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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月上弦(下) ...

  •   洛冰风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掉下了一个没有边际的血池,里面都是翻滚腥臭的鲜血,不知有多深,不管从哪个方向,都看不到岸,他拼命的游,拼命的游,直到手脚抽筋,血池里的血好像越来越热,烫的他浑身仿佛被火红的烙铁生生的烙,他终于沉了下去,一口口血水灌进他的鼻腔、口腔,像尖针一样,戳刺着他的肺和气管……
      “我不能死,不能死!”剧痛之中,洛冰风狠狠咬着牙,手脚狂乱的划动,左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在这粘稠冰冷的血池里,温暖柔软,猛的一把抓住,紧紧的握在掌中,仿佛只有这个东西,能够救他。
      “哎呀!”,耳边恍惚听见了一声女孩子的娇呼,洛冰风霍然睁开双眼!
      没有血池,没有鲜血,只有绿色。他躺在一张床上,满眼绿色。
      这是一间竹屋,金色的阳光透过竹子的缝隙照射进来,斑驳光影,笼住一束束淡淡的烟尘。
      “俏阿哥,你醒了?”耳边一个甜甜的声音,甜而不腻,像雪山上的山泉水。
      洛冰风转过头来,他一动,脖子上立刻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在他旁边的地上,坐着一个小姑娘。她坐在一张竹凳上,只露了上半身在床边,穿了一身宝石绿的衫子,十七八岁的模样,鹅蛋脸上透着少女特有的丰盈娇嫩,蜜色的肌肤,眉毛浓而弯,眼睛又大又亮,好像是两颗水汪汪的葡萄,俏丽的鼻子,小巧丰满的嘴唇,透出玫瑰花瓣的颜色,头发漆黑,编成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大眼睛紧紧盯着洛冰风。
      精灵。一时之间,洛冰风的脑子里只有这一种想法。他闷咳了一声,缓缓的开口:“…你是谁?”话说出来,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像破风箱一样。
      那个精灵一样的小姑娘甜甜一笑,忽的皱了一下眉头,撅起玫瑰色的嘴唇,娇声说:“俏阿哥,你手抓得我好疼。”
      洛冰风怔了一下,侧头去看,只见他的手紧紧的握在那个小姑娘的手臂上,由于太过用力,手指都似乎要陷进她的肌肤里,原来刚才在梦中,抓住的是她。
      “…对不起,我弄疼你了。”洛冰风松开手指,蜜色的小臂上留下了四道青紫的指痕。那个小姑娘看了看手臂上的指痕,忽然笑了起来,脸上却红了,用手托腮,盯着洛冰风,眼睛明亮:“俏阿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洛冰风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我叫洛冰风。你呢?”
      “洛…冰…风”,长辫子的小姑娘眉头微微皱起,一字字的念了一遍,好像在用力记忆,念完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洛冰风,笑吟吟的说:“我叫上弦月。”抬头向屋外看了看,解释道:“就是每个月的那几天,雪山上都会月上弦,就是那个上弦月。”
      “上弦月…,你怎么会叫…这样一个名字?”西南边陲,多是蛮民,发音多数拗口,但很少有人会叫这样一个名字。
      上弦月笑起来,歪头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字不好听?”
      “不是,…很好听,就是,有一点奇怪。”
      “这是我爷爷给我取的,爷爷说,我出生的那夜,正是月上弦。”
      洛冰风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些边塞的女孩子,天真淳朴,心思单纯,和都城里的小姐相比,很不一样。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她道:“在虎跳崖上,荡秋千的那个就是你吧?你…是你救了我么?”说到这,忽的身子一动,就想要坐起来,“皇…黄衣服的那个人呢?他在哪里?”还没起来一半,已经又跌倒在床上,浑身仿佛都被什么东西撕裂了,只要稍稍一动,就剧痛难忍。
      “你快躺下!”上弦月急匆匆站了起来,将他按倒在床上,“你那个朋友还活着,我爷爷正在给他治病,你不用担心。”洛冰风这才松了一口气,重又问她:“是你救了我们么?”他的银甲早已教人脱下,光着上身,身上缠满了白色的纱布。
      上弦月帮他将被子盖好,她的裙子也是绿色的,腰间扎了一条彩色的带子,又细致又艳丽,一看就是手工编成的。“我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都已经晕过去了,我叫寨子里的人把你们背回来的。”抬头看了洛冰风一眼,“你们真厉害,居然惹上了血鬼降。”
      洛冰风苦笑了一下:若是他有的选择,他是打死也不会惹上这个东西。他眼睛望着竹屋的屋顶,忽然又问了一句:“我的…兄弟…呢?”
      上弦月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洛冰风也没有看她,只是又叫了一声:“…上弦月?”沙哑的声线里,带出了一丝丝的哽咽。上弦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屋顶,轻轻的叹了口气:“别问了。神不一定会眷顾每一个人。”
      洛冰风不再说话,紧紧闭上双目,还是有一道泪痕一点一点从眼角滑下。
      竹门忽然“吱扭”一响,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中药香气,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月儿,他醒了么?”
      洛冰风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衣老者从竹门之外走了进来。这老人目光炯炯,头发胡须都是一片银白,但看上去却并没有什么慈祥之感,洛冰风反而觉得,这老人周身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厉之气。
      上弦月回头看见这个老人,撅了撅嘴,娇声叫了一声:“爷爷!”老人看了她一眼,目中微微露出些许笑意,看向洛冰风的目光也随之温和了许多。
      洛冰风心想这人原来就是上弦月的爷爷,勉力露出微笑,叫了一声“老先生”,想要挣扎起身,青衣老人摆了摆手,上弦月立刻将他的上身按回床上。
      “老先生,是你救了我们么?”
      老人已走到床前,坐在地下的竹凳上,伸出一只手搭在洛冰风的手腕上,闻言淡淡的道:“不是我,是我的孙女儿救了你们。”上弦月在一旁,几乎依偎在那老人身上,看老人给洛冰风把脉,听老人这样说,脸上又红了:“爷爷!人是我背回来的,他们的病却是你老人家治好的。”抬头看了洛冰风一眼,甜甜一笑:“我爷爷可是寨子里最厉害的大夫!”
      洛冰风向着老人笑了一笑,“多谢老先生。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青衣老人目光淡淡自他脸上扫过,淡淡的说:“我叫尚若水。”
      尚若水……这明明是一个汉人名字,难道这老人是个汉人?洛冰风心中奇怪,刚要张嘴询问,老人已将搭在他腕上的手指收回,站起身来。
      “爷爷,他怎么样?”上弦月拉住老人衣袖,老人低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命可以保住,但体内余毒未清,还得服药。”上弦月大大出了一口气,转回头向着洛冰风眨了眨眼睛。尚若水眼睛看着她,忽然道:“月儿,你跟我出来。”
      上弦月点点头,跟着尚若水出了竹屋,将门掩上,尚若水又向前走出很远,才停住脚步。上弦月从后面赶上来,拉住他衣袖,“爷爷,什么事嘛?”
      尚若水目光在她脸上一扫,极是冷厉,上弦月不由愣了一愣,她从小没爹没娘,只有爷爷一个亲人,爷爷自来最疼自己,就是她要天上的星星都想着法儿替她摘下来,从小到大,从来没用这样的眼光瞪过她,上弦月心里突然七上八下,怯怯的问:“爷爷,…怎么了?”
      “月儿,你是不是动了金蚕蛊?”声音严厉,含着隐隐怒意。
      上弦月从来没有被爷爷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过,泪水顿时涌上眼眶,“我…我若不用金蚕蛊,那东西会杀了他的!”
      “胡闹!竟然用金蚕蛊去对付血鬼降!稍有一点差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上弦月见爷爷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心情顿时放松,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爷爷,没事的,你看月儿不是好好的么!”
      尚若水看着她的笑颜,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傻孩子,血鬼降是降头术中最残忍血腥的邪术,敢用这一法术的降头师必然不是善类,你破了他的降头术,害他轻则法力尽失,重则丧命,他若不死,定然不会放过你。”
      上弦月脸上有些发白,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爷爷,你不是常说,‘医者仁心,上善若水’么,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我眼前,见死不救?”
      尚若水看着她,神色有一瞬的异样,良久终于点点头道:“你既然知道这八个字,就该好好和爷爷学习医术,悬壶济世,不要每天只想着玩,丝毫不用心!”
      上弦月连连点头:“知道了爷爷,我哪有只想着玩,你的草药不都是我采回来的么!”一头说着,一头已扭过身去,向着竹屋跑去。
      尚若水凝视着她娇小的背影,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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