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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失踪?假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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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世事无常还真是屡试不爽,自从周三那天送苏苏回家后,萧怀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苏苏在等待里开始有很不好的预感,就像以往无数次的等待,常常是一个人,对着不同的景致,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等着总是姗姗来迟的那一个身影,从此以后,苏苏对等待二字深恶痛绝,并心存忌惮,岂料这二字,又在萧怀贞身上应验。
周六的夜晚,苏苏和若水游街归来,两人都喝了一点小酒,有微醺的快乐,一路絮絮叨叨八卦着。苏苏拎着的战利品,是一只HERMES的ROSE IKEBANA以及一只NEX5,若水手里则是新买的LECSPORTSAC包和L'OCCITANE的套装,两人摇摇晃晃手中的袋子,沿着梧桐树的街道往回走。
苏苏手袋突然传来一阵得瑟,心知是小方盒子作乱,苏苏翻开包,掏出手机,一眼看见萧怀贞的号码,看见了之后,抿了下唇,犹豫着并没有立即接通。
若水凑过来,瞧了瞧,“萧怀贞啊?”
苏苏点头,淡淡道:“对。”
若水啊了一声,问:“他还跟你联系吗?”
苏苏回答:“有几天人间蒸发了,这会儿不知又想些什么。”
若水歪着头,一脸坏笑地看着苏苏,“为了你的事,他找过我也。”
苏苏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追究萧怀贞因何找过若水这茬儿上,只不屑反问道:“那又如何?”
若水笑嘻嘻地凑过去,“苏苏,我觉得他人还不错。接他电话吧,你在闹什么别扭呀?”
而苏苏看着有些刺目的屏幕,不断显示着萧怀贞三个字,犹豫了很久,直到另一头收线了,也没按下绿色的那个键。
若水于是拿手肘撞了苏苏一下,奇怪地问她:“你干嘛不接?”
苏苏摇头,“不想接。”
若水严肃地讲道:“你这妮子,一朝被蛇咬就真的十年怕井绳了吗?苏苏,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梁慎那样儿的!这个你应该知道!”
苏苏默了默才回答:“我知道。”
若水见了苏苏的模样,加重了语气继续道:“错过了梁慎不是你的错,但错过了萧怀贞,就完完全全是你的不对了。苏苏,你想清楚没有?”
苏苏低眉,牙齿切得下唇生痛,她慢慢说:“若水,我不是不懂得把握,也不是拿腔拿调地摆姿态,只是因为那家伙太好,好到太过分,才让我望而却步。首先我会怀疑,这样的好,为什么会给我?这不合常理,而他也从未给过我合乎常理的解释。而我呢?要相信吗?要义无反顾地向前吗?如果被我当了真,一旦拥有,一旦习惯,再次失去,说起来轻松,但现实又岂会是伤心一两年那么简单的?所以,尽管赌注丰厚,诱惑很大,但得不偿失的风险更可怕,遇到困难,我就宁愿胆小不前。错过,总好过一朝梦醒转眼都成空,况且我并不奢望这样的好,萧怀贞他超过我理想太多。”
看到苏苏说完就沉默了,若水也沉默了,但还是很快力劝道:“我说苏苏,遥远的未来,会怎样,是好还是坏,值得还是不值得,又有谁知道?前进的路总会有坎坷,该不该闯,究竟是错失的损失小还是义无反顾的损失小,又有谁事先知晓答案?生命就是因为这样才变得玄妙,却又因为玄妙而变得多姿多彩,因为雷霆与雨露一例是春风,你看得开的,又何必一时患得患失得这么厉害?”
苏苏笑了笑,道理她不是不懂,回了若水一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若水只有干瞪眼,偏偏此刻小方盒子再次得瑟起来,苏苏还在犹豫,若水一把抓过来,直接接通,道:“你好!我是刘若水,苏苏的朋友!请问你哪位?”
苏苏一惊,伸手去夺,为时已晚。
然后,若水顿了顿,把小方盒子递给苏苏,道:“苏苏,他找你。”
苏苏听到若水的话,呃了一声,不得已接过来,问了句:“有事吗?”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过了会儿,才听见萧怀贞很慢很慢地讲:“苏苏……是你吗……我是萧怀贞……”
苏苏猛然听到萧怀贞的声线,吓了一跳,平日里他的声线低沉又温润,讲话不疾不徐,十分平和,而眼下,电话另一头的人明显底气不足,声量也极为低弱,像是竭力压抑了什么,吐词也有些断断续续。苏苏心头不由一紧,但还是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量和缓地问:“萧怀贞,你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一记淡淡的笑声,和几声压低的轻咳,刺激着苏苏鼓膜,像一只灵巧的手,指尖微动,轻易就拨乱了心弦。苏苏沉默了片刻,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等待萧怀贞回答。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道:“苏苏,我不舒服……你可以来看我吗?”低低的,委婉的,带了一点点哀求,不像萧怀贞平素的样子。
苏苏向来吃软不吃硬,萧怀贞这一招正正击中她软肋,于是最终答道:“你得先说怎么不舒服,我才能决定带什么来看你。”
萧怀贞好像笑了,声线更加暗哑,他平静地说:“我发烧了。”
语气无关紧要,像是在说别人,但苏苏却有些紧张,握紧小方盒子问他:“你量过温度吗?”
萧怀贞顿了下,“量过……我看不太清楚……也许四十吧。”
苏苏吃惊,“你这样有多久了?”
萧怀贞在另一头沉默了很久,好像想清楚这个问题十分费力似的,最后缓缓答道:“两三天……我也不太清楚……”
苏苏想骂娘,但看在萧怀贞气息微弱的份儿上,还是耐着性子问他:“你吃过药没有?”
萧怀贞又想了很久,“起初吃过,后来……我不太记得了……”
苏苏按捺住想揍人的冲动继续问:“那你吃过饭没有?”
这一次萧怀贞好像真的烧糊涂了,带了点委屈地跟苏苏讲,“我口渴……喝了水……家里没有吃的……苏苏……”最后两个字,吐词甚至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不知为何,听到一贯从容不迫的萧怀贞这样讲话,苏苏陡然心酸,心软了于是轻声问他:“萧怀贞,你家住哪里?”电话另一头很快有了答复,苏苏拿笔记下,对若水说:“抱歉,不能陪你回去了。”
若水上下打量了苏苏一番,呵呵地笑,“苏苏,萧怀贞没你想得那么坏心眼儿,是不是?”
苏苏瘪了瘪嘴,道:“不管他坏不坏,既然现在人病着,我就得去买药,还有食材,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我自己过去。”
若水拍拍苏苏肩膀,豪气地嗷嗷道:“苏苏,做人别这么无趣嘛!我觉得萧怀贞挺好,这年头好男人可遇不可求,是时候就直接扑倒吧!先办了他!”
苏苏狂汗,翻了记白眼,“怎么能够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呢?”
和若水分手后,苏苏去了邻近的药房,买了泰诺和全泽复,犹豫了下,又再多买了几颗强的松,然后绕去旁边的超市买了米和泡菜,这才招了一辆出租车往萧怀贞住的地方赶。夜里路广人稀车也少,一刻钟之后,苏苏就站在了HJHP外。
这一片是C市最有名的高档社区,附近只有苏苏坐的那辆出租车停在这里,其余全是一只只在夜色里仍显明晃晃的豪气大车子。苏苏沿着HJHP外的草地慢慢往前走,路边各有一串白色的地灯,看起来像两条珍珠项链,在暗夜散发柔和的珠光。微风带来夏夜特有的气息,和着草地清爽的香气,使得苏苏原本有点微醺的脑子,也愈发清醒。
HJHP的大门很低,并不高大,却显得尤为古朴庄重。苏苏在门前只问了句,“请问萧怀贞住那栋?”话还没说完,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竟然含笑对她道:“您是萧先生的朋友吧,他在等您。”说完,领着苏苏七绕八绕地在夜色里穿行。
瓷白的灯光下,只能看见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草地,以及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苏苏在大树的枝桠里穿行,鼻间有黄桷清雅的香气流淌,而月色如银。走了一会儿,到了一栋三层的小楼前,年轻的小伙子替苏苏拉开院落的门栅,提醒苏苏钥匙放在左边第二只花盆下,然后有礼告辞。苏苏含笑谢过,目送他走远几步,这才拿起钥匙往里走。
院落里隐隐有水声,廊下的灯光是淡淡的鹅黄,散在一草一木上,清夜无尘,而月色皎洁,好似一切都可以看得那么通透。苏苏笑笑,那人果然很懂享受,然后开门进屋。
“萧怀贞,你在哪?我来了。”苏苏带了点酒意,更多的是来到陌生领地的局促感,于是开始嗷嗷。
楼上很快传来浅浅笑声,“苏苏,你喝酒了吗?”
苏苏抬头,于是看见萧怀贞倚着阑干,一头略显凌乱的乌发,脸色苍白,双颊却透着不正常的红晕,长身上罩着睡袍,松松垮垮,露出胸前一横清俊的锁骨,修长的腿则掩在单薄的袍角下若隐若现。这次第,苏苏呃了一下,不由咽了口口水,抬头再看时,萧怀贞一双乌眸深邃无边,似笑非笑地正望着苏苏,鲜红饱满的唇微微开启,像是清晨最美的那朵大马士革玫瑰。
“苏苏,过来。”楼上,他轻轻抬手,长袍微微颤动,露出双腿无边好景致。
素来看惯了萧怀贞清雅从容高高在上的神仙风华,怎会料到他也有如此,呃,性感销魂的一刻?苏苏陡然想起若水所说的“扑倒”,所谓色令智昏,警钟大作,一下子酒就醒了大半。苏苏看了看萧怀贞不甚清醒的模样,端正了神情,提着手里的袋子缓缓拾级而上,走到他身边。
萧怀贞微微侧头,笑眼看着苏苏走近,双眸亮得惊人,“苏苏,苏苏……”
苏苏听得他一次又一次这样叫着自己的名字,又见了他眉眼弯弯只顾笑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已然烧得不轻,苏苏伸手去够他额头,被他一偏头,结果摸上了他的脸,手指指腹传来灼热的温度,苏苏吓了一跳,拉起萧怀贞的手便把他往里拖,看到一间卧房,立马拽了他进去,嘴里道:“萧怀贞,都烧成这样了,你还到处乱窜!?快躺下!”
说完见身后的人没有动静,苏苏猛然回头,险些惊叫出声。
她身后萧怀贞的睡袍不知何时竟给她拽了下来,松松垮垮地堆叠在腰间,露出窄瘦的腰身,因为发热,整个胸膛透着淡淡的莹润的粉,像是一颗珍珠的光泽,这质地愈发称得腰身收拢的弧度紧凑有力而……要命得惊心动魄。苏苏一怔,手一松,那袍子就继续往下滑!萧怀贞那厮却只顾含笑看着她,什么也不知!苏苏大惊,一把捞起他睡袍,没能拿捏好力度,一下子撞到他胸膛上。
指尖传来柔韧有弹性的极佳触感,和不正常的灼热,苏苏觉得自己的脸开始血喷。
萧怀贞终于开口道:“苏苏?”
带了点试探的,带了点迷茫的声线,听在苏苏耳朵里,像小小的沙砾磨得人心痒痒,愈发不能镇定。呃,苏苏清了清嗓子,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在男人面前给勾引得乱了方寸,抬起头来正准备做柳下惠,一眼瞧见萧怀贞十分专注,甚至有点痴迷地盯着自己瞧,他说:“苏苏,给我抱抱。”
呃,苏苏觉得自己快要血喷而亡了,恼怒道:“萧怀贞,不要闹!”
萧怀贞恍然未觉,伸出手来,一把搂住苏苏,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满足,“苏苏,你好凉。”
敢情他是拿了自己来做冰块?苏苏无语,情趣瞬间就丢了大半,半推半就地把他哄上了床,给他盖好被子,起身要去找水杯给他喂药,却被萧怀贞眼明手快一把捞回来,“不要走。”他这样说。
苏苏原本要发飙,却一下子撞进萧怀贞乌黑的眼睛里,浓墨一般的双瞳周围竟有一丝漂亮的紫气和一层薄薄的雾气,苏苏在瞳仁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影子,有一瞬的恍惚。而萧怀贞始终紧紧拉住苏苏手腕,苏苏觉得疼痛,想要甩开,但细细看去,一向点尘不惊的他居然变得有些不太稳定。苏苏不明就里,顺从地坐了下来,轻轻拍着他的手,柔声道:“你发烧了,得吃药,我去给你拿水,只是离开一下下,不会走的,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萧怀贞摇头。
眼见信誓旦旦没用,苏苏又耐心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萧怀贞想到眉头蹙起,苏苏陡然觉得在他素来从容自若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令人很不好受,心里莫名有点难过,苏苏还想多说什么,却听见萧怀贞道:“只剩我一个了。”
这话说得并不见得有多凄楚或者有多苦涩,对萧怀贞而言,兴许就是简单的陈述,但苏苏听着,不免动容,于是往萧怀贞靠了靠,笑着问他,“怎么会是只剩你一个人?萧怀贞,我也在这里呀。”
苏苏说我也在这里呀,萧怀贞就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一路看过去,视线最后定格在苏苏含笑的脸上,渐渐地,记忆中那个爱笑的女子越来越清晰。
“你看,我也在这里呀。”苏苏重复了一次。
萧怀贞紧紧盯着她,目不转睛,最后喃喃问了一句:“苏苏,你会一直都在?”
“对。”苏苏想也不想就回答,慰哄病人的事她从来得心应手,这是职业习惯。
萧怀贞却不依不饶,“你保证?”
呃,苏苏对他陡然出现的孩子气颇无奈,但还是笑得极其和暖,连带语气也变得极其诱人,一手指天道:“我保证!等等,我去给你拿水,一秒钟,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这一次,萧怀贞终于点头了。
苏苏并不清楚萧怀贞这栋大房子的结构,摸索着在楼下找到冰箱,打开来看,只见一排水,再无其他。冰箱大得离奇,也空旷得离奇。苏苏取了水,往楼上走。刚到房间门口,便望见萧怀贞正拥被而坐,也望着她,乌黑的眼睛目光清亮,像是遥远夜空最夺目的那颗星子,闪着清冷而皎洁的光芒,跨越过难以想象的时间与空间姗姗投注于面前,星光里尚起伏着别的神采,只可惜让人看不明白。
猜到他大约恢复了几分神志,苏苏笑了,快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先吃药,等下给你煮粥。”
萧怀贞不转眼地盯着苏苏,慢慢地问:“苏苏,你会做饭?”
苏苏把水和药递给他,看着他柔软饱满的红唇轻轻切在玻璃杯上形成淡粉的一道弧度,沾了水珠,闪闪发亮。苏苏笑笑,“会一点。煮白粥还行。”
萧怀贞眯起眼,慢慢笑了。
吃了药,又过了会儿,苏苏发现萧怀贞似乎不再那么难受,而整个人现出越来越多的疲惫,苏苏正要开口,却见他身子一软,低声对苏苏道:“苏苏,我想睡一会。”
苏苏点头,顺势扶着他躺下,“睡吧,醒了就有粥喝了。”
萧怀贞唔了一声,把头埋进柔软蓬松的被褥里,露出乌黑的眼,拽着苏苏的手,含糊地讲:“不喝粥……你陪着我……就很好……”
苏苏笑笑,反手握住他炙热的手掌,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掖好颈窝被角。
抬手看表,才晚上十点,而萧怀贞这一睡,睡得很沉,半小时后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一样。之前苏苏不忍打扰他,此刻见他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就立即起身去找了几条柔软的方巾。回到卧室,萧怀贞依然不省人事,苏苏掀起被子的一角,轻手轻脚地在他身前和背后各塞了一条方巾,被汗水沾湿了,就再换上一条新的。如此重复大约五六次,萧怀贞的汗终于止住了。苏苏伸手一摸,他的身子凉悠悠的,带着湿意。苏苏拿起干净的方巾,替他擦干残留的汗水。
其实苏苏从来不曾这样亲力亲为地照顾过谁,这样地守着一个人,还是头一回。虽然有点笨手笨脚战战兢兢,但总归是做成了,苏苏自己也长吁一口气。
眼见萧怀贞终于退了热,苏苏才去厨房找出厨具,抓了两把珍珠米和一小把圆糯米放在淘米器里,将水流调得小小的,仔细淘了两次,然后倒入小锅中,又添满了水,用大火煮开后,改为小火慢慢地熬。胖乎乎的米粒鼓着圆圆的肚皮在锅里欢快地翻滚着,清水很快变得粘稠,咕嘟咕嘟地吐着小泡泡,每一只泡泡破开时都会噗地一声溅起一点小小的水花。苏苏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
夜深人静,苏苏守着小锅,发着呆,一手无意识地搅动锅里的粥,然后脑子里慢慢想着纠结的心事。
而她身后,萧怀贞静静倚着门,浓墨般的双瞳紧紧锁住灯下的女子。应该是为了不打扰到他,苏苏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厨灯,煮粥的过程也十分安静,从萧怀贞的角度看过去,她的背影始终笼罩着一层柔软的光华,此时的她微垂着头,洗手做羹汤的模样,无端让人觉得十分温暖,温暖到竟然会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