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伶仃》穆秦彦

27、第二十六章 桂华出皎洁（四）

　　夜市依然热闹如常，我却心思十分的沉重。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似乎从未认真的思考过何去何从，不过是跟着锦瑟与穆樊的循循善诱走一步算一步。无亲无故，无根无底，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够靠自己的那些小聪明在这里扎下根，甚至生活的更好些。欠穆樊的钱，虽不是小数目，却也在我自力更生的范围内。可然后呢？这下与他这样一闹，我完全不知所措。这不是一个我熟悉的能掌控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即便我放下沈君，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好的生存，并有余力去发展这样一段感情。

　　心头烦乱，眼前的盏盏华灯，红砖绿瓦，还有掩映到的人的笑脸，都如云一般从我眼前淡淡散去。

　　穆樊……我从心底最深处叹息。

　　“小西，你很喜欢？”

　　“方才，你唱得很好听。”

　　“小西，你心中，果然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小西，照顾好自己。”

　　小西，小西……

　　明天以后，又会怎样？一如既往，还是形同陌路？我害怕去面对，更害怕去选择。

　　天真的想，只要明天没那么早醒，没那么早起，便……不会碰到他了吧？

　　这么多年，我还是改不掉这如乌龟一般的性子。

　　“宵夜嘞——姑娘，我瞧着你不像本地人，我家的宵夜可是全城闻名，样样齐全。你可要用些？”几张红木桌，几条木凳，一个大大的炉子，一个爽利的胖姑娘热情的招呼我。

　　我有些失笑，宵夜？有多久，没有吃过正经宵夜了？不由得勾起些许兴致：“好啊，你这里有些什么？”

　　胖姑娘咧嘴一笑，飞快地答道：“姑娘，不如用些我家最出名的酒酿，最酸甜宜人的。我们容城人顶喜欢这个，有空都要来吃一碗的。”

　　这姑娘开朗热情，我心中温暖，含笑点头：“也好，就来一碗罢。”

　　热腾腾的酒酿很快盛到了我面前，我就这勺子抿了一口，有些像蛋花米酒，酸甜清爽，吃下去很是舒服。

　　此时并没有太多生意，胖姑娘索性坐在我对面，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一整碗酒酿，美滋滋地问：“怎样，姑娘？不是我吹，我阿华家的酒酿，就是黎皇的御厨，也做不出这般滋味！”

　　我笑了笑，示意她再盛一碗。

　　闻言她兴奋地又去盛了一碗摆在我面前，继续观摩着我品尝她的美食。

　　酒酿……你可知，这酒酿曾经的故事？我不动声色地搅动着这一碗，却迟迟不下口。

　　良久。

　　“姑娘，你怎的不吃？”胖姑娘瞪大眼睛看着我，有些受挫。

　　曾经有三碗酒酿，镌刻在我的生命里。可那样的滋味，却不是你能够调出来的。

　　那第一碗，是谭谭双手捧上给我的。那时我正在为爸爸妈妈双双出差懊恼不已，加之肚饿，便梨花带雨的哭个不停，全然不似平时的担当。谭谭手足无措，最终只是捧上一碗热酒酿，胆怯地将它推到我面前，告诉我这个东西有多么美味，有多么动人。

　　我记得那时，我笑了。酒酿可真好吃啊。

　　那第二碗，是爸爸护在怀中的。那时我正坐在教室里对着窗外的大雨发愁，不知该怎么回家。爸爸出现在教室门口，扯下大大的雨衣，从怀中掏出一杯方便酒酿，冲我温柔地笑：“小霞，先吃了垫着肚子，等回家再吃晚饭。”

　　我记得那时，那酒酿可真暖。

　　那第三碗，是沈君吃了一半的。那时我在华山顶上的旅馆中，日已出，我却懒怠着不想去观赏四处美景。我冲沈君撒娇，说自己很累，想吃些热乎乎，甜甜的东西。山上那种地方，沈君居然真的弄到了一碗没有蛋花的酒酿。他自己端起碗仰头吃掉一小半，才将剩下的推给我，一边抱怨说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他大早上的去替我买酒酿，压根不像旅游。

　　我记得那时，那酒酿可真甜。

　　“不好意思，只是想起了些陈年旧事，分了心神。酒酿很好吃。”我淡笑着舀了下去，尽情地吃下去一大勺。胖姑娘的眼睛又笑得眯成了缝。

　　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只是这酒酿，似乎总蕴含了千万种滋味。

　　“姑娘，这附近，可有热闹些的酒肆？”

　　“可多了，喏，这条街下去，见着人多的地方，必定就是酒肆。大约，有三四家。”胖姑娘一边刷碗，一边指给我看。

　　对她谢了谢，我迟疑得走在传说中的酒肆大街上。

　　我酒量酒品都不怎么样，若是穆樊与锦瑟知道了我想喝酒，会不会现在就将我拎回去？

　　罢了，我若是穆樊，此刻正该在房中准备歇下，或许会恼恼那个不识好歹的人。

　　“小二，打二两女儿红。”我还是忍不住想去触碰那对我而言的罂粟。

　　二两不算太多，我算计着大约还差不多能走回去。

　　此时夜色已深，酒肆这种地方更是只剩男子。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如同怪物一样。真是有趣，他们会把我当做不正不经的女子吗？酒壮怂人胆，我居然并不如何害怕这些人会起歹心。

　　懒得去想这些，只是斟了一小杯，一口一口的抿着这不算太烈的女儿红。

　　从没有人告诉我，一个人饮酒，是这样的寂寞。

　　二两确实不算太多，我竟还能完整的认出这个世界，并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哥们，你瞧瞧，现在的姑娘，大晚上的跑出来一个人喝酒，真真不像样。”

　　“兄台莫要太大声，兴许是哪家大户小姐，在屋子里呆的憋闷了，想一人出来透透气。这样的小姐，骄纵些也是有的。”

　　我听着听着，竟笑出了声，回头看向那些人：“你们莫要猜了，我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半夜跑出来借酒消愁，实在不算是什么好女子。诸位日后娶妻，一定要擦亮了眼，看清了心。莫被我这样的女子骗了去。不然，可是要悔一辈子的。”

　　那些人一个个都愣住看我，表情甚至有些惊悚，而我已施施然走出很远。

　　我越想越好笑，酒的后劲略微上来了些，走路不怎么稳当，神经却十分亢奋，便又想转头再看看那些人的表情。

　　再回头，却看到一张脸。

　　这次，又是我的错认么？沈君，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