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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六章 炼心の无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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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碎石花园,著名的和式园林——枯山水。
想来第一次见识,还是跟着星去教练家做客的时候开了眼界。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有多么傻多么白痴,就这样乐呵呵的在宅邸的院子里东张西望,几欲迷路的时候被他很精准的定位,寻觅,然后一起牵着手慢慢踱步,静静用心,去欣赏那“无水胜有水”的景致与禅境,不用说话,不用太多交流,彼此对视间就已经明了:我们已经一起被那精致典雅而神圣的气息,迷住了。
第二次有机会观赏到这样的景致,就是现在。
比教练公馆还要奢华,却并不浮华;比公馆还要宽敞,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空落到可怕。
静谧雅致深邃,细细白沙铺地,巧妙地运用尺度和透视感,仅用岩石与沙砾,居然就可以营造出“河道”的感觉。
她知道那只是一堆石头而已,可又是如此特别的石头:摆放者,分明独具匠心。
右手,在他的左手里,在那带着薄茧的大掌中乖乖呆着,感受着他在身侧那股独特俊朗的气息,心,渐渐沉静。
一起走向那扇据说那个人所在的紧闭门扉,她不时仍然会被身边的石山吸引视线。或直立如屏风,或交错如门扇,或层叠如台阶,由远及近一路看来,她竟然真的可以感觉到:“水”的存在。
水仿佛就在那里,汩汩而流,既好像在嶙峋的峭壁间流淌,又好似在古朴的石板小桥下奔流。
水,是强大的存在。脑子里蓦然冒出这一句感慨,而抬起头,就眼见着那扇门离自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直到停驻脚步矗立于门前,心,有些惶然。
三井月努力按捺心中的那股惶然,与未知的忐忑。人之所以会害怕会不安,乃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命运怎样的安排吧。
所以才会有太多的人渴望预见未来,却往往真的在得知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人生后,丧失前进的勇气。
所以,她依旧选择姐妹俩不变的原则:感触今天,把握今天,毋庸为明天而惶惶、为下一刻下一秒而彷徨。。。
哟西!深呼吸一口庭院深深的空气,抚平心中的波澜,扬起眸子,是他颇为动容的脸庞。
仙道,为小兔此刻眸中的勇气而动容。
“真的……不要我陪你进去么?”大掌按在她娇小的肩头,希望将自己的心意灌入她的身心。
她却只是嫣然一笑,宛如九重葛盛开的花。坚定地摇头,坚定地看他,“吉桑说了要单独见我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放心。”之前已经陆续见过了大小亲戚若干,一度被仙道本家的庞大支系给震撼,却还是选择保持那颗平常心,微笑吧,就算是不屑的眼神,也一样微笑。
一圈人见过之后,盘问了几个回合之后,似乎那些敌意,她再度微笑,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不论是那么多伯父叔父还是那么多姑妈,包括碇诸薰在内,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屈辱。
“晒黑了吧,非洲那里的日光超强的。”她变了好多好多,没有从前那么美丽精致了,粗犷了,不拘小节了,可月却觉得,这样子以红十字会世界巡诊实习生的姿态、对着自己爽朗而笑的诸薰,是最美的。
看了她在卢旺达的照片,有些莫名的羡慕了呢。可无论如何,她感激这份善意,曾经是如此令她心悸的笃笃敌意,此刻的这份也许是好不容易才让能对着她三井月展现的友好,难能可贵。
好想,也可以有这样的潇洒,和勇气呢。怯懦的我,总要如此被他广阔的树荫,守护着么?那样子,还怎么保护好你,我的akira?
从与仙道晨的那次见面后,心里的某些想法,更加坚定地滋生,并还将持续下去。挺直背脊,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好了,我进去了哦。回屋子等我吧,彰……”
每一次从她的口中叫出自己的名字,总觉得那软甜的糯音有种特别的冲击力,小兔子难得展现出的气魄,总是可以一次又一次,牵动他的心。
于是叹息,于是握住贴在脸颊的小手,微微用力,“他,要是为难你,一定要告诉我……”
“Akira……”甜糯的尾音无限拉长中,无奈他这股对自己爷爷的抵触,想来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理智冷静的仙道,也有诸如这样执拗如小孩子般的体现吧。。。无论如何,她觉得这样子的他更加真实而可爱呢…
当然,现在可不是夸他赞同他的好时机!想来,自己已经被冠以“爷爷心中的坏女孩”印象了吧?
有些沮丧,却还是鼓起勇气笑着点头,“我有分寸的,还有,”轻轻弹着他的脸,微嗔,“不可以这么排斥爷爷的哦!我去啦。”
转身的刹那,自枝缝里投射出的阳光洒在她轻灵的身子上,那一刻他有些失神,仿若手中牵着的是山林中的小仙女,飘渺轻盈,却更加让人有种想纳入怀中守护的急切心情!
怎奈该面对的,必须面对。似乎我与你的人生,总是在这样看似的平静中,面临各自的不平静……
所以明明不放心,明明不知道老爷子会有怎样的丰富内容等着小兔,却还是选择了放开,尽管很想一直握住,你的小手。
看着那抹纤细的背脊没入厚重的门扉,那一刻的感受是五味杂陈的,难以自抑的小小忐忑,小小不确定……而最无法忽视的,是自己内心的不坚定。
小星生产那会儿就说着要回本家,却还是拖到现在,才正式过来。不是刻意的逃避,而是有太多的事情自两人回国起就铺天盖地……
面临东教授几乎紧迫到“全场盯人”的热切培养,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都要哭爹喊娘了吧?不过我的这一只看似平凡,其实一点都不简单。对于这个书呆小兔而言,这样的紧迫盯人,他只觉这小丫头甘之如饴,也只有随她去了,随她一路学到底,一路以惊人的速度不时的放卫星……在不影响身体的情况下,就让她学到底吧,何况他自己也快自顾不暇了:似乎有很多事情雍饶着他,也许是困扰着他,挥之不去。
时间分分秒秒,宛如枯山水营造的河道:活着的河道。
靠在门前的香樟树上,看着广阔的天宇,怎么也没想到,再过一阵子形式上的课程实习,我居然已经,快毕业了呢。。。
两手插着裤兜,斜倚着树干看此刻那片瓦蓝的天,少云,所以更加深远美丽,而又莫测。就好像明天,未知的,也许是可以掌控的,也许是脱序的。。。。
掏出插着口袋的右手,拳头里握着一张纸,皱巴巴惨兮兮,一看就是被随意捏团而又闲置的下场。凑近看看,他其实早知道上面的内容。“帝京大学医院实习医生引荐表”。。。
切,又是按部就班的老一套。大医院,功名利禄充斥着的场所,白袍下的灵魂,真的是用来救人的么?他不假思索的再度揉成一团,以毁灭性的力量,摧毁了它,无视了它。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打算,所以此刻的心情,一如当初时的坚定。
不过,掏出插着口袋的左手,拳头里依旧是一个纸状的球。这一次凑到眼前端详的时间,有些慢节奏。还是皱巴巴惨兮兮的,他依然已经知晓,那上面有什么内容。那些文绉绉的言辞都不重要,重点其实就是三个字母而已,“JBL”。
不仅仅是三个字母吧。当这三个字凑在一起,会碰撞出一群人梦寐以求的火花吧,这一群人,是全日本渴望做个职业篮球手的人。滨松东三河凤凰,新泻天鹅,大阪七福神,tokyo apache……竟然都看中了我?真是,lucky呀……
他笑了,唇瓣的弧度依旧优雅,却有些无奈的牵强。再度看向无云的天,此刻却有一张脸在面前浮现。
那是刚刚进入那扇不知道会有何待遇之门的小脸,桃子样的,粉粉的,水水的,可爱的,纯净的,可以让人的心,自浮躁中定下来的,我的小兔。
说好了毕业后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吧!在不知多少年前的烟花大会之夜,在hanabi的映照下,你的脸美丽如梦,我们并肩矗立在潺潺流水的上空,看着河灯漂流,说出未来的节奏。
去东医大吧,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医。像藤野医生那样,开个小诊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吧!去小樽吧,去函馆吧,去秋田吧,去琦玉吧,去福冈吧……哪里都好,只要我们,自由。。。
深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那个纸团再度回复成球体,为了我才去学医的你,为了我一起努力的你,百分百相信我可以给你幸福的你……
所以捏起来,不再看,不再想,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够了。
怀着未知的忐忑,等待她出来,他还是靠在香樟树上,闭起了眼睛。
果然,一直揣测着为什么这扇门不是纸拉门的同时,她已经见识到了——这屋子奇特的反差。那是相当大的反差。
外面是枯山水,禅境,古朴,推开大门的刹那,她只觉回到了时代感的现实。
宽敞明亮,豪华而并不俗套。尽管那些家具沙发、那些古玩字画,那些起居室中的一切摆设都看上去价格不菲,然真正吸引到她痴痴眼神的,是满屋子的书。
这是个类似书房,不,也许该叫做书库的起居室。而那个坐在家用升降梯的台阶上,举起玳瑁框眼镜向下端详自己的老爷子,就是仙道口中的,可怕欧吉桑?!!
“哟,你来啦。”他依旧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看着她,却并不凶恶。凶恶是她本来内心的忐忑,一路上都在想,从很久以前就在想,仙道的吉桑是个怎样的老人家?
冥顽不灵,执拗,倔强,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莫名的强势……虽然这些形容词没有从仙道的口中直接迸出来,却还是可以直接间接地感受到:akira口中的欧吉桑,是个可怕人物。。。真的,很可怕么?为什么此刻这个看上去果然高高在上,其实却是随性坐在梯子上对自己透着好奇目光的老者,并无危险的气场?
她狐疑,她不解,她终是在他饶有兴趣的目光里回复清醒,“哈伊!初次见面,我是三井月!”
忙不迭的九十度鞠躬,充分再度彰显了“新娘学校”般的风采,“啪嗒!”也再次让那个可爱束起的辫子以自由之风的姿态刷到了自己脸颊……也再次体现了双生姐妹的惊人神似:哪怕隔着千山万水,都会在不同场合体现像极了的默契。
呜…,她瘪起了小巧的唇瓣,抬起来的眸子水汪汪的无辜,也对上了一对更加富有趣味的,睿智的眸子。
“让我猜猜,你此刻在惊讶我与你所想象的不同。”一步步慢慢从阶梯上下来,眼见着那小妮子急冲冲奔过来有些护驾般的下意识紧张,再度转动了莫测的眸光,也于看见她眼中被猜中心事后的小小愕然后,再度证实了一些东西。
于是他走近她,继续给她一连串小小的惊讶,“也许,你在心中会有如此的疑问吧,为什么我没有穿着正式繁复的和服,挺直背脊端坐在华丽的武士刀架前,对着你吹眉瞪眼,以德川幕府般的严肃审讯态度说,你,就是蛊惑我那不孝孙子的女人么?……”
这番一气呵成的情景描述迸出来,也如所料般:让某只诚惶诚恐的小兔子,更加呆滞到可爱。睁大眸子,瞅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这抹身影,这个已经在脑中勾勒无数次的人物,以此刻最真实而直观的展现,打破了从前幻想中的一面面。
发丝已经近乎全白,苍老是岁月刻印于脸庞的无情痕迹,昂藏的身躯已经微驼,然而,他依旧高挑修长,带着股独特的书卷气,同时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威严隐藏在那股书卷气的背面,让人无法忽视。
是让人不由自主收敛心神的,是让人情不自禁心生敬畏的,却同时,并不是让人不敢接近乃至害怕的。
她思忖着,思忖着,傻愣愣的歪着可爱的小脑袋,继而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开来,“哈伊,爷爷你真厉害。全中。。。”
不得不承认,他似乎已经在短短的视线交会中,看透了自己此刻转动的小心思。更不得不承认:他那一连串精彩自嘲般的排比形容,完全符合自己当初对仙道爷爷的设想。。。
偷偷打量那裹在V领薄线衫中、套着休闲裤、吸着拖鞋的闲适老者,再度觉悟“闻名不如见面”的深邃道理。。。
有些小小的忏悔,在心中画着十字架,“果买奈爷爷,来之前我甚至以为,你会比东教授更可怕的。。哎呀!。。”再度很想打晕自己了:小不在意间,居然说出口了。。。我怎么,这么无礼呀!shimada奈!
“东教授?那个玩弄手术刀的暴龙桑么……”仙道克典露出玩味的笑容,看着面前那张局促到极致,似乎想将脑袋埋进地下的小家伙,一股难得的喜感,涌上来。
“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埋着脑袋的小妮子在心中暗暗娇嗔自己那不定时孩子气的akira,彰啊彰,都是你给我留下的主观印象覆盖了眼前的客观现实啦。。。
“那么现在,还觉得我像暴龙桑么?”想起曾经一起研修过的同僚,回忆让眸光放柔,再度勾起玩味的弧度,看着月那副认真思索的脸庞,心中喜感更甚。
“当然不像了!你比暴龙桑温和多了,就像是,”她打量着他,下意识的迸出第一感觉,“邓布利多校长!……”
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哦呀,爷爷那什么,我的意思是……”
要命呀!我今天是被什么附体了?!就算是再喜欢看哈波,也不能在长辈面前如此的随性冠名比喻呀?!这,这该如何是好?小兔子,已经快成一只惶恐兔。。。
“不用道歉,三井小姐,我很荣幸能成为那么有名的魔法人物。。。”轻笑,只觉这女孩不定时迸出的言论,颇为有趣。也再度迸出令月吃惊更甚的冲击:他,他知道哈利波特???老爷子,不是该整天埋首在医学理论中,不苟言笑的么???小兔子,再度产生了自我怀疑。。
“请坐。不用怀疑,在你面前的我,在那小子面前的我,都是我。”
将她带至那组看上去无比舒适的组合沙发前,下意识乖乖坐下之后,就渐渐平静了一些。
他看上去,似乎并无责怪我的意思?她玩味的咀嚼仙道克典的那句话,渐渐的,有些理解那个中意味:在孙子面前严肃而充满威信的吉桑,是他,在我面前闲适睿智的长者,是他,一切的一切并不矛盾。只是看待的角度不同吧。
“想也知道那小子肯定在你面前没说过我什么好话。”想起自己的孙子,他蹙眉喷粗气;看向月的时候,却被她急切欲解释的神色吸引。
“爷爷,不是的,akira他其实,很尊敬您的!”真的不想再看到爷孙两如此互相敌视的状态了,一家人为什么要彼此抵触呢?最不想的,就是因为自己而加速破坏他们两的感情!
“别总想着替他说好话,mitsui小姐 ,”他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的继续平静的谈话,“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是我们之间不和的主因?”
月再度一惊,继而惶恐的垂眸看着大理石台面的茶几,“难道不是么……”艰涩,微顿,继续着那股惶恐与不安,“难道,我不是那个主因么。。。。”
“Mattaku……”叹息,他无奈的倚靠在沙发里,轻笑,那抹眉宇间的严肃即刻减弱了好几分,她有些不真实的恍然在那抹轻笑中。他们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相像呢!。。。
“之所以凑巧能猜中你的心事,一是因为你是个单纯的孩子,感情的波动会在眉宇间显现,二么,大概是因为我们脑外科的职业效应吧,”弓起手臂托着下巴,他就像是一个简单而平凡的大学讲师,“研究脑子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些心理学的延伸反应。”
“是的是的!Akira说过,您是著名的脑外科权威呢!”她有些小小的兴奋,那股崇拜和敬慕,不自禁的溢于言表,“从听到他提起您的那一刻起,总觉得您很厉害。人的大脑是最最复杂的事物,可以解决那么复杂构造里产生的问题病痛,”她低低的赞叹着,感慨着,“总觉得,脑外科大夫,是医学界中最特别的detective。。。。”
Detective?他挑起眸子,那抹趣味更深一层。“医学界的侦探?这是我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乃至高度评价。脑外科权威?”他微嗔,“那臭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保证是他的原话,爷爷!我保证!”举起小手做发誓状,似乎那股惧怕他的不安和惶恐都被此刻的急切取代了,那抹急切看在他眼中,激起复杂的感慨。。。
弓起背脊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掏出一盘事物,刷的铺开摆在台面上,对着她不解的眸光,仙道克典露出近乎孩子气的挑衅,“会下西洋棋么?”
“啊咧?”小兔子只觉今天的惊讶份额已经远远超标了。。。望着铺在面前的黑白战场 ,望着仙道克典希冀的目光,唯有木讷的傻傻点头,“哈伊。”
“陪我这个无聊的老头子,杀几局吧。。”他是认真的,再认真不过的,摆好棋子,严阵以待了。
三井月本以为会立刻进入严肃话题的流程设想,再度打铁。即便愕然,却还是在面对那样认真的眼神下,不自禁的捻起棋子,进入黑与白的厮杀。
“将……将军!”
再一次叫出来,她的脑袋却几乎深埋。。。哎呀,明明想好了要低调,为什么,为什么。。。我又赢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这样杀到底呢?呜……星,肯定是你那个杀到底斩草除根的性子,影响姐姐我了!
胜利频率颇高的小棋手三井月,此刻桃子脸上的表情却是与这些胜果相反的悲哀,一次又一次在心中讨伐自己,却忍不住在又一轮棋局开杀中越杀越勇,越杀越带劲,完全,收不了手呀。。。。= =
死定了,爷爷他,肯定,恨死我了呢。。哪有像我这种不识趣的女孩子?换做诸薰,肯定会很有分寸的吧呜……她想哭了,很多年前的某个人的铮铮承诺呈现于面前,那时候听着,看着,只看着你,只听着你,是多么的美好?
“我不擅长交际,常常不懂人情世故。”我只是个,傻傻的书呆子呢。
“你不需要应付那些有的没的,家里有一个搞外交的就够了。”
Akira,Akira,呵护我,照顾我,把我如此的骄纵着,宠溺着,可是我还是长不大,搞砸了吧,与爷爷的初次见面。。。
她的脑门越来越低,已经磕到大理石面板上,与那花纹,亲密接触中。。。
“抬起头来,月。”
前一句是让她颇为心惊的命令,最后的结束语只有一个字,却让她受宠若惊。“爷爷,你叫我什么?”
“可以,这样叫你么?莫不是下棋下到把自己名字忘了吧?”再度无语的轻笑开,心中感慨万千:已经有所准备了,却还是在一步步面对面、1VS1的对决中 ,加深领略到:面前这颗小脑袋里,也许蕴藏着更深邃的东西。
“当然可以!”好像没有听到后面老爷子的调侃般,满心的惊喜都在前一个征询上,让她自沮丧和绝望中,看到了一点点希望。他好像,没有发火的意思?还是,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为什么下棋很会运筹帷幄,步步精彩,那小子却总觉得你像个初生儿,生怕被我给毁灭了?”抚着下巴,看着她此刻的确木讷呆愣宛如婴孩般白里透红的脸颊,再度觉得不解,却似乎又有些了解。
“啊?他是这么说我的?真是的!”再度被仙道在自己祖父面前毫不掩饰的保护欲震倒,又无奈,却又,好窝心,好暖心,好开心。。总是怕我被欺负的你,你能明白么,我也想守护你的心?
“阿诺……下棋,我也并不深入了解什么战术,也就是研究了规则,加上几何公理论证什么的……嘿嘿……”很老实的迸出案情真相,试图让对方理解自己却没指望能够被理解,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一路长成这个德行的,唉……
径自自怨自艾中,小兔子却让对面那个detective再度升腾起感慨。“唔…明白了。”
果然,是这样吧。这个小丫头有着缜密的逻辑思维,却只在面对理论知识学术的时候派上用场,在生活里,感情里,依旧是个如不孝孙子所说的一样:纯。
“我看过你的报告,你的成绩,你的论文。”
直截了当,不拖泥带水,迸出来的字句却比棋盘上的城堡骑士更具震撼力。
“真的?爷爷你……”她睁大眸子,杏仁般的扑扇着,投射出的,是不掩饰的百分百surprise。
“别人用三年四年乃至更多年的时间去努力学习枯燥的理论,努力地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你这丫头,仅仅用了一半的时间,就搞定了。”他缓缓陈述,却让她越听越惊,为这么一个事实而惊,仙道的爷爷,知道我,调查过我,换个方式说 ,他有了解我。。
“迄今为止有两篇论文被刊登,一篇是有关颈动脉扩张术,”他微微思索,继而笃定的注视她惶然的眸子,“一篇是心瓣膜搭桥术。不错的见解,孩子。”
此刻的她,有些不真实,却又分明真切的体会到了,认真的赞同,非讽刺的,认同。那份人生里唯一可以让她鼓起自信的东西,源于自己的想法和理论,被认同。她羞腆的笑了,像个孩子,情不自禁。
“想看看我们医院最新的治疗方案么?”将一个文件夹递到她的手中,征询的口气,却是笃定她会看的坚定。
而她固然再度惊愕,却在翻开第一页的五秒后,从兜里摸出大大的哈利波特眼镜,小书呆三井月瞬间登场了,迅速进入认真阅读的状态,那样的状态仿佛是个独立真空的space,透明的,却是深邃的。裹着一个满脑子遂然思想的,小丫头。
“很完善的方案,爷爷。”只看了三四页,她已经开始埋着脑袋啧啧赞叹,那一幅幅彩页打印出的图文并茂,那一桩桩缜密形象的临床实验报告,她好像已经置身在那个嘈杂繁忙却又井然有序的地方,在白袍的纤裹中,为了患者而奔忙。。。
一种莫名的新奇感,乃至发展到更深一层的兴奋,涌上她的小小心脏,与左拳头般大小的脏器里,自己也不知道容量多少的脑海里,被一种陌生却又也许一直都渴望熟悉的东西,涌进。
“说说你对五个心脏病患者的医疗改善schedule吧,”推了推玳瑁框的眼镜,仙道克典仿佛早已经将那本文件烂熟于胸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倒过来指了指她手中的那一页,锁定她惶恐的眸子,笃定而带着温和的鼓励,“不要顾虑什么,想到什么,就说出来。”
“唔……我觉得,在用药剂量的方面……”她嗫嚅着,低沉的,小声的,却还是开始说了,那仿佛自动控制了自己声带的神秘东西:该叫做对这些病例的莫名关注力吧……
似乎,已经停不下来了呢,不管您是否会觉得我骄傲,卖弄,乃至幼稚到班门弄斧,她在心中小小的不安,她却已经停止不了那满腹渴望倾泻而出的想法。思想是最自由的东西,当“它”翩然而至并且充满了全新的热情时,你是停不下来的,三井月。
他听着她,看着她,从一开始的不置可否,到逐渐的侧耳倾听,凝神注意,加上自己不时的提问与参与,明明刚刚还在捉对厮杀于黑白战场的一老一少,此刻隔着棋盘上东倒西歪的城堡主教,进入另一个境界了,也许这才是你想带我进入的境界吧,仙道吉桑……
侃侃而谈,无法停滞,直到达成一个巧妙的医疗方案共识,他们同时注视着对方,新奇,而又五味杂陈。
为什么,我竟然如此投入?月微微喘息,按捺心中的波澜,合上文件夹的同时,有些怯懦面对这老者洞悉一切的眼睛。
“知道那小子,为什么不想听从我的安排么?”那眼睛的主人发话了,却是个一针见血终于戳到核心的问题。
她心神一凛,正襟危坐,思忖,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稍不在意就有可能让自己再度深陷的问题;而眼见着老爷子眸中无法掩饰的无奈与淡淡的也许一带而过的寂寥,她无法保持沉默与回避。
“爷爷,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白色巨塔。我们两一起看了好多遍,好多遍,”回忆起深冬的夜,窝在他怀里为了剧情几度落泪的自己,傻,却还是选择唏嘘到底。那是一部扣人心肺的作品,那是一部近乎残酷而又充满现实与理想交集的作品。
“Akira他,就是不想被卷入诸如此类的世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了主任医师之类的名誉彼此厮杀……这不是他想要的医生的感觉…我知道说这些,也许您根本不会认同的…”
“喜欢财前五郎么?”他咻的抛出一个问句,直达中心。。
“嗄??您,您看过?!”她只觉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总以为古板而难以沟通的老爷子了,从开始到现在,不断给予自己surprise的老爷子,真的会无视孙子的想法,一意孤行的强势到底么?
“与医学有关的,我都会去看。”淡笑,不置可否的点头,“是部不可多得的剧。呐,回答我的问题吧,小丫头。喜欢财前五郎那个坏家伙呢,还是善良的里见医生?”他好奇,他的确很想知道:这个纯纯的易感的小丫头,会出现意料中的答案么?
“说实话,我更喜欢财前五郎。”微微思忖,抬起头,她发音清晰,而笃定。
于是他笑了。“可以说说理由么?”
“里见医生的确很招人喜欢,善良,正直,充满爱心,不争名利,是医生这个神圣职业的完美代言。可是,”忆起那一幕幕曾经揪心却又阴郁到哭都哭不出来的剧情,分明就是现实人生里不可避免的缩影。“可我还是觉得,财前他更真实,更像一个有血有肉有欲望的,真实的人。”
玳瑁镜框后的眸子,更加深沉,讳莫如深。“包括他的野心,他的私欲,还有他近乎不择手段的进取么?”
“是的。爷爷。那是沉沦在这个白袍世界里挣扎、乃至最终觉悟何谓生命的必经之路,一条代表浮华世界里很多人的路。他走得很辛苦,可是最终还是明白了,什么是生命的尊严。。那就,够了。”
一口气说完那些感慨,大大的黑框镜遮住了她易感的眼睛,最终回里几番哭湿了某人的衣襟,没有某人用温暖的掌心擦过那些泪滴,恐怕会一直哭下去,持续很久吧。。。而今,此刻,不争气的眼眶呀,怎么又发胀发红了捏……
她窘迫,却不得其所。“对不起爷爷,我失态了!。。。可能是因为同是学医的,才会更加的,感慨吧……”偷偷注视对面平静的面容,还是淡定闲适,以别样的包容静静等待她的平静。
于是她再度鼓起勇气,一股脑儿说出下意识的在意,“Akira不是里见,更不会是财前,他不想脱离医生最单纯的本质——救人。还有…还有就是……”
深呼吸,那些最近一直都挥之不去的在意再度氤氲于心,“还有恐怕就是,因为我的缘故吧。。请您,不要怪他,好么?”
泛红的眼眸好像一只怯生生的小兔,鼓起勇气拜托之后,是生怕等不到任何缓和的更多不安。
“那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月?你不想,披上白袍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拜托,却直截了当给了她自己一个深刻的problem。她陡然一惊,“白袍?”
“你喜欢学医么?还是单纯的为了追随Akira,学医?”继续问下去,他没有给她逃避的时机;而她也决心不再回避,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回避。“一开始,是有这样的想法,爷爷。”不掩饰,不托词,她直接承认当初靠近东医大初衷的不纯,令仙道克典反之一怔。
“可是后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投入进去了,我好喜欢在东医大的每一天,每一个课程,内科,外科,临床,解剖,实验……很奇怪,明明我怕血的,却竟然在临床解剖的时候,就不怕了。”她想着,说着,水蜜桃般的脸颊上泛起的,是不含任何添加剂的真实感受。。
说完了,才发现自己似乎很罗嗦,竹筒倒豆子般的这些感受,她没有对任何人剖析过,包括akira。总觉着他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最包容我的人,所以我就一直肆意的享受这股宠溺么?有些莫名的忧伤,也许我一直以来,都不够了解你呢。“听我说这么多,您肯定烦了吧…我总是这样,提起兴趣所及,就不知道分寸了呢……”
“烦么?起码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这种感觉。”总觉得面前这个小丫头甚是特别:可以很自信的闪光,也会颓丧的宛如缩在窝里的小兔子。有趣,并且,值得……他抬起头,用那讳莫如深的眸光继续锁定她的,“Akira这小子,我当然知道他有多么不满我强加于他头上的命运,总说那是不合理的;还多次对我吼道这么一句:‘未来,还没有被决定。’如果没猜错的话,原版该出自于你吧,月。”颇为玩味的笑开,意料中看到她的惶恐,却还是很老实的点头,“是的。对不起爷爷,请您原谅他的不敬吧,是我不好,让他有些偏激了。不过,”深呼吸,反正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对他说,未来,还没有被决定。”
一段时间的沉默,彼此间似乎都在思虑。终归,还是仙道克典打破了这份沉静。“为什么选择心脏外科?”有意无意,他又一次的将重心,回到她这里。
月似乎也习惯这老人家独特的思维与缜密的想法,最不能忽视的,是那洞察人心的睿智眼睛。她选择坦诚,没什么好隐瞒好遮盖的,纵然总是迟钝迷糊,却是我自己的人生。“因为,人只有一颗心。虽然人类使用头脑思考,但是我们还是习惯说心里想什么,心里有什么,何况,心脏的持续跳动,是人们维持生存的基本。所以,”她感受着自己胸腔里的汩汩脉动,感受着仿佛与自己同频率跳动的那强劲的旋律,眸光迷蒙而深远,“所以心,很重要。所以,我想替更多的人,保护好这颗心……”
至此,仙道克典终于露出了不再是讳莫如深看不透的笑。那抹弧度深刻的绽开在唇边,隐含着的那些感慨,他只在心里面显现。
晨,你这个不孝子给我生了个更加不听话的孙子,不过,他再度叹息,他似乎给我找到了一个未被完全开发的,宝藏呢……
“那你的未来呢?三井月小姐?是跟着他到处游弋总是在他背后被护着呢,还是在还来得及的时候,赌一把你自己?”
“赌一把?我自己?我的未来?……”她重复着,语气木讷,心中却有着不小的冲击。你怎么知道,我内心的在意,与矛盾?我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么?
是的,是的,我一直都在想着,还要被你保护多久?我怎样才可以,成为可以和你一起承担的那个人?
“听说帝京的实习医生招录和JBL职业球手招录,都找过他。也都被他拒绝了。”不再拐弯抹角,他已经看得很透彻了,他再度庆幸自己有试图了解她,而不是不由分说想方设法让她走。
“什么?爷爷!您刚刚说什么?”她心神震慑,睁大眸子,只觉眼前似乎有片沉重的云团,带着令她心痛的重量,当头砸来。“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您一直都有关注他吧……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拒绝?JBL,JBL,天哪,篮球手的职业化境界!可以让你飞起来更高更耀眼的地方,你却这样肆意的,推开了?是为了遵守与我的约定么?毕业后结婚,然后一起离开过平静的生活么?Akira……
唇瓣在哆嗦,浑身的血液似乎也在凝固,抬起头对上的是了然而带着稳定心神的脸庞,“如果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那就靠你的力量去打破吧。月。”
“打破?您究竟想说的意思是……”
她已经快不能思考了,胸口好痛,那是为他这样子放弃而引发的疼痛,明明是在意的,比什么都要在意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放开么……
“那小子不会容忍这样尔虞我诈的环境,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畏惧也未必不适合,他只是不屑和懒得去理会吧。几个孙辈里总是针对他,只是因为,”再度无奈的深叹,“太珍惜他那颗冷静理智的头脑、和天生沉稳睿智的秉性吧。我忽略了,我承认。我一度忽略了他本身的想法,我也忽略了,他还有另一样可以发光的地方。”
要经历多少才可以明白这些?也许差一点就无法明白和体会了吧。如果我固步自封,坚持己见,如果我没有去看去听去搜集……他有些后怕,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失吧。
“另一个地方?您是说……”她不敢肯定,也不够确定,这另一个地方,是我理解错误么?还是……
“篮球。”他没有让她的疑虑悬空太久,“那场比赛,我在庆应。。”掏出几张照片,放在她的手心。一张一张翻过去,她越看下去,越觉得眼眶发热,那是多么美妙的瞬间?
抓拍的几张,全是你。挡拆,弧顶,空切,抢断;假动作,突破,虚晃,上篮……果然,在这个舞台上的你,耀眼到让人几欲忘了呼吸。。。
一张一张看过去,心潮澎湃在最后一张时转为再度的小鸵鸟心态。。“哎呀……您这么把这个也拍下来了……”
他轻笑,拈起来细细端详,将她的不好意思尽收眼底,“我倒是觉得这张最特别。白袍军团亲卫队……那样子的你,像个职业医生。”
裹在白袍里的她困倦而又疲惫,却努力踮起脚替某人擦汗,那细瘦的皓腕被扣押在薄茧的大掌中,彼此只是站在场边,周围是那最奇特的东医大白袍应援团……古里古怪不伦不类的一张照片,却让她回忆起VS庆应义塾时的每一个美好的画面。。。
职业医生,我真的,拥有这样的感觉么?迷惘,抬起头看着他,他凝眸正视,“想要他继续打球么?”
“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她抚着照片里的那个人,力与美的定格,是你最帅气的瞬间;谈论起篮球、流川、UCLA、东医大队的时候,你看不到吧,自己眸中的执着与快乐。
“想不想跟我赌一局,月?”玳瑁镜框后闪过的,是深沉的光芒。
“赌一局?”这是第二次听见这个字了,“赌”这个字几乎与我的人生没有关系;可为什么此刻听见这个字,却并不排斥?
她下意识的去思考这个有关人生的“赌”,“赌什么呢?爷爷。。”像我这样弱弱的家伙,有什么,值得去赌呢?
“去八王子任职吧,从实习医生做起。你的理论人生已经告罄,是投入实践的时候了。”
将引荐书放进她的手心,巨大的震撼让她几乎承受不住一片纸的重量。“八王子?实习医生?我?”
“是。这就是你的赌局。告诉他你的决定:你决定的未来;让他自由选择‘他的未来’,是打球,还是别的什么…当然他很有可能会生气,会拒绝,会抵制…”
“你可以选择拒绝,也可以选择赌一赌能不能在这座巨塔里生存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喜欢医院那个从业氛围的。”
此刻的仙道克典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却不得不如此,不仅仅是为了我那份渴望贤才的意愿,也包括希望那个臭小子坚持下去的愿望,还有你自己的成长,月…
“如果看不惯其他人,那就做自己想做的医生,怕做不到么?不是想替更多的人,保护好那颗心么?”近乎尖刻的反问,却仿佛字字,都中的。
有好一会儿,她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她明白的,吉桑没有说错。她喜欢那个氛围,她只看了几眼图片,心底已经有个声音在清晰地说,你想试一试,三井月。
是的,如果看不惯,我未必要退缩要逃避,我为什么不可以,做我想做的医生?那股跃跃欲试的渴望,随着未知的走向,反而更加深切。
怕么?当然会的。可我,已经不能再这样懦弱了,内心里的我一直都在说,变强吧,三井月!
可是,如果就这样决定去那里,你一定会生气的吧!Akira……
一直以来都这么认为、这么约定的:混到毕业就一起走……可那时的我只顾被你宠爱,分明还没有看清你内心里对篮球的在意;此刻面对守诺而放弃所有的你,我该怎么办?
“是放任他跟着他寻觅你们最初的‘自由’;还是赌一赌,你如果坚持要从医,他会不会放弃你呢?……”他知道这样的赌局近乎狡黠到残酷,这样的设想让她心悸的同时睁大眸子,可他还是选择将艰难的抉择抛过去,抛给这个看上去已经泫然欲泣的小丫头。
当爱情与梦想碰撞,年轻的你们,就让我看看那份爱的心意,能走到多远吧。
“不,他不会的。爷爷!”这一次很坚定的截口,前所未有的肯定,“尽管也许他会生气,他会不理解,他会难受,但只是一阵子吧。我相信他,Akira不会放弃我的。我想让他,一心一意的,打篮球。”
不用再苦恼了吧,一切的一切摆在眼前,心中的抉择,刻不容缓。
我想要坚强,我想要足够强,不成为你的拖累,哪怕你从不把我当做拖累,我还是想让你,自由的飞……
“所以,决定赌了?”
他其实已经看清了,那对美丽的黑眸中闪现的全新坚定。那一刻的小丫头,似乎在瞬间又成长了。
“嗯!赌了!”重重点头,她收起了那张推荐报到函,起身,再度深深地鞠躬。“爷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没有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会为我自以为是的幸福,错多久。”
“傻瓜。”叹息,他在心里叹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对你说这么多呢,丫头。不过,已经决定了,就去做吧,年轻人!“这赌局,你决定下多大的注?”
“All in。”她摊开双手仿佛送出所有的无形勇气,怔怔注视自己的掌心间,宛若有股力量在翻腾着,微弱到极致,却可以支撑着我,赌一次吧!
这一生也许是唯一却最重要的赌局,一次就够了,用只有一颗、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心。
“我明白了。”
他起身送她至门口,眼见着那抹纤瘦的背脊逐渐远去,无法不在心中感慨,为她几乎毫不犹豫抛出口的,“all in”。
Casino里的show hand么?!你决定,赌上全部了么。。。月。
“多桑。这样子,真的好么?”
不知何时守在屋子外很久的人悄然走进来,仙道晨关上门跪在父亲面前,难以掩饰心中的悸动与惊讶,“我以为,您一直都想找的是京都医大这里的继承人,为什么是八王子?”
“八嘎儿子呢!”伸出大掌,敲击晨的脑袋,轻轻的一下,继而停驻在他的发丝间,定格。
这个曾经让他无比失望到大发雷霆、也依旧甩甩袖子去镰仓经营诊所的小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父子间从未如此亲近。
“我从来没有强迫谁继承京都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埋没真正适合去帮助更多患者的‘医生’,而已…”
感受到掌心下身躯的颤栗,再度按了按他的肩膀。
“其实你现在过得很快乐,多桑知道。彰那小子,也有自己的人生,多桑也知道。他找到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呢。希望这份感情,经得住现实的考验吧。”
叹息,透过窗外看着远处近乎模糊不清的香樟树,Akira,你可以理解她么?你会不会坚持不放开她的手呢?这个赌约,你的all in是否血本无归呢,小丫头?我拭目以待。
有一点是肯定的,三井月,无论是否做的了我家的孙媳妇,你自身的价值和光,我不会轻易地错过。
有树叶落在脸上的感觉,轻盈的,带着些许凉意。抬起手试图捻起来,却已经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那触感轻柔,小心翼翼;那指腹温软,带着走到哪里都不会分辨错的气息。于是他睁开眼,就看到了你。
“我居然睡着了。真逊。”对上那双黑眸,总是如此纯净而温柔,还有一股我无法抗拒的热切,属于你的安静的热切。
“果买奈,我进去太久了。”她半跪在他身边,还是如此沉静的看着他的脸。撑起手肘依靠树干坐起来,也发现了自肚子上滑落下去的,外套。蓝色的小西装,缀着白色的薄纱花边,他给她挑的,小西装。他瞪她了,带着无可奈何的杀伤力:零杀伤力。“又给我盖,你这样会着凉的!为什么不直接叫醒我?”
她微微瑟缩在那深海眸子的直视下,却依旧笑开来偎依过去,将手心贴上他蹙眉的额际,很快就被捉住了,再度被扣押在他的掌心,很快全身都被捉住了,扣押在他的怀里。她索性选择深埋,将脑袋搁在他的肩窝,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眯起眼睛,无限娇憨。
“冷了吧!你这家伙……”嘴上在嗔,手头在抱,收紧,用体温去暖和这只不知道保护自己,总是第一时间选择他的笨兔子。
“不冷。现在非常暖和……”将唇瓣贴在他的脸颊,印上去,很快就被反攻回来了,狠狠地一个吻,几乎让她窒息。
“真的太久了,到底说了些什么?”停歇,等她娇喘过来后,不放松警惕的搜索她的表情,查看有无委屈乃至哭泣的痕迹。“怎么眼睛有点红?他把你骂哭了!?”= =
“Akira!!!”她有点想撞树干了,不过看了看硬度再揣度下自己的额头,算了,我又不是樱木。
她迅速在脑中对比之后,选择撞他的头,咚地一下,微痛终是让他从兀自愤慨的紧张中转移过来。
“整个谈话都很和平。相信我。”戳了戳他的脸颊,近距离欣赏他细腻俊逸的脸庞,始终是最大的享受呢。“爷爷他其实很好相处,一点都没有为难我。”
意料中的反应:他愕然。继而继续蹙眉,然后掌心抚上她的太阳穴,唇瓣抵在她的颈动脉,二十秒后才离开,露出狐疑的可爱表情,“没发烧呀?”
她很想就此晕倒。。。
这家伙再怎么沉稳潇洒,一遇到爷爷的问题,就像只鼓起肚腹的河豚:充满警惕呐。。。
不过说到底,还是为了我。可是不久的将来,我也许,就会惹你生气了呢。。。
阴郁的看着他,难掩那抹小小的忐忑,淡淡的忧伤。“怎么不说话?果然被训了么?”他三句话不离主题。勾起下颌,搜索她的眼睛。
“不,没有被训,反而还被赞扬了。”努力收敛心神,努力笑开来,想起那论文的认可,所以这抹笑容是真实而绚烂的。
“赞扬?你确定没有听岔了?也许他在说反话……”某人显然依旧狐疑中。。。。
“所以说你认为我没有优点,不值得赞扬咯?彰……”她低落的撇了唇瓣,仿佛耷拉下了小兔子耳朵,让他终是赶紧选择打住那个话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Luna!”
忙不迭的去摸她的脸颊,忙不迭的试图挽回差点被自己搞砸的那抹笑容,“你是我最棒的小兔子……”将唇瓣免费奉送过去,轻啄她耷拉的眼皮,终是让她微颤,继而不好意思的绽开弧度,宛如草丛中的雏菊。“那么,如果我做了让你生气的事,你能原谅我么?”
在唇齿交依的间隙,试探性的吐露出内心的忐忑,他微微一愣,继而不以为意的笑开,“你不会让我生气,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继续埋下头,不再给她这张小嘴儿唠唠叨叨奇怪想法的机会,让思想和理论全都飞走吧,我只要你全心全意感受我,体会我,想着我。
她已经没有思想了,那一切的一切的逻辑,理论,规律,此刻都等于没有规律。我人生的定律,就是爱你。明天会怎样?明天已经开启了,我的赌局。
暮色已降,凉意陡升。有风划过枯山水的从容,禅意依旧,山影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