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当局者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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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便下起了一场小雨，虽然这雨下了片刻便停了，但总算稍稍消了些暑气。
见着天气正好，王祈依便遣映荷去了那边厢房，请沈凝华午膳之后过来一起品茶。
忧心再见着沈凝华会尴尬，又想到等会免不了要装腔做戏，王祈依一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定。
用过午膳，沈凝华如约而至，见到王祈依便淡淡一笑，开口问道：“王姑娘今日怎么如此有兴致。”
王祈依回以一笑，“难得今日天气清凉，正好还有些家乡带来的甘菊，甘菊茶养肝明目、清热解毒，夏日苦闷，便想着请姑娘一同来品用。”
沈凝华闻言盈盈笑道：“多谢王姑娘的美意，盛传江浙一带的甘菊茶最为上品，没想到今日在蜀地也有幸能品尝此茶。”
“沈姑娘过誉了，看来沈姑娘对茶道颇为了解。”王祈依说着吩咐映荷上了茶，又接着道，“山顶素井水清冽甘醇，最宜沏茶，这便是用素井水沏的甘菊茶，还请沈姑娘慢用。”
沈凝华饮了茶，自然是赞不绝口。
“可惜带出来的甘菊也只有这些了，往后便再也喝不到家乡的茶了。”王祈依突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倒是有些羡慕那些蒙古人。”
沈凝华微微愕然，不由得问道：“王姑娘此话怎讲？”
“家兄曾提起过那些蒙古人都是喝‘砖茶’的，传闻蒙古兵出征无须带更多的粮草，有了砖茶，便等于有了粮草。人饮砖茶水，马食砖茶渣子，胜过草料之功能，日行百里，无疲倦之样。蒙古兵虽远离家乡千里之遥也能喝到家乡的茶，沈姑娘你说是不是让人有些羡慕？”
“听王姑娘这么一说，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王祈依颔首笑道：“也不知这‘砖茶’是否真有如此神效？”
沈凝华亦是一声轻笑，“哪有传闻中这样神奇，不过饮过砖茶确实是让人神清气爽。”
“听沈姑娘的意思是喝过砖茶？”王祈依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复杂的看向沈凝华问道。
沈凝华突然如梦初醒一般，收敛了笑意，看了王祈依一眼，垂目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听她这样说到，王祈依自然不再提起“砖茶”和蒙古人。二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茶品，不多时，沈凝华便起身告辞了。
待到她走之后，王祈依仍是静坐着，也不言语，只是回想着她方才的神态与言行。
“小姐，请恕奴婢直言。”见小姐一直不说话，映荷憋不住气开口道，“依奴婢看来，这沈小姐一定有问题。”
“嗯。”王祈依微微点了点头。
“小姐，那我们还是不给易将军说吗？”
“待我想想该怎么告诉易将军。”王祈依的眉头越锁越紧，心中亦是一片凌乱。
或许，此事真的应该告诉易士英罢。
但是就这样无凭无据的去说他未婚妻的与蒙古人有来往，再加之自己身份尴尬，实在是容易让人误解。想到这，她不禁又有些踟蹰。
顾伯说的那封信，应该还在沈凝华的身上，但是她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拿到。就算告诉了易士英，难道他会因为自己的一面之词而去彻查自己的未婚妻？万一那封信已被沈凝华毁掉了，自己岂非百口莫辩。
但是不说的话，如果沈凝华真是蒙古人派来的细作，自己的一时失误便可能会酿成大祸。可这沈凝华明明身为汉人，又怎么会与蒙古人勾结？
顾伯无意中看见的那封蒙语写的信到底是什么内容，沈凝华方才听到自己问她是否喝过砖茶便突然神色大变，且言语间遮遮掩掩，难道真是心虚？
王祈依越想越没有头绪，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
晚膳之后，王祈依去与顾伯商量了一番，又犹豫了许久，还是去了易士英的书房。
待染翠通报之后，她便进了书房。
易士英正在案桌前低着头写着什么，烛火摇曳，印照出他英俊且坚毅的脸部线条，他双目低垂，如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想到他这样安静温和的神情下，那伤痕累累的后背，王祈依便是一阵心酸。
听见王祈依走近的脚步声，他放下手中的笔，微微抬头，对她温柔一笑，轻声道：“王姑娘好些日子没有来找过在下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易将军。”王祈依欠身施了礼，略有些拘谨道，“小女子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看着他诚恳且专注的目光，王祈依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的说道。
“前日小女子的家仆顾荣在庭院内偶遇……沈凝华沈姑娘，据家仆顾荣说，沈姑娘当时神色茫然，且手上正拿着一封信，他上前去给沈姑娘行礼，不经意瞥见那封信似乎……似乎是用蒙语写的。”说到这，王祈依微微停顿，又接着道，“但当时天色昏暗，且顾伯年岁已高，又只是不经意一瞥，或许是看走了眼。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王祈依低着头，将默背了许久的话一股脑说出，说话中连头都不敢抬，怕见到易士英的神情。
等她说完之后终于抬头，却看见易士英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自己。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道：“多谢王姑娘提醒。”
王祈依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一时倒也怔住了，她本来想好，如果易士英再接着问她，就把今天下午的事也一并说了。她想过他会不相信她，或是气愤激动，又或者是疑虑。但是她却没想到他会是这样平静。
“易将军？”祈依试探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易士英低声道：“在下明白王姑娘的意思，也知姑娘的一番好心。”
王祈依本来还等着他说下去，他却不再继续说话，就这样顿住了。
二人沉默对视许久，各自有着说不出的苦衷，既是说不出，便都不再说话。
须臾，王祈依终究按捺不住，薄怒道：“既然将军如此镇定，想必是已有主意，小女子当真是枉做小人了。情之一字，果然是重过千斤！”
言毕再不做逗留，推门离开。
世人都说当局者迷，她万万没有想到易士英居然也是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就算是情痴，但在如此大事面前，怎能为情字所困，她一介区区女子都明白的道理，他那样冷静睿智，为何会不明白？
难道爱真的会让人迷失心智？
房内的易士英却是扶额苦笑，他当然知道王祈依的意思。
只是那封信想必是沈凝华早就带在身上了罢。
上次僰人难民的事让凌霄城损失惨重，自己的至交好友济澶也因此战死，那样惨烈的一幕，是他久久不能忘怀的伤痛，他如何都不能再重蹈覆辙。
因此自沈凝华突然出现，他便存了疑心。当年她父亲战死殉职，她如何能够自保？这么多年的战乱，她一个弱女子是怎样度过的，又是怎样才奔寻千里到凌霄城来的？
她提出想住在府上那日，他出言试探了她。之后更是一直防备着她，没有透露一丝军情给她，暗地里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知道她目前并未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只是这样的话，他该如何说给王祈依听？说他本来就不信任自己的未婚妻，还是说他监视着自己的未婚妻？
她一向温柔娴静，方才竟如此愤慨，想必也是十分愤怒伤心。他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但却有口难言，不想亦不能告诉她所谓的真相。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见到她愤懑委屈，自己也会如此难受。
多年的征战岁月，让他知道该如何应对每一场战斗，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自己的感情。
她最后怒急所说的话却让他霍然清醒。
情之一字，他今日方知。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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