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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国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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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溥之麟并未跑远。赤火刀灼热,将涌出的淡蓝色血液瞬间蒸腾。冰窟族人的血是淡蓝色的,没有温度。
他已没有力量跑远,借着雪雾遮掩,扎进了附近的一个深潭之中。
冰凉的水瞬间浸透身体,暂时将灼热缓了一缓,他的力气回来了片刻,握住刀柄,将青璃赤火刀拔了出来,身边的水色顿时变成一团幽蓝,又渐渐变淡。
身体缓缓沉降向水底,水底寂静无声,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悬着一丝至痛挂念不肯断去。
宋鹤既看穿了前世因果,就能改变命数。馥容有危险。
伤口持续冒出的血液颜色忽然起了变化,结成蓝色冰晶。这冰晶的范围迅速扩大,片刻间竟将他整个人包围了起来。
冰窟族人天生拥有入冰休眠的异能。当身体老化或是受到重创,只要入冰休眠数年,身体机能就能慢慢恢复,破冰而出时,又会是一个健全的人。因此冰窟族人拥有无尽的长生。
像溥之麟今日所受重伤,入冰修复的时间要长达百年之久。
冰晶越结越密,华美冰晶逐渐成茧。
如此下去,冰会越结越厚,最后,这水潭的整个水底,都将会形成一块巨大的冰。这不同于普通的冰,冰块便坚硬无比,遇火不化,刀枪不入。直到百年之后,在里面休眠的人醒来,才能破冰而出。
水潭的水面上风平浪静。白日间细碎的阳光在水面上跳跃,夜间,星光落了一潭,宛若梦境。日出日落,光阴流转。荒山坳里时光宁静,不远处的京城却是狼烟四起,翻天覆地。
馥容公主呆呆地僵立在园子里,初冬的风迎面扑来,携带着硝烟和血的味道。
一个多月前,她的准驸马宋鹤突然失踪。没几天,就传来宋鹤的藩王父亲举兵造反的消息。大晟虽在年初经历大疫,国力有损,但军队的实力依然十分强悍,一个藩王想要造反,皇帝实在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料战局竟急转直下。前方传来的战报令皇帝目瞪口呆。战报说,白日里,叛军按兵不动,夜间就发动袭击。而且袭击者并非仅是叛军,还有大量说不清、道不明的物种。
这些怪物身披青色铠甲,头盔底下露出的却不是人脸,而是团模糊的黑色脸形烟雾,它们走过之处,草木皆枯,手中执青铜刀剑,力大无穷,穷凶极恶。若将其铠甲击破,便化作一团黑烟散去。一夜恶战,大晟军队便损兵数千。
更加可怖的是,不管头一晚杀掉多少这种怪兵,第二晚,照原数凭空冒出来,再度来袭。三日之后,攻陷一座守关城池。
后来又有战报传来,已查明宋藩王所用邪兵底细。原是他得到一件来自阴间的邪器,叫做七重玉骨塔。塔中封有三万阴兵,藩王破了此塔封印,得以役使阴兵。这阴兵杀之还来,源源不尽,着实可怖到让人绝望。
叛军借助阴兵之力,攻城略地,杀向中原,最终将京城团团围困。京城中尚有数万御林军,个个身手不凡,原本尚能抵挡一阵,不料京中突然有大批的紫云教众冒了出来,呼应宋藩王造反,而紫云教的教主也现了真身,竟是宋藩王之子、馥容公主的准驸马,宋鹤。
在紫云教的接应下,京城很快被攻破。
京城被攻破前后的两日之内,馥容被接踵而来的噩耗轰得回不过神来。
四名皇子先后战死沙场。
皇帝御驾亲征,战死。
皇后在自己宫中服毒身亡。
敌军已冲破宫门,皇宫彻底沦陷。
后宫妃子和其余六名公主为免遭凌辱,先后自尽。
馥容眼中满是怨恨,唇咬破了,血丝沿着嘴角溢出。
她咬着牙,从牙缝中一字字挤出诅咒:“宋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手中猛地现出一把剪刀,向自己的心口刺下。
一只手突然伸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剪刀横里夺下。偏头一看,是她的宫女。这名跟了自己数年的小宫女,脸上全无往日里的天真可爱,脸色森冷,道:“公主,教主吩咐过,让我们好好照顾您,不能容您寻死。”
“教主?”她愣怔的目光依次划过面前的四名宫女。熟悉的脸,陌生又冷漠的表情。
原来,宋鹤早就在宫中布满了他的人,这盘谋逆的棋,数年前就在落子了,她却浑然不知,一味只知迷恋她那儒雅俊秀的鹤郎。殊不知,她本人正是宋鹤用来打入京城、拖延时间的幌子。
是她误了大晟,是她害了百姓、害了家人。
而现在,她竟连以死谢罪的权利都被剥夺。
6.
数九寒天,除夕将近。清早便降了一场大雪,皇城内外,银装素裹。
祈天台的中间,一个柴堆已然架起,有兵士在往柴堆上淋火油。中间的木柱上捆了一人,正是馥容公主。
一个多月以来,她水米不思,清瘦了许多,却更显得清丽脱俗。尽管被捆绑着,她还是尽量地扬起傲然的头颅。
祈天台下不远处传来对话声。
“鹤儿,馥容为前朝皇族之女,若留下她,朝野间余孽便贼心不死。在我朝第一个除夕的前夜拿她祭天,可绝了他们的妄想,扬我宋姓皇族天威。此事需得你亲手来做。”
新皇帝说完这话,招了招手,便有侍卫走上前来,将一弯铁弓交到宋鹤手中。宋鹤沉默一阵,慢慢抬手接过。
站在祈天台上的馥容嘲讽的目光划过宋鹤的脸。宋家父子夺位之战结束后,昔日的大晟子民并没有得到安宁。宋王的七重玉骨塔中养的三万阴兵并非是用完了就能收起的武器,不用之时,也需“喂养”。
它们的食物是活人生魂。每一夜,都有阴兵游走街巷,天明时,留下一具具干瘪的枯尸。百姓人心惶惶,每日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馥容冷笑一声,大声道:“多行不义,必遭天遣。”
说罢,目光便投向远方的皑皑雪地,不再看他一眼。她忽然记起上一场大雪。那场雪是溥之麟招来的。那天,他也是在这祈天台上,剑光若水,身姿若仙。他跳到她的面前,问她:“我的歌舞好看吗?”
他还当着她的面拧断了宋鹤的手臂,说:“若敢害她,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他说:“容儿,如今是非尚未分明,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溥之麟在宋家叛乱之前便消失了。她曾将他的警告轻贱地踩在脚下。如今,她悔青了肠子,不知他是去了哪里。如果她曾将他的话听进去半句,一切都将不同吧。
宋鹤将箭头的油毡在火把上点燃,缓缓将弓箭拉开,对准柴堆。祈天台上的女子的目光落向远方,似乎是走神了,嘴角浮起浅笑,美若梦幻。
他的心底颤抖了一下,松弦,燃着火的箭射出,准确落在柴堆上。轰的一声,火舌爆燃而起,瞬间将馥容席卷在内。
他闭了眼,不忍去看她被烧成焦炭的模样。祈天台上却没有响起想象中的惨叫声,倒是有站得近的士兵惊叫了一声:“那是什么?”
他睁开眼睛望去,顿时愣住了。
火团之中,有一个隐隐的银霜色罩子,将馥容罩在里面,外面虽然火焰猛烈,她却毫发无损。除她之外,还有一人也在罩子内,白衣如雪,银丝万缕。
溥之麟将馥容拥在怀中,低眼看着她震惊得还没回过神来的脸,轻笑道:“好险。差点让他伤了容儿。容儿抱紧些,我只有身周三尺内才可避火哦。”
馥容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颈子,脸埋在他的胸前,忽有委屈的泪水冒出来。
宋鹤神色一厉,大声令道:“放箭!”
近百名侍卫举起手中连弩,对准祈天台射出一丛丛如蝗雨箭。漆黑铁箭若一片呼啸的乌云扑去,将祈天台钉得刺猬一般。与此同时,平地似是起了一阵狂风。众人再定睛看去时,却已不见了台上二人的踪影。溥之麟如同他莫名出现一般,又莫名消失了。这次却带走了馥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