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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跪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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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盈看着星展背影消失在门口,眼眸也柔和下来。
“这样很好,她还是个孩子呢。”
月台眉目含笑,可转念间,笑容一滞,又无声叹息。
星展在孟长盈眼中还是个孩子,孟长盈在她眼中,又何尝不是。
孟长盈方才用了饭,胡狗儿便进来禀报。
“主子,万俟枭求见。”
孟长盈抬眸看他,他胡狗儿衣裳规整,手臂垂着,不见一丝病态。她目光在胡狗儿手臂上定了会,才开口道:“带进来。”
“是。”
胡狗儿垂首退去,很快领着万俟枭进殿。
万俟枭大步迈动间披风翻滚,额上朱砂涂面殷红,显出妖异。
“ 臣参见太后娘娘。”
礼行得敷衍,头都不曾地下,一双眼睛直盯着孟长盈的脸,似乎想要看透些什么。
孟长盈面色淡冷道:“王爷这病好了?”
万俟枭神色一僵,但很快便扯着嘴角笑起来:“蒙娘娘关怀,本王一听说娘娘遇刺,便立即赶了回来,什么病痛也拦不住。”
“是吗?”孟长盈嘴角弧度淡漠,站起身来,侧目看向万俟枭,“我还以为你一听说我遇刺,身上的毛病便好了呢。”
万俟枭笑里带着匪气,打马虎眼:“娘娘这说的什么话。”
孟长盈不语,只一步步朝他走来,面色平淡到看不出一丝起伏。
她是个病弱女子,模样姣好,姿态如莲。可万俟枭看着她,不仅无一丝旖旎想法,还不自觉生出警惕和戒备,如山林中遇猛虎。
他眼睛眯了眯,不知怎的,随着孟长盈脚步逼近,他高大身躯竟莫名往后退。万俟枭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眼中掠过一抹恼意,硬生生止住了步子,只稍退了半步。
孟长盈停在他面前,一尺之遥。
万俟枭皱眉:“你要做什么?”
孟长盈黑眸沉静如水,直接抬手给他重重一耳光。
“啪——”
万俟枭不可置信地摸上自己的左脸,脸皮火辣辣地刺激着神经,宣告着一个不争的事实。
孟长盈打了他?
还打的脸?!
万俟枭脸色瞬间扭曲暴怒,喝道:“孟长盈!你胆敢对我动手!”
就在他要冲上去的一瞬间,胡狗儿直刀立时出鞘,唰地当胸横在万俟枭面前。
“你敢!”胡狗儿音量不高,但森冷沙哑嗓音威慑力十足,仿佛下一秒,手中刀兵便要斩下。
万俟枭的怒火在寒光闪闪的刀刃前冷却大半,可脸庞肌肉因突如其来的疼痛微微抽搐,万俟枭捂着脸,瞪视孟长盈。
“你竟敢如此侮辱本王,还让这杂胡拿刀对着本王?孟长盈你疯了!”
从打出一巴掌,到万俟枭发怒,再到胡狗儿横刀,孟长盈脚步都分毫未动,她仍旧站在万俟枭一尺之内,这会正接过月台递给来的丝帕,漫不经心地擦着泛红掌心,闻言掀起眼帘。
“不过赏你个巴掌,大呼小叫什么。”孟长盈嗓音平淡地训斥。
万俟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转瞬间便反应过来,从前孟长盈再怎么与他打机锋,也不曾打他的脸。今日有此举,莫不是在发现了刺杀案是他主使。
孟长盈看他眼珠乱转,似笑非笑道:“怎么,赏不得?”
万俟枭仔细瞟了眼孟长盈神色,看不出她心思,心绪不安地下沉。他鲁莽了,早知孟长盈等着他自投罗网,他这不是赶来送死吗?
心思霎那间百转千回,万俟枭捂脸的手撤下来,勉强露出笑,“你们汉人说,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微臣今日也算是领教了。”
孟长盈那点冷漠笑意淡去,抬手间又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他面上。
“是该领教。”孟长盈道,“若不是北关二镇和督建长垣还要用你,此时落下的便不是巴掌,而是铡刀。”
万俟枭脸被打偏,维持着这个姿势,浑身血液直冲向头顶,双手紧紧握拳,几乎要不管不管地反击。
他是先帝最勇猛有力的弟弟,胡汉战争中亲身上过战场,无论是在塞北草原,还是关内大朔,从没有人敢如此侮辱于他。
理智和暴怒拉扯,让他面容狰狞,巴掌印更清晰地浮现出来。
孟长盈言罢,迈步转身,似乎压根不在乎他的反应。
胡狗儿迎着万俟枭可怖的脸,分厘不退,手中长刀握得更紧。手臂肌肉虽发疼,但他心中畅快,这人本就该去死。
“孟长盈——”万俟枭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粗粝挤出来,“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吗!本王手中也有兵马,若惹恼了我,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孟长盈停住步子,侧过脸来,目光却轻飘飘落在窗外一枝绿,并不看万俟枭。
“最后一句话亦送还于你。”她嗓音淡淡,“不同的是,我对付你,连兵马都无需动用。”
这话如当头棒喝。
万俟枭立即回想起这五年来,他在孟长盈手中吃过的大大小小的亏,还亲眼看着乌石兰烈覆灭,那动静就像是水潭上破裂的小小气泡,轻易到连挣扎都无。
孟长盈这个人太邪乎,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更何况他真的能威胁到孟长盈吗?冷静下来的万俟枭发自内心地疑问,皱眉时牵动脸上皮肉,他“嘶”地低低痛呼一声。
这孟长盈看着孱弱,打人还挺疼。
这时殿中水声响起,万俟枭回神一看,孟长盈正背对着他,在黄檀雕花木架上的铜盆里净手。
……
打了人还去洗手,甚至还当着他的面洗。
可恨!
可恨至极!
此时他甚至突然觉得,万俟望最好真能南征大捷,把握实权,把孟长盈这个汉女拉下台。
孟长盈洗完,慢悠悠地擦手,随意一抬眼:“还不退下?”
万俟枭:“……”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脚步踏得极重,像在发泄胸中郁气。
刚走出紫薇殿,星展便急匆匆迎面而来,发稍还滴着水,应是方才沐浴。
万俟枭一惊,暗道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他停住脚步,想着打探一二,可没想到还未开口,眼神刚对上,星展便哈哈笑起来。
“王爷怎地受伤了,脸上明晃晃两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呢!”
万俟枭:“……”
原来是赶着来看他的笑话。
他真是跟长信宫犯冲,长信宫的每一个人都无比令人厌恶。
万俟枭眼中又燃起怒火,但表情却做不出来,脸上还烫着,似是有些肿了。
他低喝:“滚!”
骂完便以袖掩面快步离去,只可惜胡人衣裳多是窄袖,遮也遮不完全,反而更显出捉襟见肘的狼狈。
星展在他背后笑得愈发畅快,万俟枭被打脸的样子千载难逢啊,真是不枉她特意赶来观赏。
她正嘿嘿笑着,侧后方窗户忽然支开,月台探出身来,扬声道:“你一张嘴,长信宫里都没个安静,笑得也忒大声了!”
星展吓了一跳,回头冲月台做了个鬼脸,几步到窗边:“这么有意思的事,你都不叫我!要不是我消息灵通,差点就错过了。”
月台扶额,无奈地捏捏星展脸蛋,又注意到她肩头被发梢水滴打湿的衣衫,板起脸训她。
“就你爱凑热闹,头发还水淋淋的,虽说到了春日,可春寒也厉害得很,你就不怕染了风寒?真是越大越不学好……”
月台嗓音动听,可一絮叨起来,星展头皮就发麻,她揪着头发连连后退,转身就往回跑,嘴里喊着:“知道啦,我这就回去绞干,别念了!”
她跑得飞快,手一撑就越过了矮墙,抄近道跑了个没影。
月台哭笑不得:“这丫头……”
殿中胡狗儿收刀入鞘,正要安静退去。
孟长盈忽然开口道:“昨日我说的话,你可记下了。”
胡狗儿脚步顿时止住,敛眉道:“是,记下了。”
孟长盈不语,殿中安静片刻,胡狗儿没忍住抬眼去瞧她,正撞上孟长盈落在他身上的眸光。
胡狗儿睫毛一颤,迅速移开眼,眼珠转动地有些慌乱,但很快,他又再度垂下眼睑,姿态规矩地无可挑剔。
孟长盈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口中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胡狗儿下巴紧绷着,那道白疤很粉。
他试探般地轻声问:“主子,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孟长盈坐在窗前,日光热乎乎地打在她面上,她眯着眼睛,朝胡狗儿招手。
胡狗儿脚步随之而动,停在她面前,随即半跪下来。
孟长盈抬手,手指搭在他手臂上,捏了捏。
胡狗儿跪直的身躯一僵,肌肉霎那间紧绷,但很快又尽力放松下来,任由孟长盈随意□□。
他安静地垂着眼,凝视着孟长盈竹月色的裙摆,耳根慢慢地红了。
“疼吗?”孟长盈问。
“不疼。”胡狗儿摇头,嗓音沙哑:“一点也不。”
孟长盈的手却停下来,按上他的头顶,清泠泠的女声传来:“抬头。”
胡狗儿乖乖仰面抬头,眼睛却还垂着。
他太有规矩了,这让孟长盈想起常岚。
孟长盈眉心微拧,曲指弹了下胡狗儿的额头:“抬眼。”
胡狗儿垂落的睫毛像是受惊蝶翅,颤抖着抬起来,漆黑如墨的眼珠滞涩地动了动,对上孟长盈沉静如水的眸子。
他喉结滚了下:“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