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碎骨头看命运》暗an

2、乔妮

　　——我已经不再动笔，文字本是欺骗的东西，我却无法欺骗我自己。
　　“乔妮你是否能写些浓情蜜意？魔女、猛男、碧绿的海水一直连到岸上白屋？”
　　“乔妮你是否介意写凶杀与枯骨，侦探最好是一男一女，方便其中穿插感人肺腑的爱情？”
　　乔妮伸伸懒腰，笑：“我本身就是魔女与猛男、枯骨凶器，我心灰暗狰狞至惨碧毒绿，然偶尔也会保留些许白色建筑与爱情幻想。”
　　在众人的要求最繁噪时，她动身去旅行，欧洲熟人太多，转到云南丽江，放下包裹拍拍手，说：“这里很好，有山、水、鱼、鸟，而独独没有认识的人。”
　　她带了点钱，决定在此地定居些日子，告别写作、交际与风流浪荡，连同那些熟面孔。
　　是谁预言过？
　　她情愿将一切忘记。
　　连同那一句：“乔妮，你始终是脱不了尴尬。”
　　说话时子潞犹高大挺立，乔妮还是纤细婉转的好女子，满额毛发茸茸似芋头。
　　她会说，不要不要我不要。
　　乔妮，他轻轻责备，都是孩子话，不可这样局促模样。
　　可是那一年她才十四岁，她只会说，不要不要我不要。
　　十年后，他又一次扳转了她的身体，膝头顶着她的背，乔妮，你别害怕。他吻过来，唇里有薄荷味道。大大的掌心抵住她的脸,乔妮你应一声，乔妮你好芬芳。
　　她脚尖颤颤的抖，含住一口气，去接他的话。子潞却停住，笑，乔妮你永远不变化，出了书，成了名，穿了一身雪奈尔，乔妮，你却还是要尴尬，像儿童挤进了成人衣，胭脂涂在老妇脸，惶惶、苍凉、怪模怪样。
　　突然清醒了，定了定神，不敢往下想，她打开电视看新闻。
　　西雅图发生了一宗渎尸案，残骨翻出棺材外，肌肤干瘪萎缩如破败污旧之棉絮，镜头从高大魁梧的看守人通红的面上滑过去，停在尸体的手骨处，乔妮眼睛尖，那里掌上缺了一角。
　　乔妮他日我若负心，这截姆指切下来给你。
　　耳旁热气从来不散，子潞始终贴在那里，她转过脸去，亲一亲，这一截姆指是我的。
　　换了衣服去泸沽湖，碧水青天白色房屋，有金发蓝眼的美国人朝她笑，高大挺拔便似子潞。
　　黑夜里她宽了衣，来，看我还尴尬不尴尬，他连动作也同子潞一样熟练，翻来覆去的颠倒，握了她的手。
　　模糊中仿佛换了人，子潞说，乔妮你怎么到底还是没长大。他把她双腿举起来，足心指着天，又迫她做兽样，四肢及地。乔妮乔妮你怎么还这么尴尬？十年了，你颠过来，僵得可笑，转过去，硬得硌人，
　　她终于发怒，顺手握了样东西砸过去，他软下来，伏在身上抽抽地颤，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还要怎么样？双手捉了他的颈，捏一下，他脖子歪一侧。
　　黑暗里乔妮醒过来，手指却紧掐住了美国人，他还以为她在玩新花样，笑嘻嘻地贴近身，她却挣扎推了他扑到床沿往下看，还好，地上并没有台灯，全部是场梦，那只铜身直柄锦绣罩灯，连同往事，早一起碎绝。
　　清晨时回到客栈里，紧闭了唇，嘘！那一桩密事，怎么又会想起。记得把子潞埋在了西雅图，刻一只普通的碑，立在前面，落不出泪，泥地里听到他还在冷笑，乔妮你总是要尴尬，小模小样缩手缩脚。可是，子潞，你究竟还想我怎么样？你骗许我一截姆指头，我不想要，却，还是还出来。只是你到底还想我怎么样？人死了，债还了，我之十年，你之一命，姆指是额外的便宜，为什么，世界这么大，而记忆这么小，子潞死了这么久，乔妮仍不能将一切忘记掉。
　　她回了西雅图，继续习惯遗忘，然而哪里有这么容易，三年后查出XX病，老天一早都算好，整整十年，一命偿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