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文大陆英雄纪》幻幻青莲

25、外篇·荆棘鸟之歌（3）

　　当晚，他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的师父，换来了青年的沉重叹息：“曼莎，路上是很危险的。你们整族聚集迁移，消息很可能会传到猎人工会。追捕你们的猎人会追上去的。”
　　毕竟比两个孩子大了一辈，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几乎马上，师傅就看出了这件事的危险性。但是曼莎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用力地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一定得去才可以。”
　　看着难得坚定的纤细少女，再看看后面脸色苍白的爱徒，青年不由得再次叹了一口气：“留下来不好吗，曼莎？虽然我和明夜都没什么力量，但是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不会让别人发现你的身分的。”
　　曼莎坚定地摇着头，停顿了一下：“师父，我是我们那一脉最后的传人了。我就代表着那一脉的全部水族——当族群总集结的时候，只要我还有最后一口气，就一定和族群站在一起。”不知是谁说过，一向顺从的人坚持起来更加坚定。明显曼莎就是这种人的代表。阅人无数的青年看得出，此刻少女的决定已经无法改变，他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神情：“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女孩点头，目光清澈没有半点疑虑。
　　青年无力地摇摇头，坐回了椅子：“……离这里最近的，你的同族在什么地方？”
　　曼莎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看到青年的表情虽然无奈，却没有半点恶意，最终选择回答：“……今天晚上，他们在湖边等我。”
　　“半夜？”青年一下子睁大了眼，随即苦笑出声，“如果我们不放你走，就半夜来抢人是吧？反正我们两个艺者连半点自卫能力都没有……”
　　“不是的！”曼莎连忙辩解，她生怕这两个她最信任的人类会误解她，在他们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再见面的情况下——“他们只是要跟我同路走而已！”
　　青年点点头，望向窗外湖边的方向。一直苍白着脸站在旁边的明夜开了口：“那……你是不是跟我们说了这件事以后，就要走了？”曼莎不安地看着他，轻轻地却肯定地点头。
　　明夜的表情是他自己不可见的苦涩，声音都不象是他自己的了：“祝你顺利……路上小心，别忘了我们。”曼莎用力点头，觉得自己心底有一种奇异的失落感，却又弄不清是为什么。
　　青年的心情似乎也静下来了，收回了视线：“既然有同族照顾，我也不多说什么。路上自己小心，尤其是小心猎人——实在不行的话，随时可以回来。我们这一个月都会住在这个村里。”
　　曼莎点点头，但是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如果水族计划失败，她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青年无奈地挥了挥手：“那就去吧——”

　　当曼莎走出房间后，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师父坐在椅子中沉默着，似乎在考虑什么。明夜站在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忽然，他好像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拉开门就想跑出去。
　　“你给我站住！”坐在椅子里的青年忽然发出了一声大吼，少年的脚步就那样僵在那里，“你想去干什么，想跟她一起走对不对？”
　　“我答应过，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会保护她的！”三年前的誓言，明夜知道曼莎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他忘不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要保护她的！
　　青年慢慢地摇摇头：“你能保护她什么？她在人类中时，你可以保护她不被人发现，她在同族中的时候你还能保护她什么？帮她对付追来的猎人吗？”
　　一脸激动的明夜呆住了，然后，颓然地低下了头。娇娇柔柔的曼莎比他强，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艺者，水族天生就拥有和水元素共鸣的能力。每一个水族都是天生的见习水系魔法师，事实上，在旅途中更多的是她来保护他们师徒。
　　他帮不上忙……
　　没有丝毫力量的自己，根本保护不了曼莎……
　　失落地低着头的明夜站在那里半晌，最后，还是扭头走出了房门。这次，青年没有拦他。

　　湖水边，三抹同样纤细清亮的身影正在说着什么。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那三个人同时变了脸色，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其中一个人抬起手，湖中一股水流忽然飞出，绕着他的手打转。那面，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边跑边喊：“——曼莎！曼莎！！”
　　那三个人中，一个娇小的女孩连忙拉住同伴的手：“不要，他是我的朋友！”
　　明夜喘着气跑过来，停在不远的地方，弯下腰扶着膝盖顺气——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接近，曼莎那两个同伴一定会攻击他的。曼莎也从那边跑了过来，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曼莎……”明夜抬起头，看见女孩满含关切的水样的眸子，心底又不由得一痛。
　　说出来吧……也许她会留下呢？
　　心底，一个诱惑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的话，曼莎会为难的……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心底的天人交战很快就出了结果。明夜对曼莎露出一个说不上好看的笑容，直起身子，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曼莎好奇地偏偏头，把目光投向了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个项链。一条项链是银色的链子末端吊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竖琴。另一个则是暗银色链子，上面套着一个小巧的银色戒指，戒指中镶了一块金蓝色的石头。除此以外没有半点花纹装饰。明夜把暗银色的项链套上自己的脖子，然后，把另一条项链递给了曼莎。
　　“明夜，这是什么？”曼莎乖乖地任他把项链戴上自己的脖子，迷惑地看着他。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护身符——一对项链。一条我带着，一条给你，希望妈妈在天之灵能保佑你安全地到达你们想去的地方。”明夜把曼莎的长发从项链中捋出来，迷恋地看着她。水一样的长发，水一样的眼眸，清秀淡雅的容貌，仿佛水流敲击石头的清新气质，一切的一切都与那个小小的水晶竖琴是那么相配。
　　“曼莎，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嗯，你也是一样。”
　　曼莎脸上的笑容仿佛月色般皎洁而纯净，温柔而清澈。这个笑容的印象，终少年一生也没有丝毫淡薄。“就算再也不能见面，我也会永远记着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曼莎走了。明夜和师父的生活仍在继续。表演、工作，在平静的乡村中，艺者的工作没有半点波澜。即使是明夜时不时地失神，时不时地魂不守舍也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少影响。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过得太快又过得太慢。即使师徒都担心那夜离开的女孩，但是毕竟离得太远消息闭塞，他们得不到半点关于水族的信息。
　　有时，明夜会在深夜被恶梦惊醒，梦到那个纤细娇小的女孩被猎人追杀，哭泣绝望痛苦；甚至会梦到曼莎死去的样子。每当做这些梦醒来，他就越发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留下她？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走？
　　留下？留得下吗？一起走？帮得了她吗？这些他都很清楚，可是纵然清楚，还是后悔还是不甘还是痛苦。如果自己强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帮她？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她？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追不上也没法追，连自己的誓言也实践不了……明夜自嘲地低笑，收拾好表演的用具准备回去暂时休息的地方。
　　“嗨，明夜，明天有空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镇里？”路边，相熟的青年招呼他。明夜呆了一下，点点头。
　　……镇里……消息会不会灵通一些呢？

　　镇里的消息果然灵通，第二天黄昏，明夜急冲冲地奔了回来。“师父！师父！”
　　青年惊讶地看着冲进门来的少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中午才回来吗？”少年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急切地大叫：“不好了，我在酒店里听到人们聊天，猎人工会的人已经去追猎水族了！”
　　“！！”师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还有什么消息吗？”
　　“猎人工会的追猎行动是在一周前开始的，有登记的猎人一半都去了。听说水族为了防止被猎人们堵到，选择了从灵魂荒漠去罗兰——师父灵魂荒漠在哪里啊？”明夜噼里啪啦地说着，紧张地等待师父回答。
　　青年的表情更加难看：“灵魂荒漠——那里几乎没有水啊！被逼到了这种程度吗？”看见自己徒弟已经急得恨不得扑上来，他连忙解释，“灵魂荒漠是一片大沙漠，在荒漠中，水系魔法使用极其困难，尤其是对于水族这种本身魔力不高，通过与水精灵共鸣使用魔法的种族更加严重。而且由于那里过于干燥，对水族人本身的健康有很大影响。在沙漠中，水族人不会比一个平常人强多少。”
　　“那也就是说……”明夜已经急得快哭出来了，他的师父虽然不忍，还是痛心地点了点头：“如果猎人们追进了灵魂荒漠，水族人安全到达罗兰的希望几乎为零！！！”
　　明夜只觉得身体冰凉，好像一下子裂开了似的，眼前的东西忽然开始剧烈地晃动，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月夜下那如月般清澈温柔的笑容格外清晰——
　　“明夜！”在青年的惊叫声中，一路从镇里狂奔而回的明夜倒在了地上。

　　我好后悔……
　　为什么我会让她去呢……
　　为什么我只不过是个弱小的艺者，没有任何力量保护她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力量呢……
　　我想要力量，想要保护她的力量……
　　不论如何……我想要能守护她的笑容的力量！
　　昏迷中，胸口传来滚烫的灼烧感，从胸口一直烧到全身。在一片黑暗的意识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光影，双手撑着下巴悠悠地笑。
　　“如果我给你实现愿望的力量，你能给我什么？”
　　“——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明夜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在确认那个人的话。
　　“是的。比如想让她留下的愿望，想让她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愿望。”那个声音低沉，却诱惑，仿如从九幽之下传来。
　　……万分危险，却又无法拒绝。
　　……那是魔鬼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