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的舞者》幻幻青莲

71、无所谓胜败的战斗（七)

　　煌华的胸口全是血，但是，都不是他的……
　　主人失去了战意，“日环”化为腕轮蜷缩回左手手腕。少年苍白了脸色，直直盯着地上黑衣人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躯体，连站也站不稳了。
　　“煌华！煌华！！”心晓跑过来，半拖半抱地把煌华往墙边拉，试图让那具躯体离开煌华的视线。——他真的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笨蛋笨蛋笨蛋！他怎么会忘记了，不到一年前煌华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呢！！！
　　“……心，心晓……”少年的声音很小，惊惧颤抖着几近无声，“……我杀人了是不是？……我杀人了……”煌华呆呆地看着手上沾满的粘稠血液，眼睛里一片空白，“……我杀人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头一次看到一向都很坚强的煌华这副模样，就算是心晓也乱了阵脚。他紧张地抓住煌华的手不让他再看，直接感受着煌华心中的惊惧，心晓都快哭出来了。
　　……不要，不要！谁都好，来帮帮他啊！这样下去，煌华他……

　　“他还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路兴奋的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那个黑衣人身边的路大着胆子把手伸到了他的脸前方，确认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后欢声大叫。
　　像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心晓用力摇晃失了神的煌华的手：“他还活着！听到了吗煌华？他还没死，你没有杀人啊！”
　　“……没有……死？”精神大受打击的煌华下意识地重复着心晓的话语。
　　“对，没有死啊，煌华。你没有杀人，真的！！”连心灵感应也一齐用上，心晓拼命叫喊，试图把这句话传到煌华心底。
　　“……我没有杀人……”
　　煌华漆黑的眼瞳终于恢复了焦距。心晓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路从黑衣人身边站起身，正要过来的时候，三个人的表情忽然都变了！！！

　　/恶夜燃烛光，天波熄战乱，殇歌传千里，家乡平饥荒。/
　　遍布视野的尸体堆迭，干涸的鲜血与腐烂的尸块间拼命爬出的，透明瞳孔的孩子……

　　[额外介绍：十大财团中，以暗影佣兵联盟成立为最晚，历史仅有二十余年。十二区土地贫瘠，气候条件恶劣，资源匮乏，数百年来长期处于无政府状态，被其他地域当作犯人流放地。社会混乱，各种组织割据，战乱暴动风云迭起，由于没有任何可利用的资源，各大财团对此视而不见。组织之间冲突频发，动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直到二十多年前，三位年轻人联手统一了十二区，设立暗影佣兵联盟，终于使这一切得到了控制。由于需要利用佣兵的力量，其他财团也开始向十二区投资，这一区域逐渐得到了发展。]

　　“薰，音痕！！！”刚刚陷入恍惚，两个人就被文幻的叫声唤醒。下意识地看向他却正好对上那双浓烈得像要溢出来的金色眼眸，随即就彻底迷失在无尽幻象里。
　　“——混帐！”难得地骂了一句，明惑双手一合，手指交错出几个符印。在他和幽壑周围，不知道什么东西和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相撞，产生了庞大的气流冲击!
　　“！！！”来不及多说什么，百烨一把拉住清冥，飞扬的长发与眼眸一瞬间都变成了亮得刺眼的白色，以他为中心，灿烂而锐利的光辉一下子爆开来!

　　乌鸦悲鸣的血红月色，在苍空中对着芸芸众生露出了狞笑。将透明的瞳孔照得通红，清楚地映出了那其中数不尽的恐怖与绝望。
　　满身满脸的粘稠血液已经干涸，桎梏着幼小的身体无力动作。夜的寒风肆虐让瘦弱的手脚僵硬，耳边兀鹰的嚎闹随时威胁，更难耐的却是腹中火烧一般的饥饿。被饥饿与寒冷还有恐惧绝望夺走了人性的孩子疯了似的撕咬着身旁的尸体，睁大了的眼睛中除了无望的疯狂，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泪水，从血迹斑斑的脸颊滑下。
　　撕扯得破碎的躯体，残存者在痛苦中嚎叫。黯淡的黑色云层遮蔽了天空，没有一丝阳光恩泽这片土地。透明眼眸的少年静静地站在其中，眼前充斥着血腥，耳边回荡着哀鸣。想遮住眼睛，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沾满了将凝结的血……天上下雨了。可是雨却是鲜红的。噼里啪啦地鞭打在土地上，在灰黑土地的表面凝结了一层红褐色，不是融化在土地中，倒好像……是要融化这片土地……
　　……好痛苦，好痛苦……强烈的感情，冲击着脆弱的心弦，眼看就要断开……

　　梦魇——重伤的身体无力承受长久的精神攻击，失去了意识。精神的幻像随之结束。
　　修随即就睁开了眼，急忙扭头看向同伴，看到他没有什么异样的时候，多少松了一口气。
　　黑曜恢复得比修慢了一步。他眼中满是怒火，走过来一把拽起了梦魇散乱地上那一头白发，拎起半个身子来，狠狠一脚踢在肩口处。如果不是梦魇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话，这一脚大概就可以把他踢昏。
　　“！——黑曜？”
　　“……这个混帐，——他用的是大范围攻击，整座大厦都有效的！！！”

　　“！！！”一听见这句话，修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刚才那种精神攻击，几乎只有高级生的水准才能应付下来，更别说……气息放出，欣喜地感受到了所有人的灵气。虽然低落了不少，但是毕竟一个也没有缺下。“……还好……要不要先去找找亚梦小姐？”修抬起头，视线透过楼层看向楼顶。刚才的气息探查中，他已经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灵气——推理部部长，十年如一日寻找的那位少女，就在那里——
　　“那是亚雯的事。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浮生六梦’处理掉。”黑曜不可察地笑了笑，按捺下相似血缘的律动，冷漠的目光掠向手中毫无知觉的男人，“……先把这家伙处理掉好了。”
　　杀机一动，阴影欢跃地缠绕上去……
　　“——哐啷！！！”
　　“等一下！！！”
　　大厅里三人高的大玻璃被从外撞破，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九层楼外的高空中直撞进来，外面还有架直升机盘旋。撞进来的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以后，一个鱼跃跳起身来，居然也是一身学园学部制服。他看到对面被扯着头发拉起来的白发男人后，脸色变了又变，竟不知如何是好。
　　黑曜看到这个人，本来就很差的脸色有越来越难看的趋势。修注意到了这一点，赶在黑曜发火之前抢先开了口：“楚青云？你来干什么？！”
　　——佣兵联盟最年轻的长老，学园高中部男生，“某人”的仇人——敢出现在学院中人面前，难道是活够了吗！！！修的表情也变得冷凝，在他感觉到有大量装备高能性武器的经过特别训练的人接近的同时——
　　——谁都敢来下手，难道是他们这段时间太老实了吗！！！
　　“……来求情的。可以让我带他回去吗，前辈？‘浮生六梦’对我们总部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而且梦魇本人也是联盟的元老级人物……”嘴上这样说，楚青云的心里正像疯了一样在诅咒梦魇。居然会惹上这些人，还把所有人都卷进来！！！因为自己跟这些家伙勉强算“校友”就要自己来做这种要人的事，殊不知在他们眼中自己无异于仇敌……在佣兵联盟特卫队冲进来，包围住中间的几个人后，楚青云才终于多了一点安全感。
　　数十枪口指着黑曜和修两人，每一颗子弹都蕴含着直接毁掉一栋大厦的力量。但是两个人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慌张，相反那种冷笑的意味却越来越深。黑曜慢慢地开了口，语气是压抑了愤怒的平静。
　　“……联盟的人认为，用这些东西就能应付学院的人了？”
　　“那是……”
　　“还让我放过他……楚.青.云，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语气里的寒气越来越重，楚青云几乎觉得自己要被冻僵了。“他……”
　　黑曜的话还没出口，蓦地，一声饱含着惊骇绝望的嘶喊炸雷一般在所有人心中炸开！！！
　　——煌华！！！

　　“……”少年无法自制地颤抖着，好久好久才能平息下来，强撑着几近崩溃的精神睁开了眼。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图景，映在此刻少年的眼中却比修罗地狱还要恐怖。
　　“煌，煌华……”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蓝色眼眸的少年惨白了脸，牙齿死死咬着发白的唇，留下了深深的齿痕。纤细的双手紧紧搂着自己的肩，整个人瑟缩成一团，不断打着寒战。煌华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还微微有些抖动着的手搂过身旁精神过度敏锐的少年，任凭他用力钻入自己的怀抱寻求温暖，轻声安抚着，“……不怕，不怕……”
　　过了好一会儿，心晓眼中的茫然惊恐才终于开始消散：“煌华，路……”
　　煌华抬起头，马上看到了还站在黑衣人旁边的路。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一动也不动，紫晶般的长发遮盖了他的面容，也遮蔽了他的表情。小心地放开心晓，煌华尽全力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挪向路那一边，轻声呼唤：“……路……”
　　“不要过来！！”听见人声，那孩子一下子紧张起来，紫晶的眼眸睁得大大地盯着煌华，像是不认识他似的。那是……恐惧？“不要过来！！！”
　　“……路？”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煌华连感知那气息的力量都没有了，只是茫然地缓缓走过来，朝着孩子伸出了手，“路……”
　　“——不要过来！！！”

　　在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中，煌华感到自己的身体忽然传来了强烈的刺痛，然后，是麻木。
　　呆呆地，看着紫晶眸子中映出的自己额上出现的紫红眼睛的图案；呆呆地，看着伸出去的手刹那间不断喷出的血液；呆呆地，看着整个视野都变成了一片血红……然后，煌华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尖叫：“——煌华！！！”
　　……不要这样……心晓……我没事的……
　　男子难以置信的惊叫，到了末尾居然带上了几分绝望：“……煌华……”
　　……大哥……冷静下来啊……太危险了……
　　冰冷沉凝，却仿佛冰封了千万年的怒火的语调：“佣兵联盟——如果他有什么事，你们最好做好准备！！！”
　　……不要……不要因为我跟他们冲突……我不想那样……黑曜学长……

　　最后映在眼中的图景，清晰得不像梦境——
　　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小男孩……
　　紧紧搂着孩子，用水淋淋的坚定眼眸看着第三人的少年……
　　站在那两人面前，暗金色的眼眸冰冷里蕴含了无奈迷茫的黑衣少年……

　　——然后，是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