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倾天下柳依然》溯世而眠

5、唐·贞观·十六年

　　【一月初一 　　月曜日】
　　终于在大明宫见到了李世民，听领我进去的太监说，他刚见完大臣。
　　和他闲谈的过程中，一想到他是个好皇帝，我心中的罪恶感就会不禁又涌上几分。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他摸摸我的头，那种感觉像极了一个长辈。
　　叔父。
　　他原本是我的叔父。
　　可是他也是灭我全家的罪魁祸首。

　　我要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四月初二　　 月曜日】
　　今天云侍卫慌张而来，竟是告诉我李佑被封淮南王，并令他立即出京。问及原因，才知是李世民对于李佑整日游手好闲已忍无可忍。
　　我慌忙从房中拿出那把先秦梨花古琴赶去送他，却没想到这一送反而让已骑行好远的他又折回陪我。
　　“发配封地，调出京城。我从来都只是一个多余的人。小娘子不必费心。”他如往常一样，笑得温柔，说得云淡风轻。
　　可是我心里难受得无可附加：“别这么说，你哪里多余了，傻瓜。”
　　明明是想笑着说的，可是说到最后还是哭了。
　　李佑无奈地望着我，揩去我的眼泪：“小娘子，这样哭可就不美了，以后谁还会为你散尽千金啊？”
　　我破涕为笑，学着唐管家的样子反给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欺负我！”
　　就这样两人坐在草场的石块上，一人一葫芦酒，聊到黄昏。

　　“父皇要求今天一定要出京城。要出发了，”他起身接着把我拉起，摸了摸我的头，继而翻身上马，“小娘子，后会有期。”
　　“李佑，或许我喜欢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纵使明知我们不可能，却还是说了出来。
　　他微怔，我挥手。
　　“柳长歌！”我冲他喊，微笑，然后伴着古琴弹唱《折杨柳》曲。
　　他笑，桃花眼依旧迷人。转身，扬鞭，离去。
　　我听到他吟：“折柳丝丝心已乱，长歌声声胡不还。诗话淮南赞无断，曲倾天下柳依然。”
　　曲毕，轻轻道声“保重”。
　　夕阳正好，队伍很快消失在地平线。

　　诗话淮南赞无断，曲倾天下柳依然。[1]

　　【七月初一　　 火曜日】
　　今天去看南宫让，他在寺里未出去练习书画，见我过去，便约我出去采风。
　　远远看见他扇子上的图案，这画面好熟悉。
　　走近想讨来研究，却发现了扇子右侧题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忽见桃花始盛开。端阳一别心不静，月老何时牵线来。”
　　装作没注意，我跟着他出去看了一上午美景。

　　只是如果他真的……那我所负的人又要多一个了吧。

　　【七月初三 　　月曜日】
　　前段日子每次去大明宫见李世民都会被李四拦下陪他四处逛，今天更是被他拉出去美其名曰放风筝。
　　结果就是伤到了腿。
　　虽然他最后背我去了安神医那里，可这实在诡异。
　　他难道发现了我的初衷？
　　应该不会吧……不然我早就该没命了不是么？

　　希望是我想多了。

　　【八月初一 　　月曜日】
　　和李世民谈完天从大明宫出来刚到府上，就看到云侍卫从后面匆匆而来。
　　“你经常去皇上那，皇后对此很有意见。你出身平民，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这是皇后的口谕。”
　　“可是我只是去找皇上叔叔聊天啊。”
　　“小姐，我也是建议您不要再去找皇上了，太危险了。”唐管家面露难色。
　　“好，我知道了，以后我去找皇后聊天总可以了吧？”看样子皇后已经按捺不住，为保命，只能妥协。
　　“柳小姐，五爷走前嘱咐过我要尽可能保你万全，希望你能理解五爷一片苦心。属下回去复命了。”

　　听到李佑，我默然。
　　只要牵扯到他，不论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九月初一 　　金曜日】
　　没有去大明宫找皇后，也没有去白马寺看南宫让，我又一次去了青楼。
　　这曾经是李佑最喜欢的地方，是他醉生梦死却能够保住他命的地方，是他痛苦抑郁却可以宣泄不满的地方。
　　这里的每一处都好像仍旧有他的味道，只属于他的味道。

　　“柳小姐怎么会到这里来？”原以为是曾经打听过消息的达官贵族，只是没想到转头看到的却是钱万三。
　　“来卖艺。”
　　“卖艺？”钱万三上下打量我，“青楼？”
　　“是啊，青楼出价高，一日三曲，工钱日结而且涨钱快、份额足，而且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同时他们出人保证我的安全。这么好的条件和待遇，我没有理由拒绝。”我淡然一笑，“只是钱公子在这里，也是来卖艺的？”
　　“不不不，在下特地来找柳小姐。”钱万三慌忙解释，“在下只是觉得柳小姐蝉联秋收大典之魁首数年，到烟花之地恐怕有损小姐之名节。”
　　“他们看中我的名，我看中他们的利，就像你们和官员之间彼此利用，没有什么。”我笑着看了看他和他之前刚出的房间，话语凌厉，眼神自明，“至于我的名节，钱公子真的在乎么？”
　　他尴尬一笑，我转身而去。

　　李佑，我想你了。

　　【九月初九 　　木曜日】
　　参赛，夺魁。
　　毫无悬念。
　　只是这次我没有和李世民一起参加歌舞大会，因为我想保命，这是李佑的念想。
　　和爹爹直接回了家，一言不发，直接回房。

　　我想他，我不否认。
　　无需否认，也否认不了。

　　感觉好累，真的好累。

　　注：　　[1]《新唐书.太宗子》记载：庶人祐字赞。（历史中唐太宗李世民第五子李佑（亦作李祐）后被贬为庶人，刺死内省，其字为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