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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牙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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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牙儿
(蔻燎)
昏黄的月亮半边脸陷在浓黑的云层阴影里,薄而银白的月光泄了满满一地。
高高的阁楼上,很轩敞。
除了一扇方形而小巧的逼仄玻璃窗,再没有其他可以罅漏光影的地方。
木哲靠在木制墙壁上,头抵在窗户下。
窗外的月光幽然的弥漫四散,拂在人身上,是很冷溶溶的。
旖旎轻盈的月光淋在他头顶上,短茬儿的头发上,刚毅的侧脸上,像银色的碎雪。
木哲紧闭双眼,眉头忧愁的扭曲。
呼吸很轻,规律绵长,脸颊的伤贴着创可贴,创可贴下还潆了些淡淡的血丝。
他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寂寞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沉沉入睡,抛去一切烦恼,宛如婴孩一般蜷曲。
可天违人愿,楼下猛然响起焦急橐杂的脚步声,几秒后,传来木诞紧张忐忑地叫唤,“哲爸,哲爸!茜云要生了!你快下来帮忙看着她,我先去开车!”
随后是咚咚咚的慌乱下楼声,木制的楼梯吱吱呀呀不堪重负地叫嚣。
好似半路上急得摔了一跤,狠狠地,木哲听见木诞摔在地上“骨碌”的闷响。
木哲睁开眼,抓起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跳下楼梯。
茜云歪坐在楼下沙发上,脸色苍白,虚弱地捂着肚子,语气有些哽咽,“他才八个月呢……还没满月份,这娃就这么急着要出来啊。”
木哲过去扶起茜云。
车子从后院开了出来,木诞双腿发软,一颗心提到了天上。两人慌慌张张地一起将茜云抱上车,小心翼翼,生怕出点差错。
一路上,车外的冷风残忍得吹,冷风里还裹杂着茜云断断续续的疼痛喘息声。
三人的心都“砰砰砰”乱跳,不知所措。
到了医院,茜云顺利地进入产房。
木诞候在门外早已手脚冰凉,浑身软弱无力,像被人抽了所有精魂。他抽烟的手发动机一样巍巍颤抖,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张了不知多久,觉得嘴里发干,又把嘴紧紧抿着,扭头看着那扇紧闭的产房大门,额角青筋按耐不住地突突直跳。
他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去产房门缝觑眼瞅着,一会儿又靠着木哲坐着。
时间残忍的故意缓慢地流逝,要一点一点地折磨尽人的所有耐心。
木诞的头直勾勾地朝着产房大门,脚下的烟头堆积如山,高挂而紧缩的心悬而不下。
他扭头看木哲,嗓子哑然不已,“哲爸!你给我一拳头,我心里好慌啊,这可咋办?他们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茜云要是挺不过去我该怎么办?”
骤然间,产房的大门从里打开了,一声不响。
一位女医生从中出来,摘下口罩,对着不远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两只惊弓之鸟,笑意盎然。
“恭喜了,母子平安,是个男娃儿。”
恭喜,母子平安……
是男是女不重要的,只要母子平安,平安就好。
闻言,木诞白眼一翻,晕倒在木哲的怀里。
木诞一醒来,如条大鲤鱼般腾跳起来,撒开腿滑溜溜地急忙跑去找茜云。
茜云躺在病床上,脸色纸白,仍昏睡不醒,麻醉剂的药效还没有散去。
木诞手足无措,涕泗横流。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他心口的千斤大石哗然落地,身子像是踩在了绵软虚无的云层里,每走一步就要摇晃两下。
他看了看一旁裹着襁褓的宝贝儿子,转身一脸鼻涕一脸泪水地对木哲说,“哲爸!你快看看你的孙子!长得可真像我,呜呜呜呜。”
木哲嘴角一抽,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躺在一边摇篮里的小人儿,除开红红的小脸蛋,其他部分被裹在襁褓里,像一块蒸熟了的虾饺。
紧紧闭着的眼皮下隐隐可以看见眼珠缓缓然转动的痕迹,脸颊皱巴巴的,像只无毛的搭拉着肉皮的小狗狗。
这也能看出长得像自己,扫一眼木诞,木哲有些无奈。
木诞吸着鼻子,小声嘀咕,“哲爸,等茜云醒来后,你可千千万万不要告诉她,我听到好消息后就打脸的晕倒了,嘿,哲爸帮个忙。”
木哲点点头。
晨曦从病房的玻璃窗外突透进来时,茜云已经醒了。
一直提心吊胆守在床边的木诞从瞌睡中醒来,快速殷勤的递过一杯热水,扶起茜云让她缓缓喝下。
病床边早已买好了饭菜水果,还有一切毛巾卫生纸等用品,竟还摆了一束不知何时买回来的玫瑰花,艳红夺目。
茜云见了不仅暗暗感动,木诞知道她思子心切,连忙抱过孩子给她看,“辛苦了,茜云,快看我们的儿子。我们的臭小子哈哈哈!”
茜云笑了,眉眼弯弯犹如新月,目光是满满的宠溺。
她像是想到什么,有些虚弱地抬眼望着木诞。
“名字呢?他叫什么名字?”
一提起这个,木诞就精神无比,一边比划一边解释,“嘿嘿,这个问题我老早老早就考虑过了,如果生的是女娃儿就叫木成曦,如果生的是男娃儿就叫木城浠。”
他说完就拿手机打出来这两个名字给茜云看,声情并茂,“为什么要这么叫呢?因为我翻了整个新华字典,我就觉得‘晨曦’特别好听寓意也极佳,但是直接用有点俗气,会重名,我就投机取巧改一下字,哈哈哈哈。”
茜云瞧他那长篇大论的嘚瑟样,不由憋笑。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儿子叫木城浠?”
“对!就叫木城浠。”他激动得不行,转头就要拉木哲一起看看他的儿子,“哲爸,你的孙子叫——”
一回头什么都没有,木哲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推门离去。
望中,初一八班。
木哲因为六年前无意学习留了一级,余理便高他一级上初二。
余理如愿地扔掉了那笨重的黑框眼镜,秀挺的鼻梁上立马架上一架金丝边眼镜,倒是越来越符合他那斯文败类的形象。
而且六年间,他还陆陆续续参加了一些市级的小学生和初中生作文比赛,回回都荣获殊誉,争得第一。倒也不枉别人称他一声“玉面小书生”。
和余理分开走后,木哲独自一人进了教室。
一进教室,原本哄哄闹闹,戚戚喳喳的声音就戛然而止,鸦雀无声。
教室里众人愣着脸看着木哲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偷偷瞅他,大抵是用眼色讨论为什么这个恶霸会出现在这,和他们居然一个班。
这令他们十分惶恐,毛骨悚然。
教室里空位置不多,木哲随意地把黑色书包扔在最后一排的一个书桌上,就坐下来无聊地玩打火机。
木哲今天来学校没想惹什么事,相反,他的心情出乎意料的还不错,可能是因为今天木城浠的诞生吧。
心里还是有些愉悦的,愉悦中带着落寞。
看着木诞他们一家三口的和谐画面,木哲是真心真意为他们高兴,亦加感觉自己多余得可笑。
打火机的火焰在手中跳跃,煌煌的赤橙色的光映在他脸上,在他黑眸里摇曳舞蹈,婀娜多姿。
“劈啪”一声,嚣张的火苗从中窜出来,又“劈啪”一声,火苗逃匿地无影无踪。
木哲目光轻轻一瞥旁边的书桌,一坨明黄色书包软绵绵地躺在那,颜色刺眼得很。
鄂然半刻,眯起眼,异常感觉那东西熟悉不已。
须臾,身边的椅子被人“嚯”的拖地一拉,一个人影麻利儿地扎在椅子上。
“牙儿!”
果然。
“你啊!”雍沉刚坐下来,拽了拽有些长的校裤,便发现身边有陌生人,怔愣一秒。
就看见木哲垂头玩打火机,一只手不怕烫地摸着那红艳的火苗。
忍不住喟叹,仿佛熟络的朋友般对木哲热情地打招呼,“那个,上次真的谢谢你啊,要不是你的裤子,我差一点就要吃竹笋炒肉丝了!”
他的声音很放肆,前面有不少同学回头看他,片刻中有着令人冷齿的肃静。
木哲恍若未闻,对他不予理睬。
雍沉自觉无趣,悻悻地撇了撇嘴。
上课的铃声响彻不休,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班主任是一个外国人,这是安衡镇非常少有的。美籍,金发碧眼,名叫莉莉丝,年纪轻轻,美丽妍艳。
莉莉丝不仅仅是因为外国人的金发碧眼而惹人注目,加之她作为女性拥有一米八的身高,身材完美,黄金比例,堪比维秘天使一样耀眼。
没有人真正知道她为什么留在安衡镇做英语老师,并且多年来仍然单身一人。
莉莉丝超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自己,让班级的孩子们按照学号做自我介绍。
木哲有一点想走,这太无聊了,他对班上的这些人姓甚名谁一点不感兴趣。不过,不知为什么又继续坐在那,他倒是很想听听旁边的傻逼怎么介绍自己。
想到这,木哲出乎意料嘴角含着一抹促狭的笑。
首先上去的是一位女孩,扎着黑马尾,用一条红丝巾系出蓬松的蝴蝶结,黑发垂坠到肩颈。五官精致可人,眉眼昭丽,嫩如桃李,笑起来很惹人爱。
她羞涩地笑了笑,对着台下鞠了一个躬,音如碎玉掷地,甜美动听。
“大家好,我叫蒲桃,蒲是蒲柳之姿的蒲,桃是桃子的桃,你们可以叫我小桃,我今年十三岁。我的爱好很多很多,在这就不一一举例了。希望以后可以和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谢谢。”结束后,标准的鞠一个躬,含笑下来。
台下的孩子们都看呆了。
看着蒲桃上去又是笑又是鞠躬,一举一动,简直就是视觉享受,这样一个漂亮懂礼貌的女孩谁不喜欢呢?
雍沉在下面用胳膊肘戳戳木哲,小声说,“你看她,她好漂亮啊,应该算我们班的班花了。”
木哲漠然地收回自己胳膊。
过了一会儿,轮到雍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