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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诛心 ...


  •   他们已回到了孤山。
      孤山的草木还是那么葱郁,平湖堂前的水一如离去时潋滟。
      陆小凤却一改在玉皇山上时的淡然,显得很开心,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能活六天。
      他似乎希望花满楼也能忘记这件事。
      他不再喝酒,也不再下山,只是面对面坐着,拉着手与花满楼聊天,聊一些他过去忘记讲的,聊一些以后可能来不及说的。
      可他也说不出多少,说过后,总是相对无言。
      再说些什么呢?
      陆小凤想,其实他是有一些未完的心愿的。
      比如之前看中的一株花,他还没有弄到手,但如果自己真的不在了,他希望花满楼能够回去金陵,挪不挪来也不要紧。
      其他的呢?
      陆小凤又想,如果他真不在了,花满楼还会缺什么?
      他肯定是不缺钱的,更不缺吃,也不缺穿,他原本就不是那种物质的人。
      或许,会缺一些开心。
      陆小凤突然想到,后院那只常来的松鼠,近来也不见了,得费功夫去找找,或许在自己死之前,可以把它抓住锁在庭院。
      花满楼固然会觉得这样太狠心,可如果能让他愉快些,留住一只松鼠就当作他在世间最后的邪念。
      可真的有用吗?
      花满楼要是还不开心呢?
      陆小凤想不出了。
      起码,他希望花满楼不要哭,也不要把这几年眉眼间浸染的那些水气都还给山林。
      他觉得花满楼是不会哭的。
      他只见花满楼哭过一次,在三年前的华山,归来时,那一滴泪被风吹落了深渊。
      花满楼应该已经做了些准备吧?
      或许多少也有点习惯了
      他想,跟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可花满楼一直都很好,表现得很平静。
      平静的不像要失去一个人。
      他会正常吃饭,正常睡觉,甚至还会独自去云栖提水,回来时神色依然安宁,只是脸色苍白得过分。
      他表现的哪里都很好。
      可陆小凤望着他的脸,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了。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握着花满楼的手。
      最开始,便是这双干净又温暖的手,把他的心慢慢从崖底拉起。
      他从没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这种慰藉,纯粹的不染任何尘埃,只是希望自己好,像雨水落入大地、清风拂过花草。
      起初,他是贪恋这种温柔的,也惧怕这种温柔。
      它可以拯救自己的心,也是销魂的毒药。
      它让干净变得不干净,纯粹变得不纯粹。
      他想要更多。
      他当然也会为了这种念头而感到迷惑,但很快就释然。
      与其说这是情爱,不如说他已经想不到任何方式能更好的与对方交流。
      爱与被爱,成了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方式。
      或许,这世上真的是有薄情蛊那种解药的。
      可他不舍得,他不舍得把对方的性命绑在自己身上,他甚至希望,这世上是没有那种解药的。
      他曾经伤过他的心,他即将再伤一次,所以绝不想累及他的命。
      可上天却偏偏要与他作对。

      在中毒后倒数第三天时,寒鸦出现了。
      他好像已经算准了时日,又像上那一样,从容地走上孤山,来到后院前。
      那张苍白的面容出现在墨绿色的竹林间,好似在放光。
      他看起来很高兴,仿佛夙愿已偿。
      花满楼的脸色却变了,变得像的寒鸦一样苍白。
      他控制不住地问道:“你的毒…是不是下在云栖的水里?”
      寒鸦承认了。
      花满楼的心跳了起来。
      他知道寒鸦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毒既然是他下的,那么…
      “你们当然都是很小心的人。”
      寒鸦慢慢道:“寻常的毒药恐怕难以接近,而曼殊无香,根茎的味道也不大,可以随水落入酒中,更何况,你喝那酒的味道之烈,可以掩盖一切。”
      陆小凤一直盯着寒鸦,突然道:“难道你已经算准了,我会在什么时候毒发?”
      寒鸦摇了摇头:“毒发只是个巧合,你是个很有名的人,不管在哪里毒发,江湖上都会立刻知道的。”
      陆小凤还在冷冷的盯着他:“你好像很得意?”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刻薄:“你不过是一个卑鄙又无耻的小人,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寒鸦听了,看着他好一会,才微笑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你很希望我生气,这样,或许我就会看着你死。”
      他却摇了摇头,故意道:“但很可惜,毒是我下的,我当然会有薄情蛊这种解药,我当然知道你们需要!”
      花满楼的手猛地攥得紧了,
      陆小凤冷笑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我需要,为什么昨天不来、前天不来,今天才来?”
      寒鸦道:“因为我喜欢看别人难过,这几日,你们一定难过的不得了,是不是啊?花公子。”
      他又看向花满楼,神色却突然变了。
      他猛地扫过陆小凤,再看回花满楼,那双一直放光的眼里凭空多了一份诧异。
      陆小凤却已站起身,冲寒鸦一抬手,目光中透露出的,居然是种无声的警告。
      寒鸦皱紧了眉头,盯着他半晌,终于也点了点头。
      他走过来,走到亭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轻轻的抛在了桌上。
      “这里面就是曼殊的解药,”寒鸦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饮不饮蛊…随你们。”
      陆小凤嗤冷了一声:“你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希望我们余生共用一条命?”
      寒鸦摇了摇头,眼底又升起了那种病态的欲望和光芒。
      他微笑道:“当然不是,如果只是让你们去死,何必费这样的力气。”
      花满楼一直在认真听他说话。
      他知道自己想问的,寒鸦一定会说下去。

      ——“你们以为薄情蛊只会让人性命相连吗?”
      ——“薄情蛊虫乃世间至情代表,饮下它的人若情生欲起,二人分开时则烈火焚心,相近时则□□焚身,无论哪种情况,蛊虫都会在胸口乱窜如曼殊印记,待到血色花成,便会发作。”
      ——“第一次发作,要呕尽心血。”
      ——“第二次发作,会痛断肝肠。”
      ——“第三次发作…”

      说到这里,寒鸦突然笑得十分暧昧:“第三次发作,如果是因为动情而起,你们会死的非常快乐、□□,完全感受不到痛苦。”
      陆小凤道:“如果我都吞了呢?”
      寒鸦点了点头:“当然可以,那你会死的很难看、很不得体,我想花公子宁愿你真的中毒,也不想见到那样的尸体。”
      陆小凤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原来,你费了这么大力气,不过是想看我们分开。”
      寒鸦却摇头,语气中有了些唏嘘:“世间饮薄情蛊者,皆为爱恋至极的情人,除了情人,谁会甘心与他人性命相连?”
      “可既是性命相连,却偏偏要他们近在咫尺而不得亲。”
      “我过去问过你许多问题,你没回答过一次,我今天来,还是只为问一个问题…”
      “一个问花公子的问题。”
      寒鸦的声音更低沉,却带着种克制不住的兴奋。
      “你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永远离开你?”
      花满楼的心在一瞬间便已下沉。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叹息道:“你的确是一个变态,我简直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无聊的念头,怎么会想出这么离谱的法子…”
      寒鸦的语气更得意了。
      “我说过,杀人并不一定要用刀,我更喜欢诛别人的心!”
      他已见过了陆小凤的心。
      “你的心终将会破碎,尝到人间至苦的味道。”
      “你前半生一直被多情多累,却不知后半生还要承受另一种痛苦。”
      “你也注定会累及他人,他会变得同你一样,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说到这里,寒鸦的声音已渐渐没了嘲讽,也没了得意。
      “你们也应该尝尝这种薄情之苦的!
      心成已灰之木,情如不系之舟。
      似花离枝叶,飞鸢堕水。
      红尘万般柔情,再分毫求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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