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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自保 ...

  •   一个是试探心居多,且试探的东西多,另一个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整个人绷得格外紧,但有一点他们是一样的,彼此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李景曜的手指互相摩挲着,问阿颂:“是因为我……”
      阿颂从李景曜的神情和才出口的四个字听出他的意思,摇摇头,微微笑着:“我自己选的,他很好。”

      李景曜:“谁家的公子?”
      阿颂:“杜家。”

      杜家,玟州杜家。

      李景曜沉默了片刻,低头苦笑一声:“杜寒英?”
      “嗯。”

      “嗯,他,不错。”

      李景曜还能说什么呢?
      杜家祖上在玟州,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后搬至花都,玟州也有故居祠堂,“太子祭酒”一案案发后玟州州官将请愿书送到杜府,可三日过去李仞并没有看到那封请愿书,玟州百姓盛怒之下砸了杜家祠堂,李仞为平民怒罢了杜寒英的官职。

      许司一碰到了一笸箩干药材,阿颂往门口走了两步,李景曜说:“不必管,不是什么稀罕药材。”
      阿颂才又转回来。

      许司一指了指那把椅子,示意阿颂坐下,不想阿颂把那幅字放在桌上,扯过地上的蒲团往火盆处稍稍靠近,坐下了。李景曜只来得及“嘶”一声,后只好自己在那把椅子上坐下。

      “等你走的时候我再给你写一幅好的。”

      萧文广目睹他们兄妹这一出,哭笑不得,他深知他们之间没有多少亲情,但毕竟血脉相连,这般种种都能理解,他和阿颂何尝不是这样呢?
      这个辈分最小,年岁最小,从来没有被父母兄长舅舅爱过护过的孩子扛起最重的担子,任谁不得心疼。

      “舅舅,今日来外甥这儿,所为何事啊?”

      萧文广道:“啊,是这样,青棠她新近封了重华公主,亦是花朝开朝以来第一位四字封号的公主,重华锦宁。”

      重华锦宁公主正拿着火钳扒拉火盆里的炭火,没有做什么反应。

      李景曜则愣了愣,继而想站起来行个礼,被萧文广按住了:“她不喜欢这样。”
      李景曜只好作罢,随后一语道破:“想必皇上是要委以重用,才要抬她的地位,给她权力。”

      “不错,前两日青兰公主被夺去封号,迁到了闲庄,驸马周淮安则削去官职回乡为其母守孝去了。鉴议院御史台空出来,喏,她的。”

      这倒是李景曜所未想到的:“大公主的心思我却是从来都知道的,皇上也知道,她不懂的收敛,这是早晚的事,不过,皇上要……她掌鉴议院御史台?”

      李景曜叫不出阿颂的名字。

      “是,开朝之后会有明旨,你我都知道,鉴议院分鉴院和议院,御史台是延续前朝的说法,若是细细分谈,御史台是可以单开出来的,如今鉴议院院正统管这三处,有传言说皇上想要改制,将御史台彻底分化成独立的一支,一院三支全由院正掌管,鉴院审查,议院审议,御史台则负责上书。”

      “总归说来就是个得罪人的活计。”

      这时阿颂开口道:“已经得罪过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轻飘飘的三句话让李景曜和萧文广相视一眼,萧文广干笑两声:“是啊,已经得罪过了,她年前腊月进宫,至今不过月余,她住的故云阁死了俩侍奉,年夜宴上也是所有人打量的那个。有人想要得到她,结果她和杜家结了姻缘,得不到的便要毁掉,于是有人刺杀,有人陷害,不过月余,似是经了一年。”

      李景曜的目光落在阿颂身上,她还在拨弄火盆里的炭火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显得那么不自在,李景曜知道萧文广的话只是在阐述事实,可他自从见到阿颂的那刻就开始升腾的愧疚汩汩而来,此时怎么都压不下去。

      “青棠,”李景曜轻唤她的名字,拨弄火炭的手顿住,他的语气带着微微颤意,“我深知我罪在何处,不在这天下,也不在李家,在你,我若是知道我认罪之后会把你卷进来,彼时我便是死了也不会认罪,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阿颂又一次赌赢了,是谁说她赌运不好的,她的赌运简直稳的很。
      这一次她赌什么呢?赌李景曜不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她写过檄文来声讨他的罪行,也在一张又一张的朝廷邸报和官府告示的字缝中窥见一丝秘闻,彼时他们素未谋面,但她甘愿花都一行。

      火钳再次动起来,阿颂的语气前后没有太大分别:“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是我所愿,谁也勉强不来,老师说,一家人不说连累不连累,也不说歉疚不歉疚,怎么活都会互相亏欠。”

      话至此处,萧文广那两个认不认的问题也烟消云散了,有些话没办法说明白,会显得矫情,而且他们没有到抱头痛哭的那一步,或者说三个人谁也不是那样的性子。

      “那……皇上让你们来是……”

      “见哥哥,去岁登山封禅,认祖归宗,新年随阳一行,在世的亲人也算见全了,不必藏着掖着,也不必避讳什么,见了就是见了,自此再没有什么话柄攥在他们手里,我将是一柄毫无弱处的利剑。”

      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金黄的火焰藏在木炭里,白灰簌簌地落,不多会儿木炭便消瘦了一圈。

      “他希望为我所用的人离我远远的,又近近的,平素不必靠近,这样他放心些,用起来也好用些,遇到事后这些人又都能为我、为我身后的他赴汤蹈火,他需要,又不完全需要。”

      李景曜听见那句“见哥哥”后有些触动,又听阿颂说起后来这些话,他和萧文广互看一眼,满是苦涩。

      没有人打断阿颂的话,她眼看着火盆,继续说:“我出山时老师说自此我与花山的联系只在身死收尸,我只带了他们二人,一个大夫,一个杀手。杜寒英迎我还朝,在皇上的撮合下我与他结下姻缘,而我们也达成同盟,他对我知之甚多,目下来看,他不是敌人。宫中妃嫔无一人为友,皇子公主更是话不投机,侍奉不服,贵人不屑,于是皇上拼力抬我的身份地位,这样的势头,那东宫我也不是没有可能住一住,但我知道,鉴议院是最终归宿。这便是我的处境。”

      “你……”

      “与我女儿红,却道师从悯苍公,也不知是我生错了,还是长错了,总归老天有些弄人了,可我怨不得老天,都是一样的。唯有一点,”阿颂放下火钳起身往门口踱步,似乎是腿脚有些发麻,“从前一切阴谋阳谋都蛰伏在雪堆里,如今东宫空着,咱们的皇上要将这些雪堆清扫拨开,他开了头,就谁也别想停下。”

      “所谓,古人言,上好权谋,则臣下百吏诞诈之人乘是而后欺。”

      这些话便是对着杜寒英她都没说过,她又在赌吗?不,她只是憋闷这一阵子,想在这四面虎狼环伺、八方耳目众多的地方说一说罢了。

      “将军问我的话我现在可以回答了,我不认二位,不认舅舅,也不认兄长,我希望二位也不要认我,从回宫那时起,我便只是皇上的公主,和别人没有关系,我不是我,我不知这样说,你们是不是能明白。当然,方才说的那些话,出了这里我也是认的,你们可以让皇上知道,可以做任何事,只求你们离我远一些,因为我不想亏欠。”

      老师说,一家人怎么活都要互相亏欠。
      老实说,我不想亏欠。

      就像我不想坐在那把椅子上,看上去好像是因为我的身份封号地位,我只想坐在蒲团上,因为自在。

      “我今日来,不为你是从前的太子,不为你是兄长,只因为皇上要我来,所以我来了,一如今日,从此后,只要我在花都,都会是这样。”

      她背对着李景曜和萧文广,日光打在她身上,又从她周身挤出一方天地来,绕过她抵达坐着的两位跟前——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可是……”李景曜听明白了,但他放心不下,总要再多说一句,阿颂却让他往外头看:“对面的那棵树上有个人,看得见吗?”

      李景曜歪着身子往那头看了又看,苍松翠柏,雪顶葱郁,就是不见什么人影。

      “我这个人杂学,什么都不会,又什么都会点,我足够自保,但求二位也要自保,一生长着呢,活着最好,当然,和将军的往来难免多一些,抱歉了。”

      话及此,李景曜没再说什么,萧文广也没说什么,他两个除了阿颂也没什么好惦记的,若是阿颂也不需要,他们就真的轻快了。

      可真的不惦记吗?

      李景曜起身往书桌旁走,说着:“如此,时候不早了,公主还是早早启程回去的好。”
      他磨墨润笔翻找出上好的宣纸挥毫,是四个字——归于自然。
      又取出过年时候写“福”字用的红纸,又是一个双喜。

      李景曜将两幅字装好走出门递给红尾,站在门外往那棵树的方向看,阿颂和萧文广也跟着走出来,小院偏安,在此处,芳华是过往,碎银做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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