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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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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馥容手持一柄短刀,跪在大殿之上,拿刀尖对准自己心口,声泪俱下地控诉溥之麟的毒辣,哭诉自己与宋鹤两心相许,若她父皇不取消指婚,她便自裁以明心志。
皇帝最疼这个女儿,见此情形,慌得手脚哆嗦成一团,转身想求溥之麟换个要求,却意外发现溥之麟比他这个做爹的还要慌乱。
溥之麟脸色苍白,颤着嘴唇道:“容儿不要这样,万不可伤了自己。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于你。”
馥容没想到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她站起来,抹去眼泪,瞪他一眼,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了。
皇帝对他万分抱歉,他只心事重重地沉默着。
雪融之后,瘟疫灭绝,万物复苏,春回大地。今年的时节因这场大雪拖后了数日,却总算是可以春耕播种了,收成有了指望,亡国谣言不攻自破,盛极一时的“紫云教”渐渐销声匿迹。
皇帝封了溥之麟一个国师的头衔,他就一直住在皇宫之中。婚约虽取消了,他还是会找各种机会想接近馥容。馥容却对他避之不及,他只好每天坐墙头,蹲屋顶,站得高一些,便能望见她多一些。馥容常常会在偶然间抬头时,撞上一对幽怨的眼睛,忙忙地躲开目光,颇有些气恼。
当年秋天的寒露时节,皇帝正式将公主指婚于宋鹤。皇帝顺利应承这桩婚事,不仅仅是因为公主与他两情相悦,还因为宋鹤乃藩王之子。藩王虽有过不臣之心,但疫情之后,军队中将士病死几乎一半,国力、兵力尚未复元,此时削藩不是好时机。对于藩王,皇帝还是主张安抚为重。联姻,对安稳边疆、安抚藩王大有益处。
馥容听到这个消息,按捺不住心中喜悦,一路小跑去找宋鹤,裙角都轻扬起来。宋鹤站在园林中的树下等她,片片黄叶拂落在他的脚边。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望来,如墨眉眼含了笑意,儒雅俊秀,让人心醉。馥容看着他,眼中闪着碎星般的光彩,心中充斥的幸福,让她觉得脚步都像是踩在云端的。
“鹤郎,父皇指婚了。”她欢喜地唤道。
“我已晓得了。能拥有容儿,是我的三生之幸。今生今世,宋鹤绝不会辜负容儿。”字字句句,如珠玑落入她的心田。
忽听嗤的一声冷笑,将两人从柔情蜜意中惊醒。两人寻着声音抬头望去,见树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人,正是那个碍眼的溥之麟。他闲闲地倚坐在高高的枝丫上,秋日午后的薄薄日光落满他的荼白衣袍,却暖不了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以及嘴角的凉凉讥笑。
宋鹤怒道:“偷听他人说话,恬不知耻!”
“可是我先在树上睡觉的,是你的聒噪扰了我的清梦。我本睡得好好的,忽听一句虚情假意到令人发指的言语钻到耳中,心中一寒,生生被吓醒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俯视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冷冷划过宋鹤的脸,宋鹤心中莫名地一哆嗦。
馥容面含怒容,拉了宋鹤就走:“鹤郎,我们走,莫要与这等恶徒浪费口舌。”
溥之麟忽然纵身一跃,落在地上,拦在了二人面前,看着馥容,柔声道:“容儿,如今是非尚未分明,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并非在胡言乱语。有我在,我绝不会容奸人伤你半根毫毛。”
说罢,目光横向旁边的宋鹤。馥容很少如此近距离地看他,只觉得他说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时,语气笃定,眸子澄澈见底,竟不像在恶意诽谤,倒像是发自内心。她不由得片刻地愣神了。
宋鹤恼怒地一把推开了他:“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拉着馥容便走了。走出一段,馥容回头看了一眼,溥之麟还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眼底似是积了几世的情感,若深潭暗涌。一个带着神迹出现的人,怎么会用这般深情的目光看着她?恍然间,记忆深处有零落的光影掠过,不知是来自前生,还是来自今世。
手臂被握住,宋鹤在她耳边唤道:“容儿?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对上他担忧的双眼,她支吾道:“哦,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溥之麟好奇怪。”
“没错,”宋鹤愤愤地道,“上次扭断了我的手臂,现在又对我恶言污蔑!他对你有不轨之心,才会这样处处为难于我。我受些委屈没什么,容儿你千万要提防着些,离他远点。我绝不能让你受他半分羞辱。”
看着他的琉璃墨瞳,馥容片刻间将心头的一丝疑惑抛诸脑后,微笑点头:“我晓得。”
宋鹤将她轻拥入怀,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回去。溥之麟已然离开,余下一地落叶。树上方才还挂满黄叶,这片刻之间已是光秃秃的,叶子尽数落在了地上。
刚才溥之麟的心情一定很不好。他心情一坏,身周气温就会骤降,以致秋叶瞬间落光。
还真是个异类啊。宋鹤的嘴角现出一个冷笑,俊雅的面容掠过一丝阴森之气,一现即隐。
4.
宋鹤心中有鬼。
溥之麟明知宋鹤有阴谋,但自己毕竟势单力薄,没有办法查清宋鹤真正的计划是什么。但他感觉得到,宋鹤快要采取行动了。他日夜守候在馥容周围,不敢远离,生怕有半分差池。
这一夜,他坐在馥容寝宫旁边的屋顶守着,低头望去,便可望到寝宫窗口透出的橘色灯光。屋顶虽然霜重寒冷,那片灯光落在眼里,还是觉得心头温暖。
他的嘴角弯起微笑。
——你注定是属于我的,我就在这里,终能将你等到。
灯光突然灭了。与此同时,寝宫里传出一声惊叫,是馥容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大响,一名黑衣人挟着一个女子破窗而出,月色下,可隐约看清那女子的衣服身形,望上去正是馥容公主。溥之麟心中一惊,纵身追去。
黑衣人挟着馥容沿王宫的重檐殿顶飘忽飞跃,速度快得诡异,瞬间身形似乎要隐到黑暗中去。这人的脚程之快,竟不似凡人。溥之麟心中惊疑,足下驭起寒风,发力直追。饶是这样,竟还是追他不上,用尽了力气,也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
没多久就出了宫墙,一路出了京城,直奔到城郊的荒山野岭里去。黑衣人和的馥容的身影在前方闪了一闪,忽然不见了。溥之麟大惊,奔到他们消失的地方。这里是荒山里的一个山坳,四处遍布乱石。溥之麟在山坳中乱转了一气,突然看到前方俯卧着一名女子。从衣着上看,正是馥容。
他急忙奔上前去,弯腰将女子翻了过来。
却不是馥容的脸。这女子他也认得,是馥容身边的一名宫女。女子睁开眼睛,冲着他妩媚地笑了一下,细长眸中满是恶毒。
中计了。溥之麟一把推开她,同时感到胸口如被一道火焰贯穿。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步,低头看去。胸口插了一把匕首,只有一小截露在外面,青色刀柄上刻着的火焰纹路灼灼生辉,刀身如烙铁般赤红。
青璃赤火刀。他的克星。
皇宫之中。馥容命宫女重新点燃了灯火。她听从宋鹤的安排,配合他演了一场被劫持的戏。宋鹤说,是要把那个讨嫌的溥之麟引到没人的地方,狠狠修理一顿。计划实施之前,她一直是满心鼓舞,巴不得让这个轻薄之徒吃个教训。她躲在窗边,不出所料地看到溥之麟断然中计,跟着宋鹤和那个假扮她的女子便追去了。虽然夜色昏暗,她还是看清了他匆忙的身形,甚至瞥见了他惊慌的神情。
溥之麟不傻,这样容易便上钩了,只因为,关心则乱。
馥容忽然就感到后悔了。毕竟,他们整的是一个喜欢她的人,他们只是利用了他对她的感情。她对这个平日里厌透了的人忽然担心起来,但愿宋鹤不要下手太重,警告一下他便好了。
像是有火焰沿着伤口中破裂的血管瞬间席卷全身,灼热的剧痛让溥之麟几乎失去意识。凭着强大的意志力调动体内与生俱来的寒气,与这灼热僵持抵触。浑身颤抖着,两眼被灼得通红。
刺伤他的女子笑笑地从地上站起来,同时她的身后出现一个黑衣的人影。溥之麟摇摇欲坠地站着,抬眼向黑衣人望去。
宋鹤,夜行衣的墨色衬得他的脸色格外青白,阴鸷的目光盯着溥之麟,嘴角挂一个森然的微笑。
女子向旁侧退了一步,行礼道:“教主。”
教主?!溥之麟微微眯起了眼,艰涩地发声:“让我猜一猜……你竟然是邪教紫云教的教主?”
宋鹤微笑点头:“没错,我是紫云教教主。紫云教本是我的父王暗中扶持的,只等时机成熟,与父王内外呼应,江山唾手可得。溥之麟,你只知道我有预谋,却不知道我预谋的是什么,或者说,不屑于知道。你自信能从我的手中再一次夺去馥容。”
溥之麟强撑精神勉强站着,眼中闪过疑惑。
——为什么要说“再一次”?
宋鹤呵呵地笑了:“你没有想到,我会知道那些前世纠葛吧?你已从我手中夺走她六次了。你以为,这一世我还是个任你欺凌的凡人吗?冰窟族人,溥之麟。”一字一顿地将末句念出,语气阴狠。
“你是如何……” 溥之麟撑不太住了,气息断断续续。
“紫云教擅长通灵之术,我已将过往六世轮回看了个遍。每一世,你都跳将出来,将我与馥容生生分开,夺我所爱。”
溥之麟冷笑道:“那也是因为你从来都是对她不怀好意。宋鹤,你的阴险势利,投胎转世也改变不了,这才注定了你生生世世的可悲下场。有我在,我不会容你伤她。”
“哈哈——”宋鹤仰天长笑,“你现在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凭什么说这种空话?我费尽心力才寻得这柄青璃赤火刀,这可是你们冰窟族人的克星。溥之麟,这一世,你输了。”一面说,一面步步逼近,突然抬手,向溥之麟心口露着的刀柄拍去。只要青璃赤火刀穿透他的心脏,他便必死无疑。
溥之麟手中突然现出一柄水色长剑,直直穿透了宋鹤的手掌。剑抽出时,散出一朵绚烂血花。宋鹤一声痛呼,后退了一步。溥之麟疾速向后退去,身前突起一阵大雪,密集的雪花砸得睁不开眼。雪雾片刻间散去,却已不见了溥之麟的踪影。
女子追了一阵,也一无所获。宋鹤抱着冒血的手,道:“一个冰窟族人受此重创,必得休眠百年才能复原。百年之后的事,已与我无关了,不必寻了。父王已参透破解七重玉骨塔的法子,下月初便是起事之时,他想爬出来碍我脚步,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