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慕谨小姐不说话》慕谨汐

6、第101次下雨

　　白川凉还是走到了那栋楼下。
　　灰蒙蒙的天空，数不清的泛黑的云悠悠的飘荡着。它们一点点的浮动，然后压下来，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小区里，只有这栋楼的一层被挖空，变成了一个可以用来躲雨的空间。
　　白川凉喜欢这里。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在这里，一边躲雨，或是躲太阳，一边等男孩到来。

　　男孩的名字，叫柳生比吕士。
　　他有着淡紫色的头发，一双明目被藏在同样紫色的眼镜下，看不清表情。长大以后白川才发现，那副眼镜隐藏起来的，又何止是一双美瞳那么简单？
　　从很小的时候，女孩会在这里，一边吃一根冰激凌，或是烤红薯，一边对着慢慢走来的少年大喊：“比吕士，你要迟到了！”

　　然而，男孩从来不会很急速的跑。
　　白川想，或者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什么是绅士。
　　男孩总是会慢慢的走过来。
　　然后在女孩面前站定，推一下眼镜，说，“不会迟到的，我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早到了1分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白皙的皮肤在夕阳的余晖中镀上了一层微妙的光华。

　　柳生比吕士，一向是个如此细致的人，对时间，精确到一分一秒。
　　那个时候，他们会一起坐在这栋小区里唯一的，可以用来躲雨的一楼。

　　如果天晴，白川会拉着比吕士一起去荡秋千，然后，荡到秋千已经很高很高的地方，听比吕士在底下对她说，“阿凉，太高了。”
　　不过女孩从来没有听过少年的话。
　　她喜欢笑的眉眼弯弯，然后对着底下的人大喊，“才不会！比吕士会保护我的！”

　　那个时候的白川，把比吕士当成保护自己一辈子的哥哥。
　　是会永远保护她的哥哥。
　　是她可以倾诉所有秘密的哥哥。

　　他们可以一起坐在秋千上吃冰激凌，也可以一边躲雨，一边叽叽喳喳的聊着最近学校的事情。
　　当然，开口的只有白川。
　　而柳生比吕士，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听众。

　　#

　　“比吕士！”
　　因为柳生的关系，白川的父母把她送去了立海大。
　　所以白川会等他一起上学，会去网球部等他训练，会在天快黑的时候一起回家。
　　所以，白川认识了切原赤也。

　　“恩？”看着突然叫住他的女孩，柳生侧头看向她。
　　“我告诉你哦！你不能和别人说哦！”白川的表情极为神秘而满足，就像是偷到了饼干的孩子。
　　“恩。”柳生等待她开口。

　　“我，我——”白川的脸上落了一层薄晕，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灿烂。“我和赤也告白了哦！”
　　有和煦的风从他们中间穿梭而过，夹着一丝春天特有的凉意。
　　柳生没有说话，可是，这一刻，他明显感到心脏停滞了一下。
　　静静的等待她的下文。

　　“我，”白川缓缓的向前走，“真的很喜欢赤也啊！”她的步子慢悠悠，甜甜的笑着，“我真的，也很喜欢赤也的网球，尤其是，他眼睛发红的时候，努力的样子！”
　　她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她的眼里，只有切原赤也红着眼睛击溃对手的努力，却没有紫发少年反光的镜片下，淡淡的悲伤。
　　“比吕士不能告诉妈妈哦！”女孩猛地回头，笑着看向身后的少年，“就——这——么——说——定——了！”女孩转过身，向前奔跑。
　　少年没有多说话，静静的跟在女孩身后。

　　大片大片的光终于消失在了天幕的尽头，世界灰暗得，散发出一片死寂的味道。

　　#

　　天突然下雨了。
　　把女孩从喜悦中淋个湿透。
　　他们又来到那个从小到大，装满了很多美好的地方。

　　“你湿透了。”柳生还是淡淡的语气，伸出了手。躺在他手心正中的，是一块白色的手帕，映着少年肌肤下微微舒张的红色血管，格外好看。
　　“谢谢！”女孩也依旧是那个孩子，得到一点帮助就会心满意足。她说着的时候，已经拿起了少年的手帕，笑盈盈地擦拭起面颊来。

　　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女孩在心里白川的念叨。
　　这是他们，第多少次在这里躲雨呢？
　　少年抬头，看看泪流不止的天空。

　　白川很少再和柳生回家。
　　因为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切原。
　　柳生比吕士不知道她和切原去过哪里，可是他知道白川脸上灿烂的笑容。
　　白川也不知道柳生比吕士经常站在他们的躲雨楼下，回忆他们的少年，可是她知道，柳生很不快乐。

　　“比吕士！”白川大声喊住他。
　　“恩？”
　　柳生看着白川，突然想到了那天，她对自己说她和切原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比吕士你最近怪怪的。”白川蹙眉，“你有什么事没和我说吗？”
　　少年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哗啦一下，随着女孩的话，就全都碎裂开来。连她也看出来了自己的反常吗？
　　“我没事。”他推了推眼镜，薄唇微抿。

　　“真的？”
　　“真的。”
　　“那就好！”白川吐了一口气，转而又释然的笑开，“赤也还在等我，先走啦！”
　　瞬即，她转过身，与自己背道而驰。那个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柳生突然觉得自己傻极了。
　　“算了，”他对自己轻轻说，“只要她开心。”

　　只要她开心。
　　其实这句话出现的频率很高。
　　几乎，在柳生每天的日记里都有。

　　柳生翻开他的日志。
　　那里记录了，他们认识了多久，一起玩过多少次。
　　而所有雨天的记录，是用紫色笔标出的。
　　一共98个紫色的符号。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啊。
　　他轻轻合上本子，抬头，看看夜空。

　　为什么她会喜欢切原？而不是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因为他说，只要她开心。

　　可是，切原赤也，那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孩子，能给她多少幸福？

　　#

　　初恋总是酸涩的。
　　因为，没有经验的孩子注定会失败。
　　可是，正在恋爱的人们往往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于是，当自己高一结束的那天，他看到，鼻子红红，眼睛红红的白川，站在立海大礼堂的偏角。
　　“阿凉，你怎么……”
　　然而，他还没有问，白川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没有哭。
　　可是，柳生感觉到了，她肩膀的抽搐。
　　那种轻微的震动感，顺着她的肩膀，他的肩膀，传到他的心脏。似乎很久没有被触动的某种情感在心底慢慢苏醒。
　　有一根小针，戳进了肉里。很痛，却拔不出来。

　　“阿凉——”沉默了片刻，柳生还是开了口。

　　他们一起回家。
　　和小时候一样。

　　柳生依旧安静。
　　只是，白川，却一直沉默下去。

　　天上落下几滴雨丝。
　　柳生抬头看看天，他似乎有点不明白，东京最近怎么这么爱下雨。
　　于是，他突然拉起白川的手，带着她，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奔跑。

　　然而，不管路程是什么，终点，依旧是那个躲雨楼。
　　柳生看着白川很沉默的拿起手帕，擦身上的雨水。
　　白色的布料上沾染了灰尘的痕迹，柳生想，也许白川曾拿着这块手帕擦过切原的脸。然而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是柳生的物品。

　　只是——
　　这次，她的眼睛没有那种得到帮助的喜悦。
　　她很安静。很安静。
　　安静到，柳生不由得开口。

　　“阿凉——”
　　“比吕士。”白川打断他的话，她突然很认真的看向他。
　　“恩？”
　　“比吕士，很喜欢我吧。”白川用的是一个称述句。

　　“恩。”柳生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肯定了。
　　“是赤也告诉我的。”白川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哦。”

　　紧接着，是很尴尬的沉默。
　　天完全黑下来了。
　　雨，却依旧下着。

　　柳生在想，是不是应该把外套脱下来挡着雨两个人冲回家。
　　于是他就那样做了。

　　雨夜里，两个少年在雨里奔跑。
　　不同于幼时的一个等待，一个慢走。
　　而是，很快很快的跑。
　　原来，他们都变了。
　　把白川送到家门口，柳生在心里这样想。

　　“比吕士。”白川突然开了口，看着已经转过身去的少年。
　　“恩？”
　　柳生没有回头。
　　“我们交往吧。”白川的声音很轻，在风中，有些模糊。
　　不过，柳生还是听见了。

　　第99次下雨，这是不是天长地久？
　　柳生知道，白川的心里，绝对不只是住着一个他。
　　可是，他还是答应了。
　　就为他小小的满足感。

　　“阿凉，”把灯熄灭的前一刻，少年用手一点点划过日记本中[下雨]的字样，“我喜欢你。”

　　他们像一般情侣那样交往。
　　这个七月，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场。
　　白川笑的很开心，就像小时候，一样。
　　柳生的表情，也一如很久之前的那般绅士。好像从未改变过。

　　他们一起看电视。
　　白川突然很遗憾的说，“讷讷，比吕士，我好想去中国的世博会啊！”
　　柳生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

　　天气很好。
　　“比吕士，我们一去去网球场吧！”白川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以前看比吕士打网球，我也想呢！”
　　可是，在网球场，他们却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人——切原赤也。
　　“是你们啊！”在三个人都愣住的时候，切原开口，抓抓头发，笑，缓解一下尴尬。
　　“恩。”柳生接过他的话。

　　可是，白川的肩膀，却一直在颤抖。
　　就像那天，她和切原分手的那天，她和他交往的那天。
　　这一日过得寂寞而空虚。
　　晚上的时候，柳生拉着出神的白川回家。

　　这个七月，迎来了第一场雨。
　　他们又躲到那个楼下。
　　和上一次同样沉默的白川，和上一次一样沉默的他。

　　“比吕士。”
　　“恩？”
　　“对不起，我——”
　　“我明白了。”

　　柳生突然觉得有些心凉。
　　“恩。”白川淡淡的说，“我回去了。”
　　“好。”

　　这次，他们都没有等待雨停。
　　白川空着手往家走。
　　柳生的手，却死死的攥成拳。
　　他的手里，有两张飞到北京国际机场的机票。

　　回到家之后，少年给自己的搭档打了一个电话。
　　“我还是失败了。”他的声音淡淡的，然而只要细心听，就能听出里面的某种坚忍。
　　电话那头，仁王莫名的呆滞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只是因为适才柳生的声音，和他们全国大赛败北之后，副部告知部长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两张机票，要怎么挥霍？”然而搭档却没有给他瞎想的时间。
　　“噗哩，”少年绕着自己银色的发丝，“去敦煌吧。”
　　“恩？”
　　“甘肃的石窟和乡土风，去散散心吧。”

　　#

　　白川没有再见柳生。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
　　不管爸妈怎么问，她只是不语。

　　直到那天，弟弟打开她的门。
　　“什么事？”
　　“比吕士哥哥遇难了。”
　　“什么！”白川突然吃惊的转身，看向弟弟，满眼震惊。“怎么回事！”
　　“比吕士哥哥本来是想去上海的，”小男孩此刻看起来，却比姐姐平静很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去了甘肃。”
　　“甘肃？”白川突然怔住了。

　　2010年8月7日22时许，甘南藏族自治州舟曲县突降强降雨，县城北面的罗家峪、三眼峪泥石流下泄，由北向南冲向县城，造成沿河房屋被冲毁，泥石流阻断白龙江、形成堰塞湖。截至12日16时30分，甘南州舟曲县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共造成1144人遇难，重伤住院64人，其中转院58人，出院5人，门诊治疗567人；已解救人员1243人，失踪600人。
　　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些新闻，距她这么近。
　　近的，让人心痛。

　　她突然想到了——
　　他们一起看电视。
　　她突然很遗憾的说，“讷讷，比吕士，我好想去中国的世博会啊！”
　　柳生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天又开始下雨了。
　　白川一个人站在躲雨楼下。
　　想想切原，又想到比吕士。
　　他们，最终都不是她的。

　　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翻书页的时候纸张摩擦的调调。白川突然想到了柳生妈妈送给她的那本日记。

　　第99次下雨，这是不是天长地久？
　　第100次下雨，我们没有幸福，终究只能分道扬镳。

　　“那么——这是第101次下雨了吧？”白川突然喃喃。
　　只是，柳生比吕士，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8月16日——
　　白川突然发现今天是七夕。

　　·完·

　　去年八月七夕贺文，同时纪念甘肃泥石流所作。
　　记得当时初稿完结后曾为这个故事哭了一次[我一直这么矫情你明白]，大半年后再看了一遍，总觉得当时很多细腻的心思现在已经没有了，尽管文字语言和全文内容还是落入俗套。

　　修改后重发，也被人批评过柳生君形象崩坏，也听到有人表扬这是个不错的故事。也许每个人心中想念皆有不同，但是，重要的是我们曾有过这样一段，真心的时光。

　　也许这一生你会遇到不同的人，对的人，错的人，但终归是你生命中最璀璨的一部分，就如同白川对柳生君，不要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也不要太过贪心奢求每个人都对自己抱有满满的爱。

　　我想，如此大家都能过的快乐，尽管日子波澜不惊，却也不会面对那些曲折回环不知所措的生活。

　　最后还是希望大家多提意见，真心的。

　　初稿写于一零年八月
　　次稿修改于一一年四月
　　后记记于一一年九月底

　　慕谨汐于安徽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