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歆意

5、意外

　　生日以后，两人都放宽了心。朱轶眉眼间的阴霾被林湾这道春风吹散得差不多了，林湾在父母眼里又回到原来那个乐得没心没肺的丫头。她觉得似乎到时候跟爸妈公开了，可是怎么公开呢，直接带回家？太没新意，而且也怕，也怕妈妈会一下子受不了。
　　“昨天我去市里办事，你猜我在车上遇到谁？”和往常的周五一样，朱轶陪着林湾回家，他习惯地靠左走，让林湾可以在树荫下。
　　“我怎么会知道。”林湾心里酸溜溜的，她突然想起了宋紫茜。朱轶却似乎沉醉在那次偶遇中，丝毫没有发现。
　　“也是，我遇到你爸妈。”朱轶抚抚林湾的长发，“他们手牵着手上车，就象还在热恋的年轻人。”
　　林湾乐了，“那你就不知道了，我爸妈呀，从来都是这样。那粘呼就那么自然了，在他们单位可是典范。你和他们打招呼了吗？”
　　“当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打了招呼，你爸还记得我上次搬家。”
　　林湾突然有个主意，她转过身挡住朱轶，“咱们，今天你去我家里吧。咱们买点菜直接回家！给他们个惊喜！”
　　朱轶眼前一亮，他何曾不想公开，林湾家庭的温暖一直是他向往的，但要见家长，想到自己的身世又不太自信了。“好是好，但会不会唐突，而且我今天这个样子，你总得让我整齐一点见家长吧。”
　　“怕什么呀，捡日子不如撞日子，而且你现在挺好，趁我妈对你有印象也不会太突然，告诉你呀，我爸对你印象不错呢。”
　　这回两人没有去吃饭，而是去了就近的大菜场，象一般小两口似的逛着，买了妈妈爱吃的烤鸭，爸爸和自己都爱吃的兔子头，朱轶不挑食，什么都喜欢。看着林湾和老板讲价，朱轶心想，这样的日子真好。

　　林湾拉着朱轶的手，轻轻地开了家门，客厅里没人。
　　“爸，妈，我回来了！”她大声叫着，一边打开鞋柜给朱轶找了双鞋，朱轶轻轻把菜放在门边的桌上。
　　“湾湾回来了呀，你爸去交电话费了，应该就快回来了。”李韵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李韵把正在炖骨头汤的火关小一点，林湾虽然二十岁了，但按说还可以再长长个子，每个周末都要准备骨头汤让她好好补补。她一走出厨房，就看到从眉毛到眼睛都在小心翼翼笑着的林湾，这丫头搞什么。她背后还有人，待林湾拉着他过来，看到他们紧紧拉着的手，李韵一下子全明白了。
　　小女儿谈恋爱了，小女儿带男孩回家了，这个男孩不是一向看好的雷鸣，李韵有点意外。
　　“阿姨好，昨天我们见过，我叫朱轶。”朱轶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
　　李韵客气又有些疏远地招呼，“快进来坐吧。”
　　“妈，我们买了菜，我拿进厨房切一下吧。朱轶，来帮我！”林湾见救星爸爸不在,赶紧提着菜，把朱轶带进了厨房。

　　朱轶在厨房忙着，林湾在两边跑来跑去，不时地和妈妈挤挤眼睛。李韵积了一肚子话，是先问问这两个，还是等林松涛回来再说，她在门口想了想，决定晚些再说。这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按门铃。
　　“李韵，你在家就好了，电话怎么不通！”来的是旧同事，“你家老林刚才在电信局突然晕倒送医院了，快去看看吧！”
　　林湾跑到厨房门口，听到这话，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看着妈妈向来人道了谢，问了医院的名字，关上门，一手捂着胸，慢慢转过身来，唇色惨白。
　　“阿姨，”朱轶越过林湾，两步跨到李韵身边扶住她，“林湾，有药吗？”
　　林湾如梦初醒，“我去拿我去拿！”
　　“湾湾，我没事。快去看你爸爸！”李韵在林湾怀里吃了药，慢慢恢复过来。
　　当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而林松涛经过急救送到高危病房里，头发被剃掉一块插了根管子，鼻子上插着氧气，手上输着液。李韵在床边坐下，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似乎生怕一眨眼，一整个人就会不见。林湾揪心又心痛，揪心爸爸的状况，又心痛妈妈，她站在妈妈身边，扶着妈妈的肩，心想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朱轶此时是帮着办手续在医院跑下跑下。象回到了四年前，他打从心里害怕，他怕林湾会象他一样，突然失去父亲。当他陪着林湾和主治医生谈了话，当他得知林松涛的真实情况后，看到林湾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到她无助的眼神，只觉得心痛极了。
　　在病房门口，林湾的手放在门把手上，似乎那门千斤重万斤重，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进去？
　　她转过脸，满眼的泪水，“朱轶，爸爸他……怎么办？”
　　心里没了主意。是啊，父亲这一下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过来，说不定，就从此昏睡过去。自己就象在云里雾里难已接受，妈妈呢，怎么样才能让妈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朱轶把病历放到一边的椅子上，两手去擦林湾脸上的泪，他思索了片刻，坚定地看着她，“我相信一定会有转机的，你爸爸是坚强乐观的，医生也说了，这个需要他自己的意志和配合。”
　　林湾想了想，“和妈妈怎么说呢？”
　　“我看今天先不要告诉她，让她好好休息一晚看看情况再说，你说呢？”
　　林湾点点头。
　　这时候门却开了，李韵站在门口，那目光一改平日的温柔，“湾湾，你爸到底怎么样，说吧，妈妈有心理准备，就算妈妈受不了，这里也有医生。”
　　林松涛的真实情况到底比李韵预料的要稍好一些，毕竟还是有希望。颅内出血，只要及时止住了血，加上本身身体情况好，还是很有转机。任医生是这方面的国内专家，有很多类似这样的病人都顺利地出了院。
　　李韵的反应也比林湾的想象要坚强很多，平日里家中大事小事从来不用操心，此时却要扛上这样一个重担，扛上了还能保持冷静。
　　随便吃过些东西，三人在病床边静静地坐着，输液管里的药水的一滴一滴往下落，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不知不觉过了午夜。
　　李韵看看朱轶，疲惫地说：“小朱，你陪湾湾回去吧。今晚我在这里陪她爸爸。”
　　“妈，我到这里陪你！”
　　朱轶站起来，一脸诚恳：“今晚你们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要照顾林叔叔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以后时间还长。”
　　李韵抬头看着他，想了想，“小朱说的也有道理，湾湾我们先回去明天一早过来。”她看看女儿，看看眼前这个还算陌生但看上去稳重的小伙，“这里，就麻烦你了。有事情马上打电话给我。”
　　林湾回到家中，她闭上眼睛努力想睡着，希望这是一场梦，希望睡一觉这梦就醒了，可是翻来覆去，最终抱着枕头到妈妈的房间。妈妈可能吃过药，似乎睡得很沉。她摸摸妈妈的手，在她身边躺下，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谁也不会想到，毛脚女婿见老丈会在这样的一个场合。朱轶一夜没有敢合眼，盯着监控器，盯着输液瓶，盯着林松涛的脸……
　　天快亮的时候，林松涛有了反应，开始不停地说着话，却含糊不清。朱轶把耳朵凑近他嘴边，隐约听到“手疼”两个字。值班医生闻讯赶来，检查结果还是没有起色，手疼是肯定的，因为为了止血输入了一定量的钾。但危险期没有过，有没有继续出血也不能完全肯定。几分钟后，新的状况开始发生，他开始发烧了！主治医生赶来，经过会诊发出第二张病危通知书。
　　朱轶给林湾家里打电话，已经没有人接听。朱轶回到病房，看着监视器，一种无助的感觉，几年前曾出现在他心里的感觉又一次占领他的心里，他跪在病床边，把脸埋在林松涛的手里哭了。
　　“如果您有事，湾湾就和我一样，您忍心吗？我不能，不能让她和我一样呀！”意外失去亲人的痛苦，朱轶不愿意再发生在他身边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可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是如此渺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傻孩子！”
　　突然，他感觉到林松涛的手指在轻轻抚他的脸，耳朵清楚听到林松涛嘴里蹦出这三个字，他惊喜地抬起头来，看到林松涛半睁着眼睛虚弱地看着他，但很快，很快又闭上继续昏睡。变化得太快，让朱轶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观察了几分钟，确定不会再有变化，朱轶疲惫地把头放在床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恍忽中，看到父亲，看到母亲在暖棚里种花，他走到暖棚门口，想进去，却迈不开步子。又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回头想看看是谁，却看不清楚。
　　“朱轶，先吃点东西吧！”
　　朱轶猛地睁开眼睛，刚才居然睡着了，他看看时间，只过了五分钟。
　　林湾从包里拿出饭盒递给他，他接过，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妈妈呢？”
　　“她马上就过来，刚才去任医生那里了，情况不好，是吧。”林湾眼睛肿肿的，就势坐在父亲脚边，看着父亲的脸，泪水又落了下来。朱轶给林湾递了张纸巾，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医生和李韵推门进来，任医生看了看林松涛的情况，小声和护士交待几句话，回头拍拍朱轶的肩，留下一句话离开。
　　“奇迹是会发生的！”任医生这句话，让大家暂时松了口气，这一关，林松涛暂时又过了。病房里继续沉默，只有监视器滴滴的声音。
　　“小朱，你先回去休息吧。熬了一夜辛苦你了！”李韵看着朱轶，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林玥下午的航班，等她到了，咱们也要好一些了。”
　　朱轶点点头，“那我晚些再过来！”他和林湾拉拉手，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了趟卫生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胡子拉茬疲惫憔悴的脸，乱蓬蓬的头发，还有些恐慌的眼神。打开水龙头，掬水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水珠从脸上成窜地滴下，他喃喃地对自己说，“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定了定神，大步离去。
　　等他回到宿舍睡了一觉稍作收拾又返回医院时，在病房里看到林湾两姐妹正在给林松涛擦脸，李韵正坐在一边和位年龄相仿的陌生人在小声谈话。
　　“小朱这么快又过来了！”李韵见到他有点吃惊，虽吃惊但掩不住眼底的一丝安慰。
　　“我没什么事，睡醒就来看看。白天怎么样？”朱轶看到林湾端着盆从身边走过，脸色比早上好了些，两人相视笑了笑。
　　“后来情况还算好，但医生说不稳定。而且从头上开的伤口有点感染一直在发烧，现在也不能离开高危病房，等能转到普通病房了，就是稳定了。”李韵拉过朱轶，对他身边的人说，“来，介绍一下，老雷，这是朱轶，湾湾的朋友。”又转头看看朱轶，“这是雷叔叔，是我三十年前的同学。”
　　“我听雷鸣提起过你，他说湾湾的朋友很能干，长江后浪推前浪呀！”雷诺看着朱轶，这个年轻人看着自信，智慧，还有一点倔强。

　　突然林松涛又开始说话，又快又小。
　　“您说什么？”林月贴近父亲嘴边，“您想要什么？”
　　其他人忙站起来靠近病床，努力想听清他说什么。这时林松涛突然大喊起来，手脚乱动，林月赶忙抓住他输液的那只手，雷诺压住他乱动的腿。
　　“你不要砍我！那件事我不知道！林野！女儿很乖，我没有对不起你！”说完象松了口气，又开始小声嘀咕。
　　但这一句话出奇的清楚！病房里的人都听得非常清楚！
　　林月的神色变了，她抬起头看着妈妈。
　　“他……他……”李韵的脸变得煞白，她向后退了一步，身子一软，朱轶及时扶住她。
　　雷诺忙俯身对林松涛说，“老林，你醒醒，女儿都在身边，你还没看到她们成家，要撑住！”
　　林月转过身，抬起了手。朱轶的角度看到她在擦眼睛。
　　林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