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来》鹤兰

1、柳先生

　　柳昱修不像是这个小村庄里的人。

　　村里人都说，柳先生那模样一看就晓得不是个干活的。

　　柳昱修是这个村子里的教书先生，他的性子好，讲课也是有趣，来上学的几个孩子都很喜欢这位先生。

　　柳昱修是四年前来到这个小村庄的，这个村子偏，以前大家都巴不得出去，进来的这还是第一个，后来柳先生就在村子里住下了，还开了个学堂，教孩子们认认字。

　　柳昱修喜欢坐在学堂的门口，看天上的云卷云舒，看檐下的归雀筑巢，见李白桃红。

　　小桃坐在他身边，看着先生，忍不住问：“先生，你为什么喜欢坐这儿啊？”

　　小桃是邻居刘大叔的小闺女，有时也跑来跟着柳昱修识几个字。

　　柳昱修望着吐露芳蕊的花朵，眸中神色似在回忆，他说：“我在等。”

　　小桃歪着头，更加好奇：“等什么呀？”

　　柳昱修笑得温柔，轻声说：“我在等春来。”

　　有人跟他说，等春日来了，便来接他。

　　他一直等着，等春来，等他来。

　　小桃年纪不大，看不懂柳先生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说这话的柳先生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桃儿，吃饭了，跑哪儿去了！”隔壁院子里，娘的声音响起来。

　　小桃对着院子里回了一声：“娘，我在这儿，就回来了。”

　　柳昱修笑笑，跟小桃说：“回去吧，别让爹娘等久了。”

　　“嗯。”小桃站起来，“那我回去了，先生再见。”

　　“再见。”柳昱修说。

　　小桃进院子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柳先生依旧坐在门口，看着。

　　她才注意到，先生看的似乎不是景，而是远处。

　　柳昱修目光没有落点，他看着远方，笑起来了，笑容中带着些苦涩。

　　他想，大骗子，他都等了好多个春天了。

　　“娘，我们午饭吃什么呀？”小桃扒着灶台，抬头去看锅里的食物。

　　小桃娘揭开锅盖，一股热气冒出来，白花花的雾气遮住了视线，一股子刺激的酸辣味往鼻子里钻。

　　“吃鱼。”小桃娘把鱼盛进大碗里，鱼和粉条混在一起，闻起来特别的香。

　　干活回来的小桃爹刚进门就闻到了香味乐呵呵地过来，说着：“今天吃鱼啊，哪儿来的鱼？”

　　小桃娘盛了满满一大碗鱼肉，说：“隔壁柳先生给的，过来，把这碗给柳先生送过去。”

　　隔壁那柳先生是个不会做饭的，小桃之前回来还吐槽过，先生做饭就会白水煮菜加点盐。

　　这次学生家送来条鱼，柳先生自己也不会处理，索性就送给小桃家了，反正拿给他做也是糟蹋了这鱼。

　　小桃娘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想着做好了给柳先生送些过去。

　　“柳先生？行，我给他端过去。”柳昱修人好，收的束脩又低，村里人都挺喜欢这位先生的。

　　把菜送过去之后，饭桌子上，小桃娘又忍不住说着柳昱修的事情。

　　“要我说柳先生就是缺个女人打理家里。”小桃娘说着，“柳先生今年多大了来着？都二十五了吧，村里的男人这个年纪都是孩子爹了，不知道柳先生喜欢哪样的姑娘。”

　　“哎，当家的，我娘家那边有个妹子，模样长得俊，人也能干，你说要不让柳先生相看相看怎么样？那妹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好得很。”

　　小桃爹和小桃听着小桃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要给隔壁柳先生说媳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吃饭。

　　算了，说就说吧，听着又不会缺块肉。

　　太阳翻过了山，月亮爬上了天，夜晚降临。

　　百里之外的京城，天牢之中。

　　昏暗的牢室之中，一男子靠在墙上，透过那小小的窗望着外面，清冷月光撒进来。

　　男人靠在那儿一动不动，恍若雕塑。

　　有狱卒进来，男人动了，头转向牢门那边，开口的声音沙哑。

　　他说：“现在是什么季节？”

　　进来的狱卒也是个老人了，习惯了男人时不时问这个问题了。

　　男人被关进来四年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问这个问题。

　　狱卒把水放在牢门口，回答他：“春天了。”

　　“春天了啊。”男人语气深幽，头靠在冰冷的墙上，嘴角上翘了一点，“阿修，再等等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好似所念之人就在眼前，怕惊扰了他。

　　他喃喃道：“我一定会去接你的，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