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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婉清从福康路回去就病倒了。
病势如山,当晚睡时咳嗽不止、夜里就发起高烧,整个人像块通红的火炭裹在被子里,只管睁着双浮肿的眼,怔怔望着花帐顶没有焦点地流眼泪,不出声儿也不应声儿。
忍冬几乎要吓个半死,怒极扯出椿儿来严加逼问一通,气得双眼都要冒金星。
椿儿除了个福康路36号,什么旁的都说不出来。
“要你这个蠢的有什么用!”
忍冬骂过了却也不敢透风,连夜请医生、看病、喂药,惊醒了正房打发人来问,也只敢说:“时下换季,姑娘出门灌一肚子风,回来就起了头疼脑热。”好歹算混了过去。
回头再想问婉清究竟怎么回事,刚提个福康路,就见那眼泪更洪水似得滚了。
忍冬连忙再也不敢提。
过了几天,舒君得到消息——也许是她生病的消息,也许是她与季昫安将订亲的消息,也许两者都有,总归放下了先前报社游览,两人宛如隔着毛玻璃观花的嫌隙,专门来看她。
舒君进门不由惊呼:“天可怜见的,你怎么将自己磨折成了这幅样子!”
婉清歪靠在床头正喝药,脸色憔悴、双眼无神,头发也不肯梳,像个风吹就散的美人灯。
她的那双眼睛一动也不愿意动,低着头,只顾捏着勺子在药碗里画圈。
舒君猜到,她正为她父亲包办的婚姻不痛快,只得叹口气,在床沿边坐了,道:“怪我之前不该跟你多嘴……可是婉清,你宁肯这样闷着苦自己,为什么却不同伯父反驳?”
婉清不作声。
舒君又道:“我早说了,你该为自己叛逆一回,成或不成,也让伯父知道你的心思。”
婉清捏着勺子的手一顿,心道:是吗?要是你真的知道了我的心思,还会这么说吗?
更何况……
婉清惨淡地摇摇头,道:“世上不如意的事,向来十有八九,我爸爸养育我一场,现在他想挑个合意的女婿,做女儿的不能不遂了他的愿,我这辈子,注定不能够随心所欲的。”
舒君恨铁不成钢地道:“可要嫁人的是你,往后天天数日子的也是你,不是你爸爸呀!”
忍冬听见忙进来求着舒君,喊道:“我的裴小祖宗,你就快别撺掇她了吧!这没有你开解,就已经夜不能寐,整日里茶饭不思、渐比黄花瘦了,你再来火上浇油,难不成让我们姑娘跟老爷揭竿起义去,父女俩打起来,闹到市政府法庭上决裂不成?”
舒君噗嗤一下就笑了,又开始大谈她那套“爱情与自由”论,“你整日在她跟前,按理说你应该最懂得她这是心病,这样子苦闷着自己,委屈着自己,难道是个正理?”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思想、有灵魂、有情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我自然不要她同谁决裂,可人的欲望不能堵在心里,堵久了堤坝迟早要溃败的!”舒君道:“包办婚姻是对旧时代的糟粕,她需要自由地表达需求、正常的恋爱交朋友……”
爱情与自由——
婉清如今只觉得异常刺耳。
她的两瓣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像两团蠕动的蚯蚓,白色的牙齿,像死尸腐烂的肉里翻滚的蛆,婉清胃里忍不住犯起酸水,一阵强似一阵,再忍不住,将满腔酸苦全呕了出来。
舒君与忍冬都吓坏了。
忍冬连忙上来收拾、拍她的背纾解,舒君则是才晓得自己说过头了,就好像是给重病的人一记虎狼药,任是有用没用,那副病入膏肓的孱弱身子骨,铁定是禁不住的。
半会儿,忍冬重新扶着婉清躺回枕头上,她的脸就比刚才更惨白了许多。
舒君拉着她的手,缓声道:“你何苦这样呢……”
婉清闭着眼睛又沾湿了睫毛。
舒君只得宽慰道:“刚才那些话是我自以为是,你是个孝顺的,只不满意季昫安那人对不对?这真的怪我,早前给你灌输了他太多负面评价,可凭良心讲,他那个人,除了那方面不着调,其他真没什么可说的,讲义气、家世好、有才华、人也没坏心眼,你嫁给他也……”
婉清猛地睁开眼,“他既然这样好,你为什么不嫁他?”
舒君好笑地道:“好端端怎么扯到我身上,咱们俩的情况能一样吗?”
“嗬!是不一样,我们怎么会一样?”婉清冷笑道:“你明明百般瞧不上季昫安,为什么还愿意与他虚与委蛇,你是就那么享受男人的追求,还是舍不得他给你的饵?”
舒君连忙掐她手,“你说什么呢?”
“他为使你答应,做那档子“自由”的人前夫妻,许给你了什么?”
婉清的眼睛刀子般直直钉着她,“你们两个那些龌龊的勾当,别想教我说出什么好的来!”
舒君立时脸色就变了,甩开她的手,从床边站起来,“好个狗咬吕洞宾,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来看你,你没本事跟你爸爸叫板,倒转了头拿我出气排解,我是欠你的不成?”
婉清气得咳嗽不止,“你是来看我,还是看我笑话,你心里清楚!”
舒君拧眉,“你就这么不知好歹,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往后可别指望我再对你有个好脸色!”说着拂袖冲冲地出了门去,廊下撞到端药的椿儿,弄脏了衣裳又骂声晦气!
婉清伏在枕头上,只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直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
哦不,她没有心。
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别人身上,人没有心是不能活的。
她想她是已经死了的,现在就剩下副空心的躯壳,还行尸走肉般地撑着。
婉清几近气若游丝地倒进床里,胸口起伏,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那天,嘉遇愤怒、痛苦、失望、甚至决绝的脸,他质问她:“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在你心里究竟算是谁!”
婉清恨不得将自己一颗心都捧给他,可她不能,只要她还与季昫安的名字有关系——
她就与裴舒君没有两样。
她对他的爱就拿不出手。
“你走吧!”他大抵对她彻底地失望了,背身连看也不肯再看她,“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婉清却甚至没有坚定走过去的勇气,她辜负了他,也辜负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她的病不会好了,永远也不会好。
季家的生日宴办在五月初,风和日暖,他家素喜效仿西洋礼仪,宴前园会就办在季公馆的露天花园,季老爷过寿,上海有头脸的几乎都到齐了,连市长与市长夫人也谈笑在座。
只是大家衣冠楚楚聚在一起,打眼望去,你就能看见人们有穿旗袍的、也有穿洋装戴礼帽的,有长衫、也有西服、中山装……还有比如婉清她父亲,脑袋后拖着条长辫子,手里却持着高脚杯喝白兰地的,大家僵僵地说笑,教人想起中华历史上有个形容战国时的词——
礼乐崩坏,不伦不类。
婉清的心空荡荡的,她早已见过了沈嘉遇,下车来时就见过了,他与季昫安在花园中迎客,婉清如今也只是“客”的一员,他走来同她父亲说话,笑容客气又疏离。
仿佛他们没有多余的情感,只是礼貌地问候她的病情。
婉清的鼻子瞬间就酸得不像话。
她不敢抬眼看他,怕一抬眼,就将潮湿的眼底露了馅儿,只好偏过脸,假装咳嗽两声。
沈嘉遇就同照顾所有客人一般,吩咐佣人去熬银耳雪梨汤给她,而后引她父亲入园,作陪片刻方暂时告辞,重又妥帖穿梭于人群中间,她父亲在后面眯着眼瞧人,笑道:
“倒是个一表人才的好苗子,可惜了的……”
可惜什么?
婉清不问也大概猜得到,扯不出多余笑脸,借故离了她父亲,才敢仔细看一看沈嘉遇。
她父亲常吝啬夸人,既夸奖,他自然是极能干的,妥帖周到、从善如流,没有他应付不了的人、没有他照看不到的事,同他比起来,时常腻在太太、小姐们旁的季昫安,像个出身高贵的交际花,若没有季家的出身,季昫安也许会在金玫瑰舞厅里,靠卖脸过活。
婉清鄙夷的收回目光。
沈嘉遇一眼也没有看向她,连在她父亲身边寻她的目光也没有,他对她早已失望透顶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金属的咔哒声,年轻的男人嗓音轻笑道:“原来藏在这里,害我好找!”
婉清不及去远处寻沈嘉遇的身影,心里眼里早升起股盼望的欣喜,直等回过头去看清楚来人的脸,那股期盼登时就熄灭地干干净净,淡淡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季昫安点燃了根烟,吞云吐雾地走过来,道:“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既然不是沈嘉遇,他说什么,婉清都没有所谓。
无非是今晚,季老爷就会趁着喜上加喜,宣布两家的亲事,婉清听他讲话,就知道他也是个不能脱离父亲的废物,可是“自由”却不能没有,于是希望她比裴舒君识时务。
婉清仍淡淡地望着花园里,道:“随便你。”
季昫安倒意外地笑了,挑眉瞧她,弹指将剩余的烟屁股扔进旁边的花盆里,粉红色玫瑰花瓣,瞬间就烫出个疤,他笑道:“早知你这样好商量,我还同舒君费那些功夫做什么。”
在这种事上胜过舒君,并不值婉清半点愉悦。
从他口中呼出的肮脏的烟雾,却是令婉清一刻也待不下去,借她父亲的名,离了这里。
从走廊下几级石阶,婉清的视线猝不及防,撞进双浅褐色的眼睛,她的步子僵在台阶上,沈嘉遇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直直地望着她,他的眼睛是片无边的海,几乎溺毙她。
可他的神情那样冷淡,目光穿透她的皮肤宛如结冰的刺,婉清不得不落荒而逃。
她从他身边逃得狼狈不已。
婉清第二次再看见他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裴舒君,两人站在锦绣盛开的花墙下,舒君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勾唇,俯身侧耳,舒君抬手轻拉他领结,凑近到他耳边去。
舒君越过他的肩看见了婉清,用手掩住嘴,眼角眉梢的笑更加得意了。
婉清的喉咙飞进了虫子,堵塞地呼吸困难,连掰断了食指的指甲,竟也丝毫无知无觉。
她此刻痛恨他们。
正式的晚宴上,婉清喝了酒,她父亲还以为她要藏羞,索性趁旁人待会儿恭喜前,先将脸蛋喝成红的,于是只教她适度,季昫安又来邀请她跳舞,她喝醉了,看他也像沈嘉遇。
婉清笑着应了,提起层叠裙摆款款施个礼,谁知脚尖微晃,不慎正晃荡到他臂弯里。
众人心照不宣地笑,季昫安今晚温柔绅士地不像话,手臂揽她入怀,轻巧便带她走到了所有的注视中间,那些注视中一定也有沈嘉遇,婉清想:他一定正在看着她。
她报复性地希望他正看着这一切。
婉清迫切地需要通过磨折他,来获得快乐,于是她笑得更加美丽娇妍了。
季昫安望着她都情不自禁地出了神,婉清感觉得到,他搂在她后腰的手,收得越来越紧,两人贴得越来越近,他的眼睛长久地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唇瓣上,喉尖不由自主地滚了下。
他想亲她。
婉清觉得此刻的他,更像是沈嘉遇了,一样的情不自禁,一样的不得不克制。
婉清唇边的笑意愈发地浓了。
这一支舞,她大获全胜,重回她父亲身边,微仰下巴、目不斜视,像个刚打完胜仗的将军,婉清知道沈嘉遇一定都看到了,他也许会嫉妒,她想到就感到无比地痛快。
然而世上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
年轻的佣人紧接着,就不慎将红酒洒到她的裙子上,季夫人连忙一壁派人引她去清理,佣人连连小声赔礼,引她进了间公馆客房,褪下外层染脏的裙摆,请她等候。
婉清进入浴室,将双手放在冰凉的水下,似教流水抽走了力气,撑在洗手台上。
身后的浴室门突然打开。
咔嚓一声,婉清以为佣人去而复返,抬眼从面前的镜中去瞧,不等心惊肉跳,身子已被桎梏着强行转过去,沈嘉遇的呼吸裹挟着滚烫的酒气,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心神。
他欺身便将她抵在洗手台上,膝盖钉住她的腿,野蛮暴戾地直教婉清心颤。
婉清奋力地去推,沾满水的双手,胡乱地挣扎推拒。
她的手是湿的、凉的,他的唇舌也是湿的,却是炙热的,手臂紧紧地禁锢住她,像两条世上最坚硬的锁链,教她哪儿也逃不开,婉清的双手软了下来,闭着眼睛止不住地哭了。
沈嘉遇终于肯停下来,却仍贴着她的唇,粗沉的呼吸,像是压抑的喘息,又像是叹息。
婉清在他怀中发抖,断续地哭着道:“你疯了吗?”
周遭倏忽安静下来,晚宴的笑声、乐声一下子隔了层薄膜似得,沈嘉遇笑了,悲哀地笑。
“你当我是疯了吧,也许我早就是个疯子!”他亲吻她的眼泪,拇指也如唇瓣那般,眷恋地摩挲她的脸颊,“否则我就不会妄想,只要赶走你、不见你,总有一天能把交出去的心再收回来,可原来不能够,我不能够忘记你,不能够见你在别的男人怀里笑!”
沈嘉遇很紧地抱她,“你在他怀里的每一秒钟、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我的凌迟!”
婉清突然间哇地大哭起来,“明明是你先离开了我!”
她的手,用力地捏着他胸前的领结,甚至因为用力而抖个不停,只恨不能将它给扯断。
婉清将额头抵在他心口,几近控诉,“你的身边永远不缺人,没有我,随时也还有别人能教你开心,傻子只有我,一开始就只有我,明知道可有可无,我竟然还是喜欢你!”
她哭得像个小孩子,挣扎地也像个小孩子,拳打脚踢地发脾气。
沈嘉遇不知怎样抱她才好了,只得越发用力抱牢她,捧起她的脸,更加不停地吻她。
“别这么对我,婉清……”他吻着她道:“我不能够把你拱手让给季昫安,绝不能够。”
婉清的肋骨被他禁锢得隐隐地生疼,但她想,也许这是她的血肉中重新长出心脏。
她睁开朦胧婆娑的眼睛,但太近了,隔着泪水,让她看不清沈嘉遇的脸,但她还是认输了,对爱认了输,她从没有一刻割舍下他,此时此刻,竟连她父亲的威压都被抛诸脑后。
婉清颤抖着双手搂紧了他。
叶家、季家、她父亲、季昫安、婚事……这些东西,此时仿佛变成了两人间的尖刀,全扎进她身体里,她的身子实在抖得厉害,但还是不顾一切地搂紧了他。
然后便突然之间,不知哪里冲出的力量,强硬将两人分开。
季昫安的拳头狠而重,挥在沈嘉遇脸上,愤怒无比,顿教他嘴角流血,踉跄撞翻了走廊小桌,花瓶砰地声砸到地上,婉清哭着惊呼,冲上前去,却被季昫安一把摔到碎瓷片中。
鲜血横流,婉清痛得几近晕厥,然而他们都已疯了,疯狗般地撕咬起来。
直到所有人都被动静引来,两个人早已经是头破血流。
季老爷、季夫人脸色铁青,催吼佣人快将两人拉开,季昫安困在桎梏中仍大骂沈嘉遇:“没娘养的狗杂碎,跪在老子跟前卖笑讨生活的杂种,轮得到你骑到老子头上撒尿……”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季老爷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终于教他闭了嘴。
沈嘉遇只是不发一言,眼神如恶狼般凶狠。
只有椿儿记得上来扶起血泊中的婉清,她在血泪模糊中,看到她父亲阴沉的眼睛,那一刻婉清确定,如果杀了她就能抹去今晚发生过的一切,她父亲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婉清又看到人群外的舒君,听到她冷冷地嗤笑道,“真是好一出暗度陈仓——牡丹亭。”
婉清望着各异的道道目光,心想:如果她今晚死了,那么她就是为爱而死。
给宝子们说下《牡丹亭》的故事,官家千金在梦中对书生一见倾心,因不得见,伤情而死,死后却以魂魄形式与书生再续前缘,是件人鬼情事
这阴森鬼气的“爱情”啊~借用红楼梦里贾母的一段话,好端端的千金小姐,怎么偏偏一见了男人,就了不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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