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藏书之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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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晚宴后，圆通出门更加谨慎。哼，紫微城小就是麻烦，随便走走，不是撞见这个皇姐，就是遇到那个皇兄。放在以前在大明宫，她躲着人的时候半年都和那人打不上照面，皇宫，还是越大越好啊。
可是，皇宫是不能一夜长大的，为了少听几声别人唤她“小十一”，圆通选择在星光漫天或者毒日当头时出门。荣妃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奈何荣妃身体一直不大好，每日午膳后服了安神汤，都要躺上一个时辰，到了晚间陪圆通用了晚膳，在东华宫内看圆通嬉戏，陪她说话，一般最多两个时辰，芝兰就会劝荣妃安置。
如此，给了圆通许多可趁之机。
“暮兰姐姐，天气这么好，我好想去御花园晒太阳呢。”
“孙嬷嬷，我晚上好像吃多了，我们出去走一圈，消消食吧。”
撒娇打滚，圆通十次里有八次总能如愿。
而有的时候，圆通会甩开宫人，自己偷偷地溜出去。
没错，一回生两回熟，经过了顾府那次尝试，公主殿下的躲猫猫技能愈发纯熟了。
朱圆通打小就不喜欢别人在房内伺候，一个睡觉从来安安稳稳，入了宫，孙嬷嬷赵嬷嬷便如同以前在将军府时一般，待圆通睡了，从来不在圆通寝房陪伴，而是睡在隔着一壁的耳房。如果圆通有需要，自然会开口唤她们。
如此，也为公主殿下躲猫猫提供了必要条件。
圆通在这段日子里总是去的地方，是文临阁。
“太祖肇基于京都，即于奉先门之东，文华殿之南建文临阁。面砖城,凡十间,皆覆以黄瓦,西五间中掲文渊阁三大字牌匾,匾下置红柜,藏三朝《实录》副本。尽前楹设凳东西坐。余五间皆后列书匮,隔前楹为退休所。” 那是暮兰第一次带着圆通游离紫微城时对文临阁的介绍。
自此，圆通就对文临阁心心念念。
她在顾府时，就玩笑般问过顾大壮，可知道从古至今，历了多少朝代。顾大壮数着手指，真的念到过唐。圆通心中激动，又拐着弯打听唐朝故事，历了多少代帝王，奈何顾大壮支支吾吾，却不甚清楚。
这个真不能怪顾大壮笨，而是两人一起学启蒙，刚刚认了字，哪里学到那些。圆通也怕惹人生疑，不敢逢人就问。而顾府中虽有书房，却因顾将军常年不在，放着书籍的房间亦上了锁。顾大壮和圆通开始学启蒙后，家里也给他们两个添置了书本的，可左不过是那些说文解字，哪里有史书可读。
而今，身在紫微城中，文临阁，尽贮古今载籍之处，整个帝国最大最全的藏书之阁尽在眼前，朱圆通怎么能不心动。
这里面，一定有关于唐史的书籍。
顾大壮说到的唐，是不是她经历的唐？这文临阁唐史中，是不是有她所关心的人的记载？
不断为这一切驱使着的朱圆通，总是装作不经意地在文临阁附近徘徊，关注着这里的一切：侍卫有几个，何时换班，殿门有几个，哪里最为松懈，哪里的墙壁最矮，哪里墙旁有树，哪里能躲猫猫……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究有所收获。
而在这日复一日的观察中，她还有意外收获，这份意外，是一个少年。
十次夜晚时去文临阁，有四次圆通都会看到一个少年。
那少年的衣饰不似皇子，也不像侍卫，他常常站在文临阁东侧殿宇的阴影中默默地打量文临阁。而圆通站在更深的阴影中，默默地打量着少年。
每一次，当她踩点后离开时，少年仍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文临阁的方向。朱圆通的视线中，看不清少年眼中的神色，可是他的姿态，却写满了对文临阁的痴迷。
“真是个怪人。”朱圆通轻声地嘀咕一句，又摇了摇头，掐算着时间，偷溜回东华宫。
其实，偷偷看着怪人的自己，更奇怪吧。
从来，皇宫里就是天底下怪人最多，秘密也最多的地方。她不想去探究那少年的一切，知道的秘密太多，自己就会变成下一个消失的秘密。
……………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圆通一直在准备。
终于有一日，她等到了机会。
那天，跟着郑嬷嬷学了一上午的规矩，午后圆通就嚷着要暮兰陪她上城墙上去玩。
“那里有什么好玩，公主殿下，暮兰给你去采荷花好不好？”
“不好。”圆通很坚决。
她才不是为了玩，登高而望，看清着紫微宫周围近况，宫内布局，将小路巷道牢记脑海，那才是正经事儿。
嗯，从奉先门这处的墙楼，看文临阁内殿宇布置可是一清二楚。
哟，今天里面的人，好像很少呢。
“咦。”圆通抬手指着文临阁方向笑问，“暮兰你看，那边两位大人有趣不有趣，走得那样快，像一阵风似的，他们是谁啊？”
暮兰顺着圆通手指的方向望去，回道：“那是文临阁主事吴大人，与翰林典籍王大人，看他们行色匆忙，又是朝文华殿方向去，想来，大抵是又被急唤去旁听经筵了。”
“经筵”
“每岁春秋仲月，都会在文华殿举行经筵典礼。由三殿大学士、尚书、左都御史、侍郎等人充当经筵讲官，每次五人，分讲“经”、“书”，陛下则撰写御论，阐发讲习典籍的心得，有时，殿内还会有激烈辩论呢。随后呢，陛下会赐给各位大人清茶一杯，稍事休息。最后，作为对有幸参加典礼的大人们的特殊奖励，陛下率各位大人打开文华殿后门，来到殿后文临阁内，赏赐诸位大人翻阅阁中藏书。不过……，”
暮兰语气一沉，“这几年，陛下都不再出席经筵典礼了呢，每年的经筵都由三殿大学士主讲。听说，典礼之后，诸位大人们不再去文临阁，而是会出宫去京都天一楼一聚……这些年，宫里变了许多呢……”
看了看文临阁方向，暮兰叹了口气，“文临阁也冷清了，我瞧着里面守卫的人，愈发松散呢。”
“唉，管他们作甚。”暮兰弯下身对圆通微笑，“暮兰啰嗦了一大通，公主殿下听烦了吧，这会儿起风了，瞧着似乎要变天，公主殿下我陪你去离东华宫近些的桃林玩可好？”
“不烦，暮兰最厉害了，什么都懂。”圆通拉过暮兰的手，心花怒放。
怎么会烦呢，简直中意死你了啊，姑娘。
谢谢你的娓娓道来，给我指明了康庄大路。今天，就是今天，是天赐良机啊。
“哪里厉害，都是听荣妃娘娘说的呢。”暮兰的脸红了起来，跟着圆通朝城楼下走去。
“听说了就能记住，还是厉害啊。”圆通回望暮兰笑道。
走下城墙，圆通的脚步愈发快了，“说到母妃，这一会儿不见，我就想她了呢。走，不玩了，我们回东华宫。”
荣妃今日偏头疼，用过晚膳，强打着精神问了圆通白日学了什么，圆通坐在榻上帮荣妃轻揉，一边将郑嬷嬷所授内容挑拣着有趣的说与她听，又问了几些关于文临阁的事儿，荣妃便歇下了。
而朱圆通却对东华宫人说要好好练习下郑嬷嬷今天教她的礼仪，不让大家打扰她练习，也不必伺候甜点。说得信誓旦旦，却是前脚孙嬷嬷出了她的房门，后脚她就避开众人从偏殿的侧门溜了出去。
此刻，暮色四合，朱圆通躲在文临阁东侧的丁香从后，掐算着侍卫换班的时间，然后，躬身跑了百余步，又是一棵丁香，那位置，真对应着文临阁内一株古树。圆通立刻蹲身扒开文临阁墙外的一簇兰花，后面是一个塌陷的小洞。她猫下腰，爬了进去。
……………
一切就如她之前观察的一样，离那处洞眼最近的是东侧五间中最大的一座。文临阁外有侍卫看守，西五间中置秘籍处亦有人看护，余下五处便由守卫隔一个时辰，巡视一圈。
加之西五间中并非秘藏书籍，仅为一般藏书。大学士，翰林，侍读等皆可入内借阅，因此并不落锁。于是，圆通轻轻将高大的褐色木门推开一条缝，溜了进去，再将门关好。
转身，纸墨的味道迎面而来，圆通抬眼，一排排高高而立的书架映入眼中。
“秘阁宏开当巽隅,充栋之积皆图书;仙家蓬山此其处,上与东壁星相符”。情不自禁地，圆通轻声念出荣妃在东华宫中对她提到的这句诗。
深深吸入无处不在的书卷之气，再缓缓吐出，她一步步朝殿内走去，仰起头，手指触碰到楠木之上，再从一卷卷整齐放置的书册上滑过。
经史子集，不知道这座书阁之中藏的是哪部分书籍？圆通的目光在一排排书架上扫过，手指快速觉得轻翻着书卷，搜索着书页之上的关键字—唐。
可是因为圆通身量不高，却只能看到第三层，踮起脚，也只勉强能看到第四层半断书卷，却看不到线装书上面的名目。
圆通扶住书架，用力踮起脚尖，完全立起后，果然视野又开阔了几分，未坚持住多久，她便落了下来，可在那瞬间，似乎在左侧第八本书籍上，看到了一个“唐”字。她到那本书下方站定，抬手向上摸索，将书拉出边缘，再两手拖住，向外拉。
可恶，这本书还挺沉。圆通继续向外拉……再拉……
啪——那本书拉出书架边缘后，圆通没有托住，直接掉到了地上。
“那边好像有声音。”殿外，隐隐有声音传来。
圆通看了眼落在脚边的书，普蓝色的书页上，写着“塘川文集”。
唉，再高一些就好了，也不至于如此白忙。
殿外，声音越来越近，“张老三，你就是喜欢疑神疑鬼，这地方能有什么问题。算了，闲着也是闲着，跟你一起去吧。”
圆通捡起地上的书卷，快速将其放在最下一层书籍上，然后立刻踮着脚朝殿内最后一排书架无声跑去。
这是十殿内最偏僻又最大的一座书阁，最后一排书架，已遥遥隐在昏暗之中。圆通拐过最后一排书架，向殿内的角落而去。
倏地，她睁大眼睛，停下了脚步。
朱圆通的嘴巴张得很大，但是，她没喊出来。
末排书架后的昏黄角落中，有一个人立在那里，同样立目张嘴充满惊异地望着她。
清瘦的身形，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她看不清他的脸。暮光穿过书籍间缝隙，一缕夕落的暖色，正映在那人眼上，他黑色的眸中，除了惊异，还有警惕。
吱呀——殿门在他们张目互相观望的一瞬被大大推开，想也没想，朱圆通倏地抬起手捂住身前那人的嘴巴，与此同时，却也觉得自己嘴上一紧。
他们同时捂住了对方了嘴巴。
谁也没有松手，他们都怕对方喊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藏书之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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