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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鬼嫁娘22 ...

  •   雨雾已经散去,天色却依旧幽暗,唯有村尾角落的院中灯火亮如白昼。

      谢素娟神色悲戚,捂着心头泣不成声,连骂了三声“天道不公”,在场却没人阻止她不敬苍天,反而心中甚是怜惜。

      秦昭宁见她抽搐得不能自已,便为她递上了帕子,谢素娟接过帕子轻抹眼泪,抑制了哭声,“这么多年没同人讲过藏了许久的事,一时说多了些,请大人谅解。天色已晚,我快些说。”

      卸下心防的谢素娟言语温婉客气,秦昭宁却知晓她还有许多未说,便摇头道:“并不急,你细致些说。”

      谢素娟道了声“好”,便继续道:“那日后,我们便对她愈发信任,又怜她无子,丈夫也就来瞧她几次,怕她孤独便不再拘着孩子们往她那儿凑,孩子们本就喜欢她做的小布偶,更是每日绕着她转。突然有一日,小光突然不见了,就在小光娘回屋里拿小板凳的功夫,小光在家门口无声无息不见了。”

      她顿了顿,抽了抽鼻息,继续道:“小光爹娘急疯了,可村头村尾找了个遍,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着。我们陪他们一同去报了官,官府应下了,可再也没有后文。再后来,小光娘病倒了。我们村里一片凄然,大家更是把自家孩子看得紧。”

      “村里那时还有别的外地人吗,怎么没有怀疑到陈芳头上?”秦昭宁心生疑窦,若是有孩童走丢,一般先怀疑的就是外来人。

      谢素娟冷冷一笑,“呵!当时小光走丢了,陈芳故作着急帮忙去寻,一开始也没怀疑到她头上。后来小光娘思前想后觉得也并非没可能,但是邻里邻居的也不好说直说,所以我们去报官了,希望官府把各家各户都搜一遍,官府搜是搜了,可搜得极其潦草,进了屋子随意搜搜就走出来了。我们又气又恨,可是那时我们只能选择相信官府!后来才知相信官府便是最大的错误!”

      秦昭宁扫了一眼薄唇紧抿的徐知砚,又问谢素娟:“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将孩子们盯得紧紧的,也很少让他们出门了,陈芳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家门口做小布偶。那一日,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一日……”

      谢素娟又开始抽泣,“我带着康康去摘果子吃,还没到家门口,眼看着就下雨了,想起家里晒了谷子,我拉着康康拔腿就跑,可他实在跑得慢,我心里又着急,见陈芳还在那儿做小布偶,鬼使神差的,我竟让陈芳给我看孩子,这一看,把康康看没了!”

      谢素娟悔色尽显,早已泪流满面,“我眼见着她将挣扎的康康塞进不知何时停在小树林的马车里,心里急却追不上,后来村里人帮忙追,却怎么都找不到了。再后来,便是我方才说的那般了。我亡夫一病不起,也去了……”

      徐知砚蹙眉道:“那马车你可记得是何模样?”

      谢素娟却止了哭泣,咬咬牙,恨恨地扫了他一眼:“是一架暗紫云纹马车。”

      徐知砚眸色一沉,秦昭宁亦讶异出声,“康康娘会否看错了,暗紫云纹马车,可是刺史大人用车啊!”

      大魏朝为每位官吏配备了公务马车,不同官阶亦有不同的马车外观,便于官员之间公务往来。秦昭宁的父亲秦从俭用的便是紫色云纹马车。

      “我报官时那位大人亦是信誓旦旦说我看错了,我那时并不知那是官府大人用的马车,可我怎会看错?那是将我孩子拐走的马车啊!没想到,离开官府时,我竟在官府门口看到那辆马车,我发誓,一模一样,我不会看错的!可是他们要么说我看错了,要么说我得了失心疯!”

      谢素娟歇斯底里,指着徐知砚大吼,“你们官府和人贩子沆瀣一气!让我如何信你们?”

      徐知砚面色一片铁青,秦昭宁心中亦是惊涛骇浪。

      虽然此前也曾想过陈芳和唐川上头的人身份必然不简单,但若是如此猖狂行事,其中深浅,更令人不寒而栗。

      “你可曾往上报?”徐知砚沉声追问。

      “上报?大人可知我是如何来到蒲州的?”谢素娟冷笑一声,不待徐知砚回答,她自顾道,“我欲前往京城申冤,可我人才出蜀州,却被人掳了,我一路反抗浑浑噩噩,清醒时却在渡春苑里。”

      她突然咧开嘴笑得极其诡异,眼波流转看像徐知砚,“大人可知渡春苑是何地?”

      徐知砚面色青黑,秦昭宁虽不知道这是何地,可听这名字分明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是蒲州的青楼。”谢素娟神色异常平静,只眸中隐隐浮现一丝诡谲的火焰,“我被卖到了青楼,可我不恨,因为我在青楼遇到了唐川!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看到他,我便觉得这是上天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千万般打听,终于确定他是杏花村人。其实我来蒲州快五年了,大人可知我为何才嫁入杏花村三年吗?”

      秦昭宁不敢轻易接话,她的任何一个猜测,都是掀开面前这位可怜女性的疮疤,只好定定地站着。

      谢素娟却看向她,软了神色,“罢了,这种腌臜事,不同你说了。后来我攒够了银两,借了王家汉子之名得以来到杏花村。”

      “这三年,便同大人你所说的一般。”

      谢素娟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鬓发。

      “那夜我穿了一身嫁衣找她,我问她记不记得那个被她丢在路旁的三岁孩童,她想了半晌,问我说的是哪个孩童。她问我是哪个孩童!”

      谢素娟咬牙道:“我好恨,想立马勒死她,可她却信我是真的鬼嫁娘,她跪下来问我,若是死在我手上,下辈子能不能让她做母亲。她这样的畜牲竟还想做母亲?我不欲同她多言,直接将她勒死挂在横梁上。”

      秦昭宁闻言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如何评价,陈芳天生无子,做着伤害孩童的事,到死却还想生个自己的孩子,秦昭宁说不出这是陈芳的执念,还是陈芳的报应。

      徐知砚皱眉,“唐浩目睹了这一切?”

      谢素娟果断摇头,“我非陈芳唐川那般畜牲,又岂会舍得让孩童见证如此狠戾之事?我让他在外面候着。”

      “他怎会听你的?”徐知砚并不信。

      谢素娟冷笑一声,“若是浩浩醒来,大人便知道为何了。他如今傻傻愣愣,早已不懂畏惧担忧了,只会呆呆看着人。加上我本就扮了几次唐川进门,他虽不理解,却以为我是家中熟人,那夜同他说在外头乖乖候着,我带他去吃好吃的,他便听话了。”

      竟是如此?秦昭宁咋舌不已。

      “说来也是报应吧,若她将浩浩养得好些,那夜浩浩只要稍稍一闹,将旁人引来,她便还有机会活着。可如今看来,她本就该死!”谢素娟面露嘲讽,又反问徐知砚,“大人,你说是么?”

      徐知砚只沉沉看着她,并不说话。

      秦昭宁却是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这几年你在村里,可曾再见过不寻常的马车,或是什么不寻常的人?”

      谢素娟轻轻摇摇头,“可惜,未曾。只知他们用暗号互通,但当真未见过其他人。”

      秦昭宁有些失望。

      “大人,我知晓的就这么多了。”谢素娟抬起头望向徐知砚,“大人会如何判我?又会如何判唐川?”

      “故意杀人,依例斩首。贩卖幼童,凌迟处死。”徐知砚神色漠然。

      秦昭宁心头一紧,知他不过是依法处理,可她却十分心疼谢素娟。

      谢素娟却嫣然一笑,“如此甚好,还望大人早日审出孩子们的去处,早早送他们归家。”

      “自然。”徐知砚轻吐二字,便下令命人将谢素娟带走。

      谢素娟轻轻一瞥秦昭宁,朝她轻轻走了两步,笑着朝她无声地做了个嘴型,便垂下头随一众官差离开了。

      谢素娟是背对徐知砚,徐知砚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却见秦昭宁呆愣在原地,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秦昭宁呆呆地回望他,道:“她方才问我是不是女子,如此明显么?”

      徐知砚摇摇头,“女子查案同男子查案本就相差甚远,她是个心思敏感的,能觉察倒不稀奇。若你担心,我……”

      “大人别因此伤害她!”秦昭宁忙道,“她是极可怜的女子了。我还想问大人,她杀害的是陈芳,陈芳是人贩子,她的死罪不可赦免么?”

      徐知砚叹了口气,“依例不可。”

      “若不依例呢?”秦昭宁眸色微亮,徐知砚却不再回答了。

      两人沉默着走在最后,秦昭宁看官差们都走远了,踌躇片刻后,她才低问出声,“师兄今夜回府吗?”

      徐知砚扫了一眼她的面色,又将视线挪向手中微弱烛火笼罩下的村道,淡声道:“不回。我寻常亦极少回府,多宿在官舍中,方便处理公务。”

      “那师兄为何要在蒲州租赁宅院?偏偏还在两个月前。”秦昭宁垂下眼眸,盯着自己步步朝前的脚尖,心中思绪万千。

      “有个宅院,方便放置东西。”徐知砚淡声道,又看向她的脚尖,“莫要踩到泥坑了。”

      “哦、哦!”秦昭宁回过神,绕开了泥坑。

      短暂沉默后,她又问:“我今日问了冯大哥,他说师兄是约摸三月前才从洛城调任蒲州的,虽说官职一样是司法参军,蒲州却是比不得洛城的……”

      徐知砚并没接她的话,眼睛只望着脚下的路。

      秦昭宁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师兄是不是因为父亲之事,才会调任蒲州?是不是早知我会途径蒲州,才会购置宅院?是不是想护着我……才会让我做外室?”

      她并不笨。

      昨日在书房中谈完事情后,徐知砚便去了官衙,一问张叔,她才知他本就极少回那处宅子,再细问他租下宅院的时间,她隐隐有了些猜测,今日再问冯翰良,便确认了七八分。

      回想他这两日的行为,除了起初那四个字让她愤恨,后来倒也没有什么冒犯之举,她便知晓他并没有乘人之危的想法,无理要求应是有缘由的。

      今日他们专注查案,她也没有机会问出口,如今两人独处,确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早些将误会解除,他们也能配合得更好。

      徐知砚停下脚步,侧身望着她。

      少女目光灼灼,眸中有探询,亦有期许。灯光分明不亮,耳垂上那颗嫣红的小痣却异常夺目。

      “我从未说过不信老师。你是老师独女,我相信你必定能想法子活着,我从未觉得你会甘愿含冤受死。若想护着你,做我外室是最稳妥的法子,因为无人会去查一个外室。别的身份,包括你现下的身份,都有极高风险。但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忘了你是不甘于人后的,此举也侮了你的清誉。”

      他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倒将秦昭宁说愣了,他解释得这般认真,还没来得及回应,却又听他道:“你既要如此,我亦只能随你,同你共担风雨了。”

      秦昭宁抬头望着他幽深眼眸,怔了半晌,才道:“多谢师兄大恩了!师兄这么好,往后必得良缘,我亦不会同嫂子说昨日的无奈之举,师兄放心。”

      徐知砚喉头一哽,万分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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