　　“……”明夜的眼神痛苦而真挚，其中闪烁着的那种感情是什么？曼莎真的无法明了。按下心底的奇异感觉，她点点头：“嗯，我是水族啊。而且，妈妈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同族生活在一起了……”
　　那我呢？我也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啊……虽然心底这样大喊着，可是明夜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能换个隐蔽的说法：“可是路上万一出什么事，是会死的啊……留下来和我还有师父在一起不好吗？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明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死也会记住你还有师父的……”一向柔顺的女孩难得地下定了决心，温柔如水的水色明眸中写满了坚定觉悟。看在明夜眼里只觉绝望：“曼莎，我不希望你走……”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