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掌柜生意经》七寸浮山

29、排骨山药汤

　　闻溪心中顿时咯噔一跳，下意识以为是江樾舟晕倒了，她急忙撇下勺子出了厨房，朝门口走去。

　　因着方才那一声惊呼，大堂内正在用食的客人有的按捺不住凑热闹的心，纷纷放下手中筷子也起身朝外走，有的则伸长脖颈望过去。

　　“发生了何事？有人晕倒了？谁啊？莫不是这家掌柜的夫君？”

　　“嗐哟！可说不准哩！我方才进来时就瞅见她夫君脸色不好看！”

　　“走走，去瞧瞧看！”

　　门口立时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闻溪一边疾步走去，一边环视周遭，都没看见江樾舟的身影，她心中略略有些焦急和慌张，他该不会在酒楼开业第一天，身子又“不适”了罢？

　　“掌柜的出来了！”众人见她出来，皆让开一条道。

　　还未走至近前，已有热心好事的人问道：“掌柜的，快看看这是不是你夫君？”

　　一旁已有人高声替她答道：“不是不是！我记得哩，她夫君穿的不是这身衣裳！”

　　听完，闻溪提着的心渐渐缓了缓，朝前看去。晕倒在地上的人穿了一身褐色衣裳，身型也较为矮小，他朝下趴着，看不清脸，故而才会有人误以为是江樾舟。

　　此人正巧晕倒在她酒楼门前，看脚步的方向，应当是要进酒楼买吃食的。今日是端阳节，又恰是酒楼开业之际，无论怎样总归不能见死不救。闻溪脑中飞速转动，可莫要真出了人命才好。

　　她忙蹲下身来欲扶起他，一旁有热心的人也跟着帮忙，将晕倒的此人转个身来，露出正面。他右颊正中面上有一颗很是明显的黑痣，额头上冒着薄汗，唇瓣干涩苍白，身子似在颤栗。

　　围拢的人群中忽有人诧异出声，“咦，此人瞧着有几分熟悉……很像聚福酒楼的小二……”

　　聚福酒楼？此人怎么会来她酒楼买吃食？

　　旁边热心的男子唤道：“醒醒——”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闻溪忙站起身挥手示意大家都散开，“先将此人扶到酒楼里去。”又一面与虞柠交代，“阿柠姐，你快去请谢郎中过来……他的医馆就在这条街上……”

　　“好，我去找。”

　　众人见热闹没了，也三三两两地散开，有食客称赞道：“好！掌柜的属实心善！”

　　闻溪忙谦然一笑，正要进酒楼，余光倏地顿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嘴角仍挂着浅笑，朝那人走过去，“夫君。”
　　“我还以为晕倒的人是你……对了，你在此处？方才我怎未瞧见你？”

　　貌美夫人和俊俏郎君站在一处，看在旁人眼里，好似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妇。已经有八卦的食客引颈而看，眼珠子在夫妇两人身上来回转，瞬间脑补出一记夫人关心夫君、夫君忍着病痛折磨安慰夫人的戏码来。

　　闻溪自是不知旁人眼中的戏码，只知眼前之人看她的眼神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

　　“夫人眼里没有我，自然瞧不见我。”

　　“……？”

　　她的笑顿时僵了一瞬，怔愣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答。他漆眸幽深，定定地注视着她，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埋怨与落寞。

　　凑得近的热心肠食客闻言，以过来人的口气小声劝道：“掌柜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再忙，也不能将自己的夫君撇在一旁哩，合该多关心关心你夫君哩。”

　　闻溪：“……”
　　怎倒还成了她的不是？

　　数双燃烧着八卦的眼睛纷纷看过来，没有比一边吃东西一边有热闹看更下饭的事了。

　　闻溪委实不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风向变了，她想转头朝吃瓜的众人解释一番，一时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头，难不成要从最开始的“冲喜嫁人”一事说起？

　　她只得咽下话头，接受众人的“指点”。闻溪拉过他的左手轻轻抚了抚，面上显得很是担忧和心急，仰着小脸凑近他，“夫君别生气了。”话落，又踮起脚凑近他耳畔，轻声细语一字一顿道：“以后我会好好关心夫君的。”

　　“关心”二字被她特意咬重了音，微热的气息喷在江樾舟耳廓边，他不由得想要撤开两步离她远些，脚却似被钉住般。

　　他垂下眸子，能清晰地看见她纤长浓密的羽睫，一扇一扇，眼底闪动着狡黠的光。江樾舟不禁有片刻恍神，她轻巧的语气仿佛在说“我会抓住你的马脚”。

　　“夫人可要说到做到。”

　　低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畔，闻溪偏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后颈立时袭来一股凛冽的风，她激得一栗，率先挪开视线，撤回身来。分明已是初夏，怎么有阴风阵阵之感？

　　“小闻——谢郎中来了！”

　　虞柠喘着气小跑而来，后头跟着的谢序安走得四平八稳。

　　像是抓住了救星，闻溪忙撒开江樾舟的左手，上前引路，带着些谢序安进去，“劳烦谢郎中跑一趟了，此人将才晕倒在我酒楼门口，额涔薄汗，唇干涩苍白……”

　　说话间，两人进了大堂，谢序安解下药箱开始给病人诊看，闻溪则在一旁安抚众人，“无事无事，各位接着吃便是。”

　　“虞柠姑娘，麻烦煮些糖水喂病人喝下。”

　　“好。”

　　闻溪回身看去，见谢序安给病人扎了几针，他已悠悠转醒，见几双眼睛皆直直盯着自己，他立即慌张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警惕戒备地看着几人。

　　“你方才不慎晕倒在我家酒楼门口，故而才将你暂时扶进来。”闻溪轻声解释道：“这位是谢郎中，是他救了你。”

　　不料那人道谢之词一句不提，开口便道：“我要买你家的糕点。”

　　闻溪不由失笑，此人白着脸，面上露出对她的明显的敌意，口中却又说着要买酒楼糕点的话，怎么看都十足违和。

　　“听你声音倒中气十足得很，一开口连句道谢的话也无，我若是不卖你呢？”

　　那人听后愣了半晌，憋红脸道：“多谢两位。”竟还一副能屈能伸的模样。

　　闻溪忽地想起方才人群中有人提到，他似乎像是哪个酒楼的小二，便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倔道：“不关你事。买你家的糕点难不成还要报名报姓不成？”

　　“当然不是。”闻溪拍了拍手，干脆利落起身往厨房走去，撂下一句话，“但是你若不说，我就不卖。”

　　“你！”那人急道：“哪有你这样当掌柜的！”

　　闻溪对他的挑衅充耳不闻，走进厨房，虞柠已将糖水煮好，正要盛碗。见她进来，小声问道：“怎么了，为何不卖他糕点？你可是识得他？”

　　她摇头，“不认识，不过总觉着此人买糕点的行为怪怪的。”

　　“那这糖水……”

　　话音未完，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哎哟声，是孟玉兰的声音。

　　是大堂有人闹事么？
　　两人对视一眼，忙放下糖水，撩开帘子疾步往大堂走去。

　　“发生何事了？”

　　孟玉兰指着门口跑得飞快的一道身影，“他抢了糕点……哎哟不是抢，他给了钱……但、但这是别桌客人定的哩……”

　　闻溪忙急追到门口，只看到那人褐色的衣角一闪而过，迅速混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孟玉兰负责给客人上菜，定是那人趁闻溪去了厨房，扔下钱后便“抢”走了孟玉兰端盘上的糕点。

　　“这客人也忒着急了些，我这、他这钱给多了哩！”孟玉兰略微不安地数着手里的钱。

　　闻溪问道：“他抢……买了哪些？”

　　“除了乌梅山药和芡实粥，油纸包的都拎走了，给了三十多文钱哩！”孟玉兰还在絮叨，“这孩子腿脚也忒快了些，下次来可得将钱还给他才是……”

　　“为何要还，这是他自愿买的、也是自愿给的，我们照常记账便是。”

　　今日吃食半价，她正愁何时才能有营收呢，这三十文不赚白不赚！况且，她隐隐有感觉，此人定不是单纯来买糕点这般简单，指不定下次还会再来。

　　……

　　毕竟是佳节，部分人家或选择在家中聚一聚，部分人家或早早便定好了酒楼，临近傍晚时分，街上行人减少，一些铺子见没了客人，早早便关了门。

　　八方客酒楼也早已没了客人光顾，闻溪站在柜台前数着今日的记账和营收，来回算了两遍，依然是负盈利状态。她此前虽打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算盘，眼下看着这单薄的数字，心酸之余，又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切只是刚开始而已。

　　她抻了抻酸疼的胳膊，一抬眼，看见孟玉兰正弯腰仔细地擦拭桌子，虞柠则拿着苕帚在打扫。

　　“晚些再打扫罢，咱们也好好过一过端阳节！”

　　孟玉兰动作不停，“这会子已没了客人，咱们早些收拾完，我早些回家做饭，小闻说得对，好歹是过节，咱们先吃饭，明日再来忙哩。”

　　“今日不回家，咱们就在酒楼吃！”闻溪走过去，止住孟玉兰的动作，让她坐在椅子上歇会儿，才道：“我和阿柠姐去买些肉买些酒回来，咱们喊上庆叔和谢郎中，还有阿柠姐的娘亲、远哥儿，都一块儿来酒楼，热闹热闹。”

　　虞柠犹豫道：“小闻……酒楼刚起步，况且今日还搭进去不少，还是省一省罢？随便吃一吃就好。”

　　“那哪行！”

　　闻溪又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苕帚放置一旁，拉着她往街上走去，“就当是大家伙一起庆祝酒楼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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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菜声、炝锅声、柴火噼啪声和说话声、笑声，混着菜香味，顿时挤满厨房，好不热闹。

　　孟玉兰负责烧火，火光烫红了她的面颊，映着她眼底盈盈涌出的泪光。她数次偏开头去偷偷抹泪，又数次看向在一旁忙活的小闻。小闻自从嫁进来，樾哥儿的身子不仅有了起色，家中的日子也有模有样了，她也不曾嫌弃樾哥儿的身子，又踏实肯干，像那小太阳似的浑身充满了干劲和能量。

　　如此，樾哥儿的娘亲在九泉之下应当也会感到很欣慰罢。

　　“可是柴火熏着眼了？要不我来烧罢，您出去歇会儿。”闻溪见孟玉兰眼眶泛红，以为是被柴火熏出了眼泪。

　　“无事，我不累，不累。”

　　“好，你若累了便去大堂坐下歇着。”

　　闻溪眉眼一弯，“今晚咱们喝排骨山药汤。”

　　有虞柠在一旁指导，她最近烧菜越发得心应手起来。洗净的排骨焯水捞出又过了一遍流水后，与姜片、葱段和八角一同放入锅中，加水煮沸后转小火慢炖。

　　约摸两刻钟后，闻溪将切块好的山药与胡萝卜下锅，又添了半勺盐，最后盖锅继续炖。

　　赵九庆探首进来，嗅了嗅，朝闻溪竖起大拇指赞道：“小闻，你烧的饭菜好香！”

　　“庆叔，您来啦。”闻溪谦虚道，“都是阿柠姐教我做的……您先坐会儿，菜马上好！”

　　“我、我不是来催你上菜的……”赵九庆憨厚地挠头，忙又回了大堂。

　　未等多久，桌上立时摆满了饭菜，有下酒凉菜、有热汤、有炒菜、有开胃点心和水果，各色菜品五花八门。

　　柳远志晃着双腿坐在凳上已馋得流下了口水，“柠姨，这么多菜，我都可以吃吗？”

　　旁边的谢序安接道：“小馋鬼。”

　　远志立即朝他拌了个鬼脸，又顿时想起他是救过自己的郎中，连忙嘟起嘴可怜兮兮问：“序安哥哥，我的病，这些菜……”

　　“放心，你随便吃，敞开了吃。”闻溪将最后一道排骨山药汤端上桌，冲柳远志说道。他立即跳下凳来抱住闻溪的腿，讨喜的脸蹭了蹭她，“小闻姐姐！你最好了！”

　　“那当然。”闻溪毫不客气收下赞美，“来，快坐下吃饭啦！”

　　几人说了些恭喜和感谢的话后，举起杯来一碰，酒香溢出，欢笑满屋。

　　闻溪抿了口酒，喉咙顿时辣辣的，她轻嘶了一声，秀眉倒蹙，惹得众人连声笑话她。

　　“小闻，你少喝些。”

　　“我、我酒量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