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平行线 ...
-
这段时间,朱轶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工作和学习上的累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给朱旭诉心事,讲那个女孩的事,他知道,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压力,朱旭是最清楚的人。可那个女孩是不是可以和他一起经历这些呢?多少次他想给林湾写信,哪怕是几个字让她知道他心里也是有她的。电话亭边的泪水、摔跤以后的调皮,都早已刻在他心里,可是每次他又下不了笔,他希望把自己的快乐传给身边的人,而不是压力。新的一年快要开始,家里的债务已还清,朱旭已回到家中准备来年的高考。他的新生活也快要开始。
已经是一年最冷的时候,朱轶冒着漫天的雪花回到学校,稍作收拾,犹豫半晌,鼓起勇气来到女生楼前。寒假已经开始了,女生楼下寥寥数人进出,虽然还没遇到他想见的林湾,但那种兴奋的心情却怎么也抵制不住。齐膝高的四季青依然挺拔,层层的积雪也没能挡住翠翠的绿意。他蹲下身子,把右手从棉衣口袋里拿出来,抚摸着四季青的叶子,轻轻抹下一层雪,他眯着眼睛看着指尖的雪,看它们化成清水滴下,手指被冻得发红,但似乎却不感觉到冷,他有强烈的感觉,这天,会是温暖的一天。
突然有人在他肩上一拍,一个大嗓门响起,“小朱怎么跑来了?”原来是龙阿姨。
朱轶站起来,双手搓着,“嗯,我。。。。。。”
龙阿姨善解人意地看着他,“等人?现在除了几个不回家过年的其余都走光了,你找谁呀,我帮你叫她。”
朱轶听完这话打定主意,他和龙阿姨告别后快速朝系办公楼走去,一路上看着雪地里跳舞的脚印微笑。成绩公告栏前还是没有人,他把脸凑近橱窗,很快找到了林湾的名字,他情不自禁地扬起了眉,玻璃穿上映出他的笑脸,她考得都不错。回过身,他慢慢走下楼梯,似乎背上还有林湾的那个大书包,身后还跟着她轻轻的脚步声,他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满眼的笑意。
天已经快黑了,朱轶还是莫名的兴奋着,他觉得有件期待已久的事离他越来越近。班车一趟又一趟进进出出,他还是站在那里等着。
林湾这天却不大顺利,清点了大包小包地拿回家,却发现身份证落在寝室里。如果不是有和家人去海南渡假的计划,她也不会冒着大雪回学校去拿。她中午到了寝室,可胡里糊涂打翻了杯子弄湿了毛衣,不得已呆在屋子里用暖手壶慢慢地把毛衣捂干,捂得差不多了,天也快黑了。她穿好衣服快速走向校车站。远远的,她看到一个身影,她的心似乎悬了起来,不知不觉放慢脚步,双眼紧紧地盯着对方,生怕一眨眼他会消失不见。而那人却微笑着看着她,似乎她的出现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朱轶看着林湾,他心里在考虑应该有什么样的开场白,为什么收到纸条没有回应?为什么一整个学期都没有音讯?为什么突然又会来找她?为什么。。。。。。许许多多的为什么,他都有想向林湾倾诉的念头。林湾走到了他跟前,两人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随即林湾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朱轶却弯下腰拍掉她裤脚上的沾着的雪,抬起头望着林湾的眼睛,说出了许多以来第一句话。
“我送你回家,行吗?”
林湾的脸儿被冻得红彤彤的,她点点头。
朱轶直起身子,“嗯,我想今后都送你回家,你,愿意吗?”
林湾抿着嘴笑了。校车进站,那辆车似乎和一年前的一样。
一路上林湾沉浸在重逢的惊喜里,静静地听着朱轶谈论实习的情况,偶尔红着脸悄悄笑,可往往这时候,这傻笑象会传染似地会转到朱轶的脸上。下了校车,两人吃了顿火锅,吃的什么两人恐怕都没大留意,只是觉得非常合口味。随后上了18路公交车,非常凑巧的是,林湾的家瑞安小区是18路公交车的倒数第三站,朱轶即将要工作的单位中航公司在正数第三站。林湾坐在车上悄悄的数着,从中航公司到瑞安小区一共有八站,不堵车的情况下需要三十五分钟。这天的车程异常的快,到了林湾家的楼下已经九点过了,朱轶抬头看看林湾家里亮着灯的窗户,“你快上去吧,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上去坐坐吧?”虽然傍晚打过电话,林湾还是不愿意父母操心,可同时也有点舍不得这边的快乐,“你瞧那个挂风铃的窗户,是我的房间。”
“今天不去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的飞机,我送方便吗?”
林湾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她顺顺头发,考虑了一下,“我看,还是回来再说吧,我回来给你电话,好吗。”
朱轶微笑着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位置,尽量让林湾不在风口上。
“好的,我在这看你上去。”
“那,我先上去了!”
“嗯!我在下面看你房间灯亮就走。”
这一走,要一周后才见了,林湾在考虑是不是来个告别拥抱,突然脸红了,转身就跑。
朱轶却默默看着林湾走进单元门,突然她又折回来,“对了,我妈妈按你说的方子吃了天麻,很少失眠了,我爸妈都要我好好谢谢你。”
昏暗的路灯下,朱轶看着林湾亮晶晶的眸子,情不自禁的握住林湾的双手,她的指尖凉凉的,但在他掌心的感觉却是异常地温暖。
林湾回到家中,李韵已经睡下,林松涛象往常一样还在等她。她和父亲打个招呼,快速溜到房间打开窗户,冷风灌进屋里,她毫不在意,探出身子对楼下的朱轶招招手,看着他离去。背影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才依依不舍地关上窗户。父亲敲门说了句什么话她也没有留意,洗梳完毕换好睡衣,蜷着腿坐在床上发呆,呆着呆着,突然翻身起来翻出笔写日记。
“心灰意冷的我看到他在那里站在那里,我几乎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了。盼了这么久,几乎失望的时候他终于出现。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没收到那张纸条,或者,他有难言之隐。今天他几次似乎想和我说什么,虽然最终没有说,但我想,我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的。
有时候我在想,我和他象两个世界的人,他拼命地打工赚钱,而我是在全家的宠爱中长大,我们两就象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原来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即使是平行线也会交叉,只是这两条线今后是X型还是Y型呢?方伟和孙晓,两条线相聚、分离又各自发展,方方和段铭,唉。难道在爱情里,女人会这样受伤?以后我会这样吗?
今天真冷呀,他的手真温暖。象三亚的阳光?”
林湾写着写着,一会皱眉,一会吃吃笑着。鉴于同学的经历,对于今后她心里不是很有底,但是一想到朱轶的微笑和温暖的目光,她感到又是无比的踏实,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母亲进房来给她盖被子,从她手中拿出握热的日记本,犹豫片刻,压住打开来看看的想法,将日记本放回林湾的枕边。
林湾在三亚尽情享受着阳光,她的情绪,她的笑容也象太阳一样,照出耀人的光芒,身边的第一个人都感受到她的快乐。父亲母亲,自然是最先发现她在短短时间发生变化的人,看着她青春逼人的身影,心里是欣慰?是担心?应该是欣慰大过担心吧。
林湾不在的这一周里,朱轶的实习单位为他安排好了住处,还给了一笔安家费,春假过后他也将领到一份工资,虽然数目不多,却足够他的日常用度。为了更好地准备今后的工作,他结束了所有的兼职,多数的时间泡在图书馆查资料。他的哥哥朱旭也结束了在城市中的打工,回到偏远的家乡,收拾心情开始读书,准备半年后参加高考,圆他的读书梦。
这个世界,在希望她小的时候似乎很大,就象林湾在盼着朱轶消息的时候,却是没有一点着落;可是在认为她大的时候却似乎很小,林湾居然海口机场遇到雷鸣。心情大好的她毫不吝啬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雷鸣先是狂喜,随后飞快恢复平静,因为他的父亲过来了。
雷鸣的父亲看着五十多岁,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很明显雷鸣很怕这个爸爸,但他给林湾第一感觉却是亲切。他听完雷鸣的介绍,温和地看着她,“登机卡都办好了吧,一个人出来玩?”
“哦,不是。我爸妈去打包行李了。我妈妈来了,”林湾看到母亲走过来,她亲热地过去拉着母亲的胳膊,“妈,这世界真小,我遇到同学了,上回搬家来帮过忙的。”
这时母亲和雷父打了个照面,母亲的笑容僵了。
“雷诺!怎么是你!”
“李韵?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雷父很快恢复了平静,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
林湾从母亲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局促,随即而逝,“是呀,一不留神,小女儿都上大学了,林湾爸爸在那边,”说着,她向不远处的林父招招手,“林松涛,快来,你看是谁!”
林松涛几步赶了过来,微眯着眼辩了雷诺几秒种,突然一拳锤到雷诺胸前,不顾身边两个孩子的惊奇,大声叫道,“老雷,今天什么日子居然遇上你!”
短短的行程,林湾和雷鸣知道了他们的父母都是三十年前的大学同学,同时到了那个偏远的地方做建设,又各自发展。雷诺现在是中航集团一家子公司的一把手,林松涛曾是单位的技术骨干,如果不是一心想照料身体不好的李韵,也不会一再拒绝单位的反聘退休在家。三人重逢,自是惊喜万分,二十年的境遇,又哪是一时说得完的,起初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林湾和雷鸣适时穿针引线,三人的话匣子顺利打开。这边三人叙旧,这边两个小的大眼瞪小眼。雷鸣悄悄问林湾,“你,没带男朋友来?”
林湾瞪了他一眼,却掩不住眼底的幸福,那种快乐的神情自然地流了出来。雷鸣侧着头仔细看了看他,“瞧你那美样,打算保密到什么时候?”
林湾故意撅起了嘴,顺手拿起手中的杂志敲下他的头,这一敲引出的声响引得三个大人同时转头,惊得她忙用拿起杂志把脸挡住。
飞机从起飞到降落,大概也就一个小时,三个大人却从三十年前谈到了现在。李韵眼角看着林湾和雷鸣,八分的高兴两分的不安,或许要的个机会,和老伴找雷诺单独谈谈。
从海南回来,林湾总想学点什么,是跟爸爸学烧菜,还是跟妈妈学织毛衣?返校后恐怕做菜也没机会,想想还是织毛衣吧。妈妈是编织的好手,谁穿了件漂亮的毛衣,妈妈拿过来看上几眼,就能织得八九不离十。林湾是生手,先从最简单的围巾开始,她在妈妈常光顾的毛线店挑了个底儿朝天,这个颜色太老,那个颜色太嫩,这个毛线太扎脖子,那个又容易起球。
直到李韵都等得不耐烦,她从林湾挑过的毛线中挑出一捆,“这个吧,50%的毛,不扎也不容易起球,墨绿色你爸戴着也合适,”她顿了顿,“即使是年轻的小伙子,稍胖一点也戴着合适。”
林湾愣了一秒,稍胖一点的小伙子?朱轶不胖呀,马上回过神来,亲热地拉着妈妈的胳膊,“妈,还是你眼光好。可是,墨绿色呀,藏青色呀,都是你给爸爸织的专利嘛,所以我要挑个特别点的。”
李韵心里也明白,这围巾,恐怕是给年轻人的。“那这个吧,米色,就是不大禁脏,但是很朝气。”
林湾回忆起朱轶放在床上那两双白袜子,作下了决心,痛痛快快地拿着米色毛线回家了。这个寒假,家里的沙发上总有两个人在坐着织织织,林湾靠电话那边,李韵靠厨房门那边,而林松涛就不断在厨房弄好吃的。还有就是,只要电话一响,林湾就会跳起来接,当然十次会有八次失望地叫“爸,电话!怎么这么多人找你!”
寒假过完,李韵给林松涛和林湾各织一件毛衣,而林湾的作品那条围巾是织了拆,拆了织,直到开学,林湾都要求带到学校去接着干,当然,返校后这条围巾就失踪了,李韵夫妻心里自然明白,她们一直等着林湾自己来公布谜底。
而返校第一天朱轶在18路终点站等着她,一直陪她回学校回到女生楼,这个秘密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在方方和陈琳眼里,林湾有男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男主角是朱轶,却又实在是出乎意料。
“唉!唉!”陈琳托着腮,眼珠子随着走来走去收东西的林湾转来转去,嘴里不住地叹着气。
原本在看书的方方,见状也跟着陈琳一块儿撑腮一起叹气。
“你们两个疯子!”林湾见这阵势正打算开溜,却被陈琳一手拉了回来。
“快招,你们怎么认识的?”
“地下工作做得好嘛,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和他好了,雷鸣怎么办?”
“拉过手吗?接过吻吗?。。。。。。”
“见过家长了吗?春节他送什么礼物了?”
一大窜问题连珠似地从她两口中飞出,林湾目瞪口呆。
闹过了,陈琳严肃地说,“按说呢,朱轶人是好的,但是条件太差了。他本身是孤儿,听说他读书欠了一堆债,他哥也辍学。现在他工作了,肯定首先是还钱,然后是他哥哥。如果他是个好男人,那他家里的事对他肯定最重要;但如果他把女朋友摆在第一位,那这样没心没肺的男人不要也罢。不管怎么样,湾湾,这些对你都不利。这些事情,你要考虑清楚哟!”
轮到林湾手撑着腮叹气了。
“你说的,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她顿了顿,“可是他家里的事,他从来没和我提过。我想该我知道的,迟早会知道的吧。”林湾突然觉得没有那么自信了。不是说两个人在一起互相信任的吗?他的事就是她的事,可在他的背后,自己却一无所知。她勉强牵牵嘴色,努力露个笑容。
方方看在眼里,把手搭在林湾肩上安慰她,“别想这么多了,感觉来了就抓住。你看陈琳现在说得这么理智,等到她自己的时候,她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湾湾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有条件的人宠着带着她走,如果要跟着人家受苦,还不如不要开始。湾湾是该浪漫的,但浪漫是要钱的。”陈琳继续发表意见。
林湾转过头,看着方方的眼睛,越发的无助。
方方甩甩头,“感情是现实的,再浪漫的感情都会有没激情的时候。所以说,只要在乎曾经拥有就可以了。”
“对了,你家段铭怎么样?”
“他还能怎么样,他们头儿好象也不大管了。可我妈还盯得死死的。烦!我就不明白她到底想什么。”方方别过脸,视线转向窗外那个沙沙做响的梧桐树,“她不让我和段铭好,我就偏要和他好!”
听到方方这话,林湾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妈妈不同意怎么办?她,她可是不敢和妈妈对着干的。那简直会要了妈妈的命。
“方方,你妈,为什么不同意呀,总要有个理由吧!”
“我妈开始说段铭长的桃花眼不可靠,说咱们好不过半年,结果半年以后又说他退伍以后赚不了大钱,我会过苦日子。”方方手撑着腮,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是在说别人的妈妈别人的男友,“可她又不会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万一是我把段铭甩了呢?万一他发了呢?”
林湾和陈琳面面相觑,“这是打哪儿说起的呀?”林湾觉得,此时方方和段铭在一起,似乎斗气大过感情。但是方方付出的一切,段铭能感受并且珍惜吗?这个问题让她有些烦恼,但想到周末,想到周末朱轶会一下班就赶到校车终点站等她,陪她吃饭送她回家,那幸福的18路车的11站路,她都会从心里笑到脸上。
上班以来,朱轶觉得是近几年以来最轻松的时光。他被分到设计室,设计室的主任宋凌是脾气和耐心都非常好的人。在她的领导下,考勤不是很严,但是工作效率却还高。
他每周五可以早点下班,在校车站,在约好的时间,他看到林湾象只快乐的小鸟从车门飞下来。他迎上去,接过她的包,把她冻僵的手放在怀里捂着。有些路人看到两人亲昵的动作都在偷偷笑着。
“你等久了吧,看你鼻子都冻红了。”林湾微微仰着头,脸冻得有些发紫。
朱轶也不管旁人的眼光,用掌心捂捂她的脸,“在车上怎么会冻成这样?”
“还说呢,有个车窗关不上。就差点没吹成冰棍了。唉,这倒春寒真整人,可能也快回暖了吧。不过我不喜欢春天,一到春天就容易感冒。”林湾吐吐舌头。
朱轶笑笑,没有说话。都是在春天,那一年春天,父亲去世;去年春天,母亲也永远离开。自从认识林湾,她的快乐不断感染着他,他在努力想忘记曾发生的不快乐的事情。吃过饭,两人一起上了18路车。
刚上车还没找到座位,两人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热情地叫着朱轶,“朱轶,快来这边,给你占了位子。”
车上不算挤,但昏暗的灯光下看人不太清楚。朱轶拉着林湾走到车尾,一个年轻漂亮的短发女孩站起来,往两排坐位里移了一下,“怎么这么巧,快过来!”是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宋紫茜,她的两眼几乎没离开过朱轶的脸,虽然林湾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朱轶还是觉得一丝不自在,他搅过林湾的肩,让两人互相介绍一下,让她坐下,自己就站在林湾的身边。
林湾倒是很开心,第一次遇到朱轶的同事,而且还是一个漂亮时尚的女孩,她努力想拉近彼此的距离,可宋紫茜似乎不领她的情,她侧过脸,仰着头,越过林湾的头顶向朱轶问这问那,留给林湾的是她脸部那漂亮的曲线。很快,林湾的热情被浇灭。她回正了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模糊的风景发呆,恍惚觉得身边两人是在一问一答,但都说了些什么一点也没留意。在此之前她都是觉得18路的线路太快太短,此时却感觉是无比的漫长。朱轶也发现这一幕,他轻轻搅着林湾肩膀的手悄悄用了下力,林湾也就势把头靠在他身上。宋紫茜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想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宋紫茜下车后,林湾松了口气。朱轶坐在她身边,把头探到她面前看着她眼睛,“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呀,我干嘛不高兴。”林湾吐吐舌头。
朱轶微微笑一下,拉过林湾的手,“她和我同时分过去,在一起学习过几天,倒是没发现她有什么,不过你不乐意,我少和她接触好吧。”
林湾挠挠他的手心,这时心里要痛快些了,“我没这么小气的,工作需要嘛。”
“对了,前天我在公司的人工湖里救了一个人。”朱轶轻描淡写地说着,林湾却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她吃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其实也没什么,那女孩站在湖边的石头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结果掉了下去,我刚好路过,把她捞上来。”
“那,她没什么事吧。”
“发现得早应该没什么,这么冷的天,估计就是重感冒。”
“那你有没有给她做心脏按摩呀,人工呼吸什么的?”林湾故意严肃地问朱轶,他却笑着拧着她的脸,“你都想哪去了,怎么?对救护这么在行?”
林湾的注意力却很快转移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妈有心脏病,她有时候突发要做心脏按摩。很早的时候,爸爸就带我们去学一些简单的救护,虽然我学的从来没用到过,反正呢,当然是永远用不上最好。”
她转过头,看到朱轶正注视着自己,在他的双眼里有车外的灯光闪过,还有一种温情,这种温情背后似乎还包含着特殊的含义,她有些好奇,但还是压住心里的好奇,该知道的,总是会知道的。
如果说了解一个人是在读一本喜爱的书,朱轶这本书,有她读不懂的一段。应该说,不是读不懂,是读不到。朱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温暖的、柔和的,这时她觉得两人之间无比地贴近;但是时常她会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愠怒,有时是痛楚,虽然只是瞬时而过,但让她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很远很远,远得让她觉得没了底气没有信心。她有时候想问,但是从何问起呢?还是顺其自然?
自从在机场遇到雷鸣父子,两家的来往开始频繁,李韵对林湾和雷鸣的发展似乎很有兴趣,女儿每次晚归,她都理所当然地希望是和雷鸣在一起。林湾犹豫,是不是该将朱轶向家中公开呢。当过了一个让她感动不已的生日之后,她打定了决心。
过生日的女孩子总是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林湾也不例外。她到足球场的看台上找到朱轶的时候,看到他脚边一盆花,茂盛的绿叶层层生机,拥着一枝亭亭玉立的花,虽只是一片花瓣一枝花心,但额外让人疼爱。朱轶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这是我自己种的,喜欢吗?”
林湾情不自禁地俯身抚摸着白色的花瓣,“喜欢,这叫什么呀,我没见过呢。”
“这叫白鹤芋,也叫白掌,广东那边都叫它一帆风顺。”朱轶停顿了一下,眯眼扭头望了望快要落山的太阳,“是前几前从欧洲引进的,国内还不大普遍。”
“你对花花草草还挺在行呀!”林湾转过脸看着他,他的脸背着阳光,看不清楚,但她直觉他不大开心,她直起身子,掌心盖到朱轶的手背上,“你要教我怎么养呀,千万别让我当花花杀手。”
朱轶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林湾,微皱的眉头舒展开,“知道的,要注意的都写下来了,待会给你。”
“不行,我要听你亲口说的,要不,你都录下来给我?”
朱轶笑了,手指一动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那我每天给你打电话通知你浇水施肥捉虫,就怕你到时候嫌我烦。”
“是够烦的,嘻嘻,你怎么这么专业呀?”
他举起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一下,眼光有些迷离,似乎在回忆什么,“我家里原来有个很大的暖棚,爸妈总是在里面干活,但我和哥哥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种过什么我都不知道,只知道家里就是靠这些生计,但是过得还不错。后来我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种白鹤芋的苗,高三那年,整个棚里都是这种花。”
林湾认真地听着,视线从花转移到朱轶脸上,想起陈琳说过他是个孤儿,那么他的爸爸……
“我爸说,这也是他的孩子,重要性不亚于我们兄弟。”朱轶呼吸突然变得有点急促,他停顿一下,看着脚下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可是没多久我爸也去世了。只留下一盆花,在我手上也养了五年,对我来说,意义非比寻常。”他转过脸,注视着林湾的眼睛,“这一盆是刚开春的时候从那盆里分出来的。我最宝贵的东西,湾湾,我想你愿意和我分享。”
林湾看着他看似平静的表情,心里突然一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不自觉滴了下来。
朱轶微微笑了,用大拇指轻轻擦擦林湾的脸,“上次也是见你在哭,记住,只后只能在我这里哭。”
“哪一次呀?”林湾好奇地问,睫毛上挂着泪花。
“你在军训吧,在电话亭那边,说是想妈妈。”
林湾别过脸,“怎么每次出糗都被你撞上,还有那回掉坑里。”
“还好是被我看到。”朱轶轻轻搅着林湾,两人轻轻晃着,“看着你我都觉得很温暖,喜欢看你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样子,还有你提起他们的表情。”
“搞半天你是喜欢我爸妈,不是我呀!”林湾转身呵他的胳肢窝,两个笑着闹成一团。
闹够了,太阳也落山了,他们突然安静下来。
林湾突然想妈妈了,“朱轶!”
“嗯?”
“你见过我妈妈吗?”
“你们搬家的时候见了一面,怎么?”
“小时候觉得妈妈很可怜,身体不好,很多事情不能做,不能生气,犯病的时候好痛苦,可现在,我又觉得她病得很有福气。”
朱轶轻轻笑了,林湾此时真象个孩子,“怎么这么说,小心你爸揍你!”
“你知道吗,认识你以后,我突然能看明白爸妈之间的眼神,爸爸看着妈妈的时候是满眼的宠溺和体贴。以前不明白,觉得他们闷,现在想想其实多浪漫,爸爸喜欢坐在客厅的小几边看书,我妈就在那个长沙发的角上织毛衣,我爸会读着读着看看妈妈,‘嗯,李韵,你听这段,我给你念念。。。。。。’,我妈就会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着爸爸声色并茂的读书,然后发表意见。我记事开始,就没见过他们生气,爸爸看着妈妈永远都是那么温柔。”
朱轶低下头看着靠在胸前的林湾,下巴蹭着她的头发,“我爸妈不大一样,他们对花花草草都特别有耐心,可两人会经常吵架,每次吵完架,妈妈都会给爸爸做他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可我爸,你猜我爸会干什么?”
林湾想了想,“洗碗?”
“不是,”朱轶忍不住笑了,“他会给我妈打一盆热呼呼的洗脚水,如果是冬天,再灌个热水袋。”
“那你记住了,如果惹我生气了,你要给我打洗脚水,洗碗,还要做饭!”
“那你做什么呢?”
“我呀,一边唱歌一边看你干活。”
“湾湾,这种生活,简单但不浪漫,可我喜欢,这几年我就只有回忆了,湾湾,原来我看到同学回家的时候我难过,那次在系门口,你记得吗?你在看成绩单,背了个大包准备回家的,我突然觉得看着你快乐自己也挺幸福。”
林湾却不回答,一边玩着朱轶的手指,一边小声问他“朱轶,你喜欢我什么?”
朱轶的手指沿林湾的刘海、额头、鼻尖,轻轻触到她的柔软的嘴唇,“喜欢不要理由吧,喜欢你的,你的优点缺点我通通喜欢了,啊~”他突然小声叫了一下,原来指尖被林湾咬了一口,他看着林湾,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林湾却笑嘻地抬起头,凑近朱轶的脸,月光下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她清楚地在他的双眼里看到自己的笑脸。朱轶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试探着,试探着想和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脸上明显感受到她的体温,双耳能清楚听到她的呼吸……
林湾突然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我咬你也喜欢吗?我饿了,寿星要吃东西!”
朱轶轻轻退了一点,松了口气,“想吃什么?”
“我要点特别的,你亲手给我做!”
朱轶站起来,右手抱着花盆,左手拉着林湾,“我早有准备,先把花放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叫上你那群死党吧!”
做为林湾的死党,雷鸣给林湾买了个大大的蛋糕,可他和方方她们进了“偶遇”里定下的包间的时候,他恨不得把手上的蛋糕丢出去。桌子上已经放了一个不大的蛋糕,那是用糯米饭压成桃心的形状,一层一层整整齐齐地铺上火腿片、蛋皮、土豆丝,西红柿削成玫瑰花的形状,周围是生菜仿的绿叶。最要命的是,这居然是朱轶亲手做的,不知道他花了多少精力用了多少时间做成的。他本来抱着一丝虚荣的心理想和朱轶比比“诚意”,却发现双方根本不是同类的人,没有可比性。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这种米蛋糕曾经是朱轶快乐的回忆,他爸爸每年生日,妈妈就带着他们兄弟两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做一个米蛋糕;而从今以后,林湾将是他幸福的延续。
林湾一直是乐滋滋的,小鸟般倚在朱轶身边,朱轶的话不太多,视线一直没怎么离开林湾。他没呆多久就离开了,林湾并没有失望,这天得到的比她想象中多得多,最重要的是,她和朱轶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吃完玩完回宿舍的时候,雷鸣突然对她说了一句话,让她更坚定自己的看法。
“我想不会有人比他对你更用心了。林湾,你会幸福的!”雷鸣说得很诚恳,现在他必须承认自己是没希望了,还是好好的做死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