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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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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强子家的时候,正好看见强子那四岁大的女儿妞儿在院子里戏耍。见我回来了,她便笑眯眯地伸出一双细嫩的小肥手向我跑来。
“冉姨,要抱抱。”
四岁大的娃儿也不小了,抱起来还是颇为费力的,我将那一筐子衣服搁在地上,使了好大得劲儿才将这个粉琢玉雕的小奶娃子抱起,笑问道:“妞儿,你爹在家吗?”
妞儿瞪着乌黑的大眼好奇地看着司马迁他们,而后认真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摇头说:“不在。”
我挪出一只手来阻止她啃指甲,又问:“那爷爷在吗?”
妞儿点头。
我笑着将她放下,对她说:“妞儿,快去找爷爷,就说家里来客人了。”
妞儿又打量了司马迁他们两眼,便点头道了声“嗯”,转身屁颠屁颠地往屋子里跑。
我转头对司马迁道:“我也是借宿在此,做不得主,公子且等等。”
司马迁笑道:“多谢姑娘。”
过了一会儿,妞儿便又嘻嘻哈哈地跑了出来,随后强子他爹也跟了出来。
强子他爹打量了司马迁他们几眼,问我道:“这二位是?”
我刚想回答,司马迁便行礼回道:“在下来自长安,一月之前游学于此,听说贵村有位耄耋之龄老者,便想向那位老者请教事宜,故而来此。”
此话说完,原本在灶房忙活的强子媳妇儿也循声出来,往身上擦了擦潮湿的手,笑问强子他爹道:“爹,俺家来客人了?”
强子他爹笑着点了点头,对司马迁他们道:“原来如此,二位公子想必是来找俺爹的吧,快进屋快进屋。”说着便将司马迁二人往里让。
司马迁复又作揖道了句“叨扰了”,便随强子他爹进了屋。
“他媳妇儿,强子该是砍柴火去了,去把他招了来,说家里来客人了。”强子他爹伸头向院子里吩咐。
强子媳妇儿笑应了一声,对我说:“冉姑娘,我找强子去,麻烦你煮些热水给客人饮。”
“好的。”我点头让她安心去,随后便进了厨房生火煮茶。
等我将几碗茶水端往司马迁他们那儿时,强子和强子媳妇儿也都回来了。
五老爷听说客人来自他向往已久的长安,似乎很是高兴,忙吩咐道:“他媳妇儿,去把那头老母鸡宰了,一会儿招待客人。”
司马迁忙让道:“老丈人客气了,不用麻烦,晚生请教了老丈人后便离开,无须劳师动众。”
五老爷“啧”了一声,道:“吃顿便饭而已,公子莫不是瞧不起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庄稼人?”
“不敢不敢。”司马迁忙摇头,随后略一踯躅,笑道:“如此便多谢老丈人了,也麻烦夫人了。”
强子媳妇儿笑着挥手:“不麻烦不麻烦。”而后便招呼我一起离开。
我原本很好奇司马迁会和五老爷聊些什么,但招待客人吃饭是件麻烦事,想必强子他媳妇儿一人忙不过来,况且我一女的跟着瞎掺和啥,于是便随了她一道出去。
二人进了厨房,强子媳妇儿指着一筐子菜笑道:“妹子,俺得去抓鸡,这篓子菜麻烦你洗一洗。”
我点头答应,于是便往一个木桶里撩了几瓢水。强子媳妇进来烧了一盆子水便又提了出去,过一会儿我就听见院子里尽是母鸡的“咯咯”叫声、鹅的厉呵声以及狗的吠叫声,我忍俊不禁,这真正是鸡犬相闻了,只是强子媳妇捉老母鸡,鹅大爷和狗大爷跟着掺和啥呢。
我从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从来没亲眼见过杀鸡,不免有些好奇,便将那篓子菜也带到院子里来,一边洗菜一边看强子媳妇如何杀鸡。又不敢看那刀子,便时不时偷偷瞄个几眼,直等鸡叫声渐止,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来,我估摸着应该是在放血,不由又抬眼望去。
我晕血,见了一大盆子鸡血就有些头晕,好在强子媳妇儿很快就将那盆鸡血提进了厨房,而后回了来,将老母鸡放入热水中开始拔毛。
“妹子,你是长安人啊?”
我本在捡菜叶子,冷不防被强子媳妇这样一问,有些反应不过来,顺口就道:“嫂子如何得知?”话刚一出口便想自打嘴巴,这不是变相承认了吗?于是看向强子媳妇,她专心拔着鸡毛,并未抬头看我,只笑道:“那位公子的口音和你的很像,他来自长安,你应该也是了。”
我想到之前谎称自己是代郡人,便愧然垂目,脸红道:“嫂子,我,我不是真心想骗你们,我……”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支吾了半晌都想不出措辞,毕竟是我错了,再解释也没用。
强子媳妇见我如此,挥了挥手笑道:“嗨!俺又没怪你,俺只是好奇问问,你不说自然是有苦衷的,俺知道你不是坏人就是了。”
我感激地看着她说:“谢谢嫂子。”
强子媳妇又道:“你既是长安人,对长安城应该有些了解。”随即又往屋里看了眼,凑近我低声问:“你觉着俺家强子那主意靠谱不?”
“什么主意啊?”我装傻问。
强子媳妇“啧”了一声,挤眉道:“就是去长安城做贩盐买卖那件事。”
这我还真不了解,虽说我在长安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去过的地方除了两宫、魏其侯府便是南山和渭水,连城内大米多少两银子一斤我都不了解,更别说这贩盐买卖了。不过我以前倒是学到过相关的历史知识,知道禁盐始于武帝朝,只是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年,于是我摇头道:“我在长安城没生活多少年,也不知这里头的乾坤,只是我感觉这贩盐买卖做不长久。”
“为什么?”强子媳妇目露失望之色。
我自然不能说以后刘彻会禁盐,便把他禁盐的原因说了一番:“这贩盐买卖里头的油水太多,容易一夜暴富,只怕朝廷不会放过这种赚钱的机会,早晚会干预进来。”
强子媳妇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便又笑道:“嗨!我们女人家家管这档子事儿作甚,就让俺家那死鬼自个儿愁去吧。”
她既如此说,我便也不再多言,于是接着洗菜。
又同强子媳妇一起做了饭菜,到了午饭时间,便将几道素日难得能吃到的菜都端上了案。一锅子鸡汤,里头洒了些嫩黄的菜叶,一盘子鸡、一盘炒鸭蛋外加几个粗面包子。虽然算不上丰盛,但对于庄稼人,特别是刚遭受了水灾影响的庄稼人来说已经是极尽奢侈的了。
原本五老爷吃饭是不下地的,都由强子或者强子他爹端到他炕上喂,今日因为有客人在,他便特地吩咐强子将他抬下床,也斜靠着坐在了餐桌边,见小妞妞一双眼死死盯着桌上的大鸡腿,又时不时咽口水的模样,他不免笑了起来,逗着妞妞道:“瞧把你给馋的,大鸡腿是给两位客人的。”
司马迁让道:“还是给孩子吃吧。”于是便用筷子夹起一只鸡腿,放到妞妞碗里,笑道:“快吃吧。”
妞妞看了眼司马迁,又企盼着望向强子,强子“嘿嘿”一笑,说:“吃吧。先谢谢哥哥。”
妞儿面露喜色,回头看着司马迁,眼睛尤为澈亮:“谢谢哥哥。”按着自己爹的吩咐甜甜地道了谢,她便喜滋滋地啃起了大鸡腿。
“司马兄弟,俺有个事儿想问问你。”吃饭吃到一半,强子忽然问。
“请说。”司马迁道。
强子略一沉吟,道:“小兄弟觉得在长安城做贩盐买卖靠谱吗?”
果然还是这事儿,看来强子心意颇笃。
司马迁想了一会儿,说:“此事在下倒也不甚了解,足下想去长安做生意?”
强子看了眼他爹,微微颔首道:“是有这个想法。”
司马迁笑道:“实不相瞒,家父正在长安为官,虽然官职甚微,但毕竟有些人脉,若足下真来长安,在下倒可请求家父帮衬帮衬。”
强子面露喜色,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强子他爹咳嗽一声,白了他一眼,便又立时止了声。
“小兄弟,庄稼人不懂规矩,你莫要见怪。”强子他爹歉然道。
司马迁自然又是一番让。
而后众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五老爷才捋了捋胡子,眯眼笑道:“俺倒是向往长安城已久,有生之年若能亲自见一眼京城的繁华,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这话里似乎有所暗示,强子又高兴起来。司马迁道:“老丈人若能亲临,晚辈定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聊着聊着众人便吃完了饭,我心里担着事儿,与强子他媳妇一起刷了碗后便直接去找司马迁。
他仍在同五老爷他们谈话,我便在院子里和妞儿戏耍了会子,便见强子和强子他爹将司马迁二人送了出来。
原是要走了,众人本想劝他在此处住一宿,司马迁说吃了一顿饭已是够叨扰的了,怎好意思再住下,便执意不肯,众人见劝不过,便准备送他出村。
司马迁笑道:“不用如此麻烦,我和阿志认得路。”
我想了想,说:“我送客人吧。”
强子他爹应允了,司马迁却仍不肯,我笑道:“我是这里最闲散的人,左不过也无事可做,你就让我代替强子哥一家尽这地主之谊吧。”
司马迁只好同意。
于是将他二人送至村口,我犹豫了一下,便问了这搁在心里很久的心事。
“那个……我,我问你件事哈。”我不知怎么开口。
司马迁笑道:“姑娘请说。”
我看向别处,一咬牙,道:“魏其侯一家,可还好?”
司马迁明显怔了怔,疑道:“姑娘为何问起魏其侯?”
我打马虎眼:“随便问问。”
司马迁见我不愿说,也不多问,只叹了口气,道:“听说魏其侯近日正和丞相闹矛盾,此事闹得整个长安城沸沸扬扬。”
我一惊,脱口而出:“田蚡?他们怎么了?”
司马迁疑惑地看着我,说:“与魏其侯交好的灌夫在丞相婚宴上闹事,最后闹到了未央宫,丞相说灌夫一家在颍川胡作非为,魏其侯为其求情,皇上不知如何处理,便召集朝中有威望的大臣在东宫商议此事。”
“然后呢?”我紧张道。
司马迁看了看我,叹气道:“皇上关押了灌将军和魏其侯。”
我讶异地低叫一声,随即捂住嘴,缓了好半天,才又一字一句地问:“那,他们现在如何了?”
司马迁摇头:“之后在下便离开长安开始游学,确然不知如今的情形。”
我愣愣地再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担忧得紧,又因为身在天涯帮不到父亲半分,只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
司马迁唤了我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姑娘,若没别的事,在下便就此告辞了。”
我强笑道:“二位好走,多多保重。”
司马迁与阿志行了道别礼,便转身离开。
我胸口堵得难受,呆呆地在村子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又郁郁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