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枫雪》慕*侠

8、逸飞篇（下）

　　＂你自己做的好事，不记得了么？菡儿十七岁生日那天，你做了什么？你走了之后再没回来，向苏砚枫投诚，菡儿一直等着你，后来瞒不住了，才告诉我的．＂孟风波说着，已老泪纵横．
　　＂什么？孩子？这不可能，她那时不是说，都是骗我的么？会有孩子么？不，有的话，也该是那个余秋笙的！＂震惊的逸飞不住摇着头，愕然低语．
　　＂余秋笙是谁？你别再侮辱菡儿，那孩子是你的，怎么会是别人的？＂孟风波扬起带血的手，给了怔仲的逸飞狠狠的一巴掌．
　　＂孩子？我居然有孩子？＂逸飞迷惘的脸上，留下清晰的血痕．蓦然间，他抓住孟风波的手臂，狂吼道，＂孩子，我的孩子呢？在哪？＂
　　＂哼！＂孟风波冷冷地笑了，＂你以为我会让那孽障留在世上丢我的脸么？我早就把他给杀了！＂
　　＂啊！＂逸飞大喝一声，将孟风波推倒在地，混乱的一切，使他发狂．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四年前，小菡不是都承认了么？怎么孟风波的说法，完全相反呢？不，难道是我错了么？
　　孟风波抱着女儿，惊喜地道：＂菡儿，原来你没死，吓坏为父了！＂
　　＂那只是迷药，我会再回来的．＂逸飞收起剑，那道白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迷惘的夜色中．

　　枫雪楼，医馆．面色苍白的楼主苏砚枫，斜卧于长椅中，在他身侧，神医江浚一脸凝重地切着脉．
　　＂不必诊了，还是配那苦芯丸来吧，我这几日，胸口疼得厉害．＂苏砚枫叹了口气，从老友手下抽出了自己的手，＂我都说不必了．＂
　　江浚脸一沉，复又抓住了他的手，涩声道：＂怎么？你等不及要先走么？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苏砚枫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唯有在江浚面前，他才能流露出真实的自己．＂我托付你的事，都记下了么？＂
　　江浚苦笑着点头，＂是，都记下了．＂
　　一时间，房中的气氛变得十分沉重，苦涩的气息，流转在两个英俊男子之间．他们两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楼主！＂
　　忽然，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闯了进来，他面色潮红，带着血痕，手中的长剑寒气逼人，正是从临安连夜赶回的惊雷堂堂主――逸飞．
　　看他这幅焦灼暴戾的模样，苏砚枫和江浚都是一怔．＂逸飞，你．．．．．．＂江浚双眉深蹙，低声喝道．
　　＂楼主，我有话问你．＂闯入的逸飞，呼吸急促，而且并没有撤剑之意．
　　苏砚枫深吸口气，摆手道：＂江浚，你先回避．＂
　　江浚心中隐约觉得不妥，但还是缓缓走出了屋子．枫雪楼主凝望着逸飞，忽然淡淡地微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苍白又诡异，使得慌乱的青年更加乱了方寸．
　　＂不错，四年前，是我骗了你，那个孟碧菡和余秋笙，都是楼中弟子假扮．＂不理会逸飞那悲愤交加的痛苦神情，苏砚枫继续平静地说着，＂真正的孟碧菡，一直在等你，如今迫于孟风波的压力，才答应出嫁．你这次前去，不是想要杀她么？看来是没能得手了．＂
　　＂什么？＂逸飞呆呆反应着苏砚枫的话语，一时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了．但是，那种恐惧的感觉，迅速侵蚀了他的心．
　　错了？我错怪了小菡？原来她没有背叛我，一切都是楼主的圈套？他全都知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望着眼前自己曾万分敬仰的人，逸飞迷惘地道：＂为什么？我一直尊敬你，把你当做神明，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苏砚枫的脸色愈加的苍白，转身望向窗外，一只手捂住了胸口．＂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还有就是，对你的试炼．＂
　　＂试炼？＂逸飞怔怔地反问，太多突如其来的真相，使他懵懂而迷乱．四年来他所认知的世界，在顷刻间，崩塌瓦解．
　　＂对，试炼．从你参加飞鹰庄的那次行动起，我就看出了你的剑法来历，但是我没有点破．因为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那个等待你的女子．所以，我设计了一个爱情的试炼，如果你能通过，我就放你走．但是，很遗憾，你没能通过．＂
　　＂我没能通过？＂白衣青年继续双眼无神地重复着他的话．试炼？究竟是怎样的试炼？
　　苏砚枫又深吸口气，胸口的疼痛使他几乎不能站立．可是，他依旧背对着得知真相的青年，和他手上泛着寒气的寒阙剑．＂你没能认出假扮的孟碧菡，也没能信守诺言，你们的信任，根本就如同蚁蛀之墙，溃烂不堪．所以，你没能通过试炼，注定要一声错过．＂
　　＂啊！＂挣扎中的青年仰头嘶吼，手中的寒阙，泛起骇人的青色光芒，指向了白衣男子的后心．
　　＂为什么？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力？你凭什么去支配别人的人生？＂面对着八年来敬如神明人，他终于，泣不成声．
　　小菡，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让你受苦了，现在补救，还来的及吧？脑中闪现着碧菡昏去时的绝望目光，他的心，向被刀割一样，剧痛着．
　　窗边的白衣男子一动不动，只是淡淡说道：＂因为，我是强者，你想要战胜我，就要变得更强．＂
　　逸飞的长剑缓缓下落，他无法，对这个男人下手．因为他知道，造成如今悲惨局面的，正是他自己．如果他能认出假扮的小菡，如果他能相信小菡对他的忠贞，那么如今，他们应该早已泛舟五湖之上了吧？
　　不，还不晚，小菡，我来了！想到此处，他调转身，又要冲出屋子，可是身后苏砚枫的一句话，却使他僵立当场．
　　＂你以为，你给她服下的，真的只是迷魂散么？那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惊雷，将他击中，牢牢钉在了地上．
　　什么？难道．．．．．．那不是迷魂散？那．．．．．．会是什么呢？
　　他活了二十一年了，从未这样惊恐过，我又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么？＂你调换了药？＂转过身，逸飞再次举起了长剑．
　　＂是，那是暗影研制的一种蛊，叫做噬心蛊．＂苏砚枫转身望着他，恢复了他往常的冷峻面容．
　　＂当＂的一声，寒阙剑掉落于地，紧接着，是它的主人，软软地跪了下来．
　　噬心蛊，他记得噬心蛊，三年前对付四川的唐氏一族，就是用的这种蛊．当时，楚天用计捉了唐老头的孙子，给他喂下了带这蛊虫的水，后来又故意放走了他．一夜之间，唐氏一族灭门，小小的蛊虫，一个接一个地，吃光了七十多个人的心脏．如今，我居然给小菡喂下了噬心蛊么？
　　不，不，不要，这．．．．．．太过残忍！老天，这太过残忍了啊！
　　＂啊！＂逸飞伏在地上，抱住头绝望地吼叫．这一刻，他真想死去．因为只有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苏砚枫走到他的身旁，一只手，轻抚他颤栗的头颅．＂逸飞，如果你想做一个支配别人命运的人，那你就要，变得更强．现在，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江浚，你进来吧．＂
　　不一会儿，痛哭的青年突然被一个嫩嫩的童声所震撼．＂爹爹！＂
　　抬起头，逸飞看到了江浚怀抱中的小人儿，那是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俊秀的眉目竟和碧菡极为相似，正笑着张开手臂，渴求着他的怀抱．
　　＂你．．．．．．＂极度震惊的逸飞啜泣着，透过朦胧的雾气，痴痴望着小男孩．
　　＂他是你的孩子，三年前，孟风波想要杀他，被我夺了过来，现在还给你．＂苏砚枫说完，江浚走上前，将孩子放入了逸飞的怀中．
　　男孩似乎认识逸飞，开心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爹爹，慕风好开心，终于见到爹爹了！＂
　　望着怀中粉嫩喷香的男孩，逸飞的心，终于得到了救赎．＂你．．．．．．叫慕风？你如何认得我？＂
　　男孩明媚地笑了，那笑容和碧菡，如出一辙．＂因为娘亲常画爹爹的画像啊！＂
　　＂娘亲？＂迟钝的逸飞再次怔住．
　　＂是的，娘亲．＂
　　恍惚之间，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面而来．那是，他已久违了的，桂花香！

　　三日后，枫雪楼的高亭里，苏砚枫和江浚一起望着落日，怅然无语．
　　直到夕阳完全消失，江浚才轻声道：＂我不懂，一向心狠手辣的你，居然会放他们走．＂
　　＂我只是想，在我走之前，让这几个孩子，都得到幸福．＂苏砚枫的视线，越过阴暗的天空，落于不知名的远方．
　　＂幸福？可是，什么才叫幸福？＂江浚痴痴望着白衣男子俊秀却苍白的脸庞，心中大恸．如果我们十二年前没有相遇，那如今，我们都应该很幸福吧？
　　＂不提这个了，暗影去翠竹轩和孟府下噬心蛊，回来了么？＂苏砚枫转过头，淡淡地笑了．
　　＂是，已回来了．＂
　　＂很好，明天，江湖上，就不再有翠竹轩和孟风波了．在我离开之前，我要吞并整个武林，再交到栖夜手上！＂
　　望着苏砚枫因激动而发亮的眸子，江浚低下头，幽幽叹息．十二年了，枫，那时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同一时间，太湖之上，一对布衣的年轻男女立于船头，在他们中间，有一个俊美可人的小男孩，正指着水面嘻笑．
　　＂小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昏睡中醒来的他，迷茫而狂喜地追问．
　　素面的少女，淡雅而美丽，笑着说：＂苏楼主在三年前，救了风儿，后来他找到我，让我们母子，得以经常见面．这次出嫁，也是他让我答应的．三天前的深夜，他派人虏走了昏迷的我．他说，上次的试炼你没通过，可是这一次，你通过了！＂
　　逸飞，不，沈随云，微微叹息地望向了东方，唏嘘不已．那正是，枫雪楼的方向．在那里，他度过了八年的岁月，结识了许多让他终生难忘的人．
　　＂楼主，谢谢你，保重！＂
　　一切已尽在不言中，只有桂花香气，随着微风，淡淡地飘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