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光环，但残缺版》蛇衔尾

6、末日

　　沉闷嘶哑的气喘声逐渐低了，无数双空洞无神的眼眸追随着擅自闯入这死地的活人，像濒死的飞蛾扑棱着残缺的翅膀，本能地追逐向火光。
　　轮子碾过地面的轱辘声逐渐变得清晰，被苏粟唤作闻夏的短发丧尸四平八稳地推着轮椅，走入这满溢着铁锈腥气的生者禁地。
　　却如无冕的神明在信徒的拜谒间踏足歌颂他的圣殿。
　　这些血肉堆砌的怪物自发而自动地向后退避，如汹涌的波涛在咆哮嘶吼前倏尔一分为二，袒露出海浪下潮湿泥地的神迹。

　　“清理净所有的东西。”
　　它们的神说，“分门别类，全都堆进仓库里，如果地方不够大，就往下挖，好吗。”

　　“你能带领它们为我做到这件事吗，闻夏？”
　　如华美的瓷器般脆弱的神明微歪着头，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凝望向他的仆从。

　　于是它便俯首。

　　神便笑了，握着它由神亲自缠好的手，眉眼温柔地说，“要往下一人高的洞，用一切能找到的工具挖，如果没有，就用手，到我喊停为止，或者到死为止。”
　　“好吗，闻夏？”

　　“好……”
　　这血肉堆砌的怪物便用无比粗粝嘶哑的声音回答他。

　　苏粟收回手。

　　这群面目狰狞举止怪异的怪物们开始动起来，如辛勤到不知疲倦的工蜂般搬运着遍布整个地下购物商城的物资，在负责带头的那个指挥下，整体却宛如一群丢了脑袋的苍蝇般挤挤攘攘地乱窜着，像一锅只顾着沸腾的开水。
　　有脑子，但不多。
　　苏粟神情平淡地收回了视线。
　　还能暂时留着用。

　　【万人迷光环（残缺版）规则一：

　　您是世界的宠儿。

　　低智慧生命受万人迷光环影响的幅度增加至100％，对您的初始好感度增加至60，低智慧生命无法察觉到万人迷光环的影响。】

　　闻夏这个名字，是苏粟在第一次救援行动中，在搜查到五公寓四楼的417寝室时发现的。
　　安城大学的寝室和床位都是在新生入学前排好的，依照学号的顺序排列，为了防止学生弄错，还会在床位旁贴上学生对应的专业、学号和头像。
　　苏粟刚进417寝室准备搜找一遍有没有手机遗留在里面时，一抬眼就瞧见了那张头像。
　　还有那旁边标注着的名字。

　　苏粟直接就念了一遍，站在他身后负责推轮椅的丧尸在那时低下头，好像知道那是在呼唤他。
　　但它却只会发出嗬哧嗬哧的音节，直到三次搜查行动之后，才偶尔会突然蹦出一两个明确的字音。
　　也仅限于“好”或“是”这两个字。

　　苏粟也没有很意外。
　　促使丧尸出现，动物植物变异的因素都是相同的，即任务中要他研究的——病毒。
　　被感染的动物植物都要开始第一轮变异了，没理由丧尸不会进化。
　　不过这也意味着苏粟得再快些了。

　　他准备让丧尸围着购物中心挖一圈洞，然后把变异植物种进去，再捡些变异动物回来，像养蛊一样扔在里面，就算它们彼此之间有厮杀也无关紧要，或者说，它们之间有冲突就再好不过了，最好这种冲突能延续到它们拥有智慧之后。
　　末日里永远不缺少这些变异的怪物，那些冲突下零星的损耗总能轻易补齐，等它们都聪明了，能留的就留下，不能留的就埋在下面。
　　不过一群瓮中之鳖。
　　十几桶汽油下去，烧也能烧死了。

　　怪物的爱就宛若被一团黏糊糊的蜜糖包裹的砒霜，只有刚含下去时是甜的，等那层糖没了还不吐出去，沉浸在它甜蜜的味道里的话，就无异于自愿吞下让人穿肠烂肚、蚀骨腐心的剧毒。
　　就像在恶魔的一纸契约上签下姓名之前，它附于耳边呢喃的蛊惑之词。
　　没什么可惜的。

　　苏粟回想着记忆中显得陌生的有关于如何使用轮椅的知识，藉由着这具身体里残存的肌肉记忆稍有生疏地握住轮椅的手圈，慢慢地推着轮椅往前行进。
　　在能凭借异能行走之前，也许有必要考虑抓一只能充当坐骑的变异动物。
　　苏粟这么想到。

　　他慢慢地往前，扛着各种物资路过他身边的丧尸往往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在为他避让开道路后还直直地望着他，好似发自本能追随他的侍卫。
　　苏粟却没管它们，他只是兀自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控制轮椅往前、往后，乃至转弯和上下坡，兴致勃勃地像是要来一场轮椅竞赛。
　　就是说，他要是在轮椅上安个发动机，它能像赛车一样嗖地跑起来吗。

　　“哐！”

　　苏粟的赛车轮椅梦止步于他控制着轮椅一头撞到墙上。

　　苏粟默不作声地控制着轮椅倒退了几十厘米，一扭头就发现周围扛着物资的丧尸们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神情中充斥着一股让人本能地感到排斥的狂热。

　　“……”
　　苏粟记下了这十几只丧尸，决定一会偷偷做掉它们。

　　这座地下商城正如先前提到的那样，除了厕所以外没有封闭的空间，是由一个个摊位和一间间店铺组成的商城，只稍做过区域的划分，但也并不多严谨，就像苏粟总能在规划为服装区的地方瞧见偶尔一家美妆店或冷饮铺，像是位于地下的集市。
　　为了支撑这庞大的建筑，整个地下商城里分布着数目众多的承重柱，苏粟刚刚撞上的正是其中之一。

　　但苏粟觉得他操控轮椅的技术还是值得称赞的，毕竟这些星罗棋布的店铺对他而言宛如一个个分布密集的障碍物，他这一路可谓是走得相当坎坷。
　　不过对于障碍物相对他的轮椅来说过于庞大而显得更像是代表赛道边缘的围栏这点，他选择避而不谈。
　　他觉得狼坐骑挺好的，狮子也不错，安城市市外区的动物园里刚好都有。
　　或者变异北极熊也不错，市外区的那家极地馆的票价可不低。

　　苏粟往周围望了望，才发现他推着轮椅到了地下商城的最西边，他这一路的行进路线变化相当之复杂，再来一遍他都不敢说自己能复制出一半，也因此，他能发现自己在最西边是因为看到了在他旁边的建筑。
　　在地下商城的最西边与最东边都分布有一间厕所，上面挂着起眼的标志，一进去就是嵌在墙壁边的洗手池，里面男女厕左右分隔而开，地上镶嵌着白瓷的地砖。

　　苏粟在短暂沉吟了片刻后，便推着轮椅自己进去了。
　　他主要是为了检查里面是否还有人在。
　　不过可能性不高，毕竟现在已经是末日来临的第三天。
　　如果还有人活着在里面，就意味着他忍受了足足三天的饥饿与缺水，并时时刻刻忍受着来自精神上的压迫与煎熬，就算还活着也不会有什么挣扎的力气了。

　　那和原本的苏粟的处境差别并不大。

　　在绝望里纠结于死的方式罢了。

　　苏粟在轮椅轱辘轱辘地碾过地面的声音中拐进男厕的那边，刚歪头准备去瞧有没有哪个门是上锁着的状态，就听见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的闷响。

　　“嗬呃……”
　　丧尸标志性的气喘声向他昭告着确实有个笨蛋丧尸把自己困在了厕所里足足三天。
　　哪怕那个门的设计是它拉一下门锁就能打开。

　　算了。
　　苏粟叹了口气，决定勉为其难的去拯救一下这头没脑子的笨东西。
　　他低下头，在活动了下五指后握住轮椅的手圈，准备慢吞吞地挪去关着那头倒霉丧尸的隔间，它排在从外往里数的第五个。

　　希望这头笨东西还没被腌入味。
　　虽然他得说卫生间里附着的那股清洁剂味道要比丧尸自带的腐烂味强多了。

　　但还没等苏粟有所动作，他就听到了一股陡然袭来的风声。

　　那是他旁边的隔间门被突然打开，门板开合间带起的气流，一个身影从中冲出来，毫无预兆地扑向他。

　　苏粟的瞳孔微微收缩，本能地张口要喊外面的丧尸来帮他，但他随即又意识到这种做法可能并不合适——毕竟出现在这里的存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人，要么是丧尸。
　　刨除这种时候大都还像个蠢蛋一样的丧尸，答案只可能是人。
　　被困在这里三天，断粮缺水，无比虚弱的人。
　　不论他所图什么，喊出声都可能把他彻底激怒，毕竟他已经无异于一头濒死的困兽了。
　　不如示敌以弱。

　　在丧尸的吼叫声掩盖下，这个人不可能听到他之前命令闻夏去做事的声音，地下商城入口距离这里可远着呢，上来二话不说就要置他于死地的可能性不大。
　　苏粟默不作声地咽回涌到喉间的音节。

　　“嘘——”

　　一扑上来就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好似猜到了他可能会喊出声的人贴在他耳畔，用唇缝间吐出的沙哑气音给予他保持安静的示意。
　　浸着凉意的呼吸从鼻腔间喷吐而出，铺洒在苏粟颈项的肌肤间，紧紧捂在他脸上的手掌比苏粟的手宽大些，掌间分布着些薄茧，蹭过苏粟唇侧时的不适感让他难得地蹙起了眉。
　　他五指的骨节分明，苏粟垂下眼帘时可以看见这人横在他胸前的手臂，上面能清晰的见到肌肉隆起的弧度，这明显是个男人。

　　他还用可能三天没洗的手捂他的嘴。
　　苏粟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人在原地停了几秒，好似在为他身下的轮椅犯难，但很快这人就贴在了苏粟耳鬓旁，苏粟几乎能感觉到他倾泄出的鼻息洒进了自己的耳蜗里，引起阵浅浅的痒意。

　　这个男人用沙哑干涩的声音极轻地说道：“抱歉，得罪了。”
　　音节还未全落下时，苏粟就感觉自己整个腾空了。
　　这个三天没吃没喝的家伙居然把他整个抱了起来，做贼似的迅速躲进了他先前藏的那个隔间里，用飞一般的速度挂上了门锁，而后才像是一下子放松了似的泄出了一口气。

　　“声音会引来丧尸。”这个男人用一只有力的手臂抱着他，另只手安抚性的拂过他的背脊，像是在为他解释情况般贴在他耳边用沙哑的嗓音轻声说着，语调轻柔到像连一朵蒲公英都无法吹起，“这里会安全些，外面的丧尸太多了。”
　　“你还好吗？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的。”

　　“……”苏粟把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撑着自己支起身体，他没什么表情地抬起脸，望过去，却在视线捕捉到那张脸时陡然收缩了瞳孔。

　　“安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