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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失察 ...

  •   “昨日才受的伤,今日便不疼了,你哄谁呢?”孟长盈道。

      “我……真的不疼,我不是,不是……”那个哄字黏黏糊糊赖在嗓子眼,就是吐不出来,胡狗儿的脸也爬上红云,结巴得不行。

      孟长盈又在他额上弹了下,袖口的柔软布料扫过他鼻尖,那股子熟悉又陌生的草药香气让人晕头转向。胡狗儿咬紧了牙,勉力跪直身体。

      孟长盈看他脸色慢慢变红,觉出两分趣味,但面上却瞧不出端倪,反而责问道:“你把自己当铜筋铁骨吗,你既归了我,便不准再糟蹋身子,带伤就歇着。若不听话,还不如赶出去算了。”

      “听话!”

      胡狗儿几乎是接着孟长盈的尾音抢白,面上尽是仓惶无措。

      他膝行往前,膝盖跪上孟长盈脚边散开的裙摆,几乎像是只害怕被抛弃而挤在主人脚边的小狗。

      “我听话的,我马上就回去养伤,主子,我真的会听话的,主子……”

      他眼尾红了一片,好像要哭出来了。

      孟长盈只嗯了一声。

      这简单的回应让胡狗儿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他发抖的嗓音喑哑着,像是发誓:“主子,我听话。”

      孟长盈轻笑,手指点在他急切仰着的面上:“如此最好,回去吧。”

      胡狗儿高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方才那股子横冲直撞的恐慌几乎将他淹没。若是主子不要他,他的命还有什么意义。

      胡狗儿嘴唇在细微地颤抖,他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唯恐孟长盈会改变主意。

      他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转身就要快步离去,走出几步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万俟枭一事还不算完,你且等着看。”

      这话像是一个滚烫的火星子钻进胸膛,他的血热起来,猜测出一个过分美好的念头。

      难道说主子打万俟枭,也有那么一点为他报仇的意思吗?

      胡狗儿不敢问,他低头藏着红透的耳朵,声音压得雀跃:“是,主子。”

      说完他快步走出紫微殿,春风暖暖拂面,胡狗儿脸上的笑抑制不住地扬起来,心情就像是从地狱飞到云端。

      他欢喜地要命。

      ……

      胡狗儿养伤的这段时间,北地气候一日日暖热起来,春雨霏霏,竟也有几分暖风吹人醉的朦胧烟雨意味。

      可万俟枭的心情却不曾随着好春光而好转。北地军务繁忙,库戎又开始频频试探。唯一的好消息是三长制推行开来,解放许多劳动力,北关长垣力役不发愁了。

      但万俟枭还是心思沉重,他做了亏心事,虽说被孟长盈扇了两巴掌,可还是摸不准孟长盈的心思。

      孟长盈可不是什么心思良善的主儿。乌石兰烈一案当时激起的风波可不算小,挫骨扬灰,还有许多人溺死粪坑,确实也是罪有应得,但谁看着不胆寒。

      他使人刺杀孟长盈不成,难道只受这两巴掌便算了?

      他的提心吊胆没有持续太久。五月初,长信宫发政令,春社祭坛刺杀一事,未找到主谋,但伤人马匹经探查发现来自北关四镇。

      镇将犯失察之罪,四军镇兵三年内不可依姿擢选,转官清显。

      此令一出,上下哗然。

      何为依姿入选?大朔朝廷整合胡人和汉人,因有漠朔九部在,所以武将兵士极多多,但官位却不足。

      当年太祖为了安抚胡人,曾下令将士可根据当差年限,入选清品之官,也就是九品以上。

      这造成大朔朝堂冗官繁多,但也确实给许多将士希望,他们征战劳苦多年,唯一的心愿就是拔擢清显,光耀门楣。

      可此令一下,断了镇兵三年选拔,对北关众人无异于晴天霹雳。尤其那些是下一年就能提拔升值的将士,愤怒不满的情绪瞬间激化,北关四镇怒怨沸腾,万俟枭几乎要压不住局面。

      万俟枭也大为惊愕,连夜向孟长盈去信,质问此事,要求孟长盈收回此令。

      他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孟长盈的回信却很简单,只一句话:疯马来自“张庭、封犯”二军镇,政令若改,王爷如何自处?

      万俟枭捏着轻若无物的信纸,白纸黑字却叫人看一眼都心惊。

      看来孟长盈确实知道刺杀是他所为,她点明“张庭、封犯”二军镇,是在提醒他。四军镇本来同气连枝,可年前一分为二,如今若是只罚“张庭、封犯”,恐怕此二军镇当夜便会暴动哗变。

      待到这时,孟长盈只需揭露刺杀一事是他所为,他还是连累二镇将士不可拔擢的罪魁祸首,那万俟枭好不容易在军中建立的威望便会一扫而空。

      若要军镇安好,那便只能将错就错。甚至万俟枭还要自己出面安抚将士,还得将孟长盈给摘出来。不然的话,孟长盈只需再下一令,他费尽心思拿到手的北关二镇就要分崩离析。

      想通这一节,万俟枭脸黑如锅底,一口老血咽下去。

      他又着了孟长盈的道!

      明明只是一次失败的暗杀而已,怎么又成了孟长盈手里的筏子,让他不仅吃亏,还要心甘情愿地吃亏。

      可事已至此,他无路可走,必须去帮孟长盈安抚四镇边军。

      在切实关系到个人利益时,那些平时老实憨厚的镇兵一个个都变得凶恶起来,谁都不认,难搞得很。

      万俟枭辗转各处,简直被折腾地精疲力尽,甚至都没有力气去思考,孟长盈这回又有什么目的?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难道只是为了报仇?这可不像她一贯的作风。

      北关四镇乱成一团,南征也并不顺利。

      据传回来得消息,大军被连绵不断的雨水拦住,道路泥泞难行,粮草霉变,衣衫鞋子总是湿哒哒的。南征将士多来自草原和淮河以北,长途跋涉行军,疲惫不堪,又对南方湿热天气很不适应,因而病倒一片。

      这消息好歹给万俟枭带来些慰藉,朝中众臣也各有说法。

      汉臣有忧心忡忡向孟长盈进言的,也有暗自谋划小算盘的,还有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

      至于漠朔九部,大大部分都是在看好戏,毕竟万俟望带走了可那昆部。若是南征,大朔朝局又将重新洗牌,有野心的都跃跃欲试,谁主沉浮?

      湖心亭。

      小雨点点,水色清新,鱼儿往来嬉戏,金尾舒展。

      孟长盈面前摆着棋局,手中捏着白子,目光却落在湖对岸的繁茂花树。林花开得正好,水洗过颜色清透鲜嫩,似乎比棋局更引人意动。

      月台在旁煮茶,淡香浮动。

      她发上插着斧簪戟簪,却素手浅浅转碗摇香,瓷盏碰撞声清脆,惹来孟长盈的一瞥。

      月台奉上一盏清茶,温声道:“这是雨前的豫山毛峰,主子且尝尝。”

      孟长盈执茶盏轻嗅,热气袅袅扑面。

      “汤色青碧,滋香纯鲜。”孟长盈言罢,轻抿一口,道:“茶好,你的手艺也好。”

      月台温柔一笑,又搅动泥炉上熬着的真君粥,咕嘟冒泡的粥汤中翻滚着鲜黄杏果,果香扑鼻,热气袅绕,驱散了小雨的些微寒气。

      “主子。”

      “嗯?”孟长盈应声。

      月台语气稍顿,又笑着摇头:“无事。”

      孟长盈收回观景的目光,看向月台,道:“那便是有事了。”

      月台默了默,无奈地拍了下自己脑袋,说道:“主子难得心绪尚佳,我不该多说话来惹人烦恼。”

      孟长盈拦住她的手,眼波一动便已明了。

      “你在忧心国事,北关和南征?”

      月台抽回手,为孟长盈添了新茶,笑叹:“主子明察秋毫。”

      “北关暂且还压得住,武人禁转一事不过是个开始,日后漠朔九部还有得闹呢。”孟长盈语调缓缓,不像在朝堂上那般威势毕露,声音如清泉流水,“至于南征,不必忧心,错不了的。”

      孟长盈就是有这样的力量,一番话也并不多深重,却能让月台的心瞬间安定平和。

      她信任孟长盈,无比信任。孟长盈说错不了,那一定错不了。

      正这时,庭外两人飞掠而来,你追我赶。

      “好香啊,月台姐姐做的什么好吃食,叫我赶上了!”崔绍一落地,身上盔甲响声沉闷,看着泥炉上的真君粥,眼睛都亮了。

      月台紧随其后过来,探头看了眼,颇有些失望,哀怨地看向孟长盈:“主子,你今日不想吃荷花炸和莲叶酥吗!”

      孟长盈眉头微动,笑而不语。

      月台正为孟长盈盛粥,闻言睨了星展一眼,道:“也不瞧瞧是几月,哪有那么多荷花给你吃,挑嘴该打。”

      星展撅撅嘴,不敢和月台对着来,只可怜巴巴地凑到孟长盈身旁,递上信封:“主子,南方的信带回来了,一路上我风餐露宿,脸上的肉都瘦没了。”

      崔绍在旁边,在等月台盛的下一碗真君粥,闻言立即反驳道:“呦,我怎么没瞧出来,一路上荷叶鸡你可没少吃吧,就你一个人,嚯嚯人家十几只鸡。”

      月台递给孟长盈一碗粥,叮嘱道:“还烫着,仔细些吃。”说完,她又看向星展,故作叹息:“看来他人做的荷叶鸡更好吃,把我都给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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