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谣》白宁枫

3、深海

　　极地冰渊常年结冰，原本结实的冰面被刚才发怒变成巨龙的句芒闪下来的雷电劈的摇摇欲坠，刚才只不过他想站起来便压破了冰层。

　　句芒就这样掉到了水里。

　　从未有人见过极地冰渊下的水，北辰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句芒浮上来，不知道这水会不会要了句芒的命。

　　他转身跳入寒潭，寻找句芒的身影。

　　冰层下并不黑暗，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光芒，似是从水底透出来的一样。他想用神识探一探句芒的位置，却发现一身修为似乎被封印住了，完全不能为己所用。

　　一个幻影从他眼前飘过，竟是位白衣黑发的女子，正静静躺在极地冰渊深处沉睡。如墨长发飘扬在深蓝的海水中，宽大的衣袂飘忽如天边的浮云。

　　眉目宁静，容颜清婉。

　　似乎有什么在他内心活了过来，北辰一怔，再睁开眼时那个幻影消失不见。密封昏暗的冰渊带着隐隐的压迫力，根本找不到句芒的身影。

　　焦急之下，北辰只能往更深处游去。刺骨的寒冷从他背后的伤口处沁入，方才发怒的句芒到底还是伤到了他，淡淡的血迹随水飘了出去。

　　突然，整个水底好像起了些微的波动，一股力将他向上托去，无论他怎么用力，都不能再往深处一寸。

　　然而这股力却是温和的，不带任何杀气，北辰心下一动，顺着力道往前找，果不其然发现了静静闭着眼在水里飘着的句芒。

　　北辰艰难地游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往上游去。

　　可是刚才破了的表面已经被冰封上了，北辰试了几次都无法破冰。怀里句芒的元神开始渐渐暗淡，如果再拖下去，他和句芒今天可能就会魂飞魄散。

　　挣扎了许久，他终于体力不支，昏迷过去。

　　血痕顺着他们坠落的方向一路蜿蜒，北辰渐渐松开了拉着句芒的手，两人被水流分的越来越远。
　　水底微光中传来一声叹息，陡然间仙气暴涨，原本晕暗的空间霞光万丈，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极地
　　冰渊深处缓步而来，一只白皙的手拉住了北辰，又接住了句芒，将他们二人的衣袂打了个结。

　　“原来是条小白龙。”

　　恍惚间，北辰听到有个人说话了，声音清冽，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柔和，他勉力睁了睁沉重的眼皮，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她守在他身边，淡淡的紫色光芒从她的手指渡过他的肌肤，慢慢愈合着他的伤口。

　　他喃喃：“你是？”

　　身姿依稀熟悉，他却想不起来是谁。

　　短暂的凝视后，一声轻轻的叹息：“原来你已经……再不要到这里来了，你们本不属于这里。”海中五彩斑斓，完全不似方才的死寂，一股充盈的力量，仿佛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令万物一新。

　　看着他，白色的影子轻轻笑了，有什么滑落脸颊：“你无事就好，我也再无遗憾。”

　　北辰一惊，顿时灵台清明，只见一位白衣黑发的女子飘在他们旁边，神情温婉：“走吧。”

　　她注视着他，带着他不懂的表情。

　　寒冷中，白衣女子轻轻唤了声：“玄素。”

　　他和句芒被一股力道推出了冰层，极地冰渊的极光淡淡撒在他们脸上，回首处，冰面已是完整的一片。

　　那一日，天界所有人都看见了极地冰渊的天空出现了万道霞光，仙气弥漫，瑞云四聚，灼灼绚烂。玉帝派出神仙查看，却一无所获，好像当时的仙气只是幻觉，转瞬即逝。

　　北辰把句芒背到了安全的地方，转头看了看北方。

　　当他回忆那个白衣女子的样貌时，始终都想不起来，只觉是个柔和的影子，眉目依稀觉得熟悉。

　　“咦，北辰，你怎么哭了？”

　　句芒醒过来后竟看见泪水顺着黑衣少年的脸颊滑下，不由觉得好奇：“天哪，你遇到什么事了？要哭也应该是我哭吧，你把我打的落花流水，苦不堪言……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全身都是湿的。”

　　北辰伸手触摸脸颊，探到了湿润，顿时如被雷击，左胸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捂紧了胸口，竟感觉到了强烈的心跳。

　　像是什么，硬生生从身体里分离，万分不舍。

　　句芒弄干净了大刀上的水，突然如梦惊醒：“不对！不对不对！”他冲到北辰身边，用手指沾了点他脸上的水，舔了舔，“这真的是眼泪！”神仙没有了七情六欲，本应不会流泪，句芒在人间呆了段时间，自己老爹又是最中意一个人间女子，所以他才知道原来人是会流泪的。

　　句芒扑过去将手放在了北辰的胸口，惊讶万分：“北辰你……”

　　“不要告诉别人好吗？”北辰甩开了句芒的手，淡淡道。

　　句芒见他眉间疲惫，于是点点头：“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可是你这样，终是会被发现的。北辰，我问你，你可知自己的来历？”

　　北辰摇头：“我只知道自己出生于瑶池，一生下来便是上仙。”

　　“啊，你真好命！像我们龙族，不仅要修炼，还要历天劫，死不了的才能成仙，要不就只能是神兽。”句芒大为感叹。

　　“是么，那我宁愿如此。”

　　只因他天赋异禀，所以天界的神仙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很少跟他亲近，所以无论他想去哪，都不会有人说声反对。极地冰渊就是那时发现的，从此以后他再不愿回瑶池休息。

　　“哎呀，别乱想了”，句芒把他的大刀扛在肩上，“我先走了，吃酒的话一定要记得喊我。”

　　北辰见他远去，右手覆在了自己心口。

　　满目莲花，十里荷塘，白衣女子婷婷如画。

　　这样一幅画面突然涌进他的脑海，让他的心快跳了一瞬。那个名字就在胸中回荡，仿佛一张口便能脱口而出，却始终都说不出。

　　数天以后，北辰和句芒被暂时分在南天门守卫。

　　长时间相处下来，最开始句芒对北辰的不屑，也慢慢转变成钦佩，而北辰虽然嘴上不说，跟句芒呆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

　　有一闲时，他问句芒雷霆的出处。句芒也不太清楚，只是说历代龙神都会受雷霆的保佑，算是龙族瑰宝。不同于寻常武器，雷霆有意识，会判断自己的主人，一旦承认，那么拥有者和它的气便会寸寸结合。

　　他告诉句芒，每次看到雷霆就会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句芒大笑说不可能，千年来，除了他，没有任何一条龙能拿得动雷霆，所以它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出过龙宫了。北辰的年纪应当才刚足千年，不可能见过雷霆。

　　面对句芒的揶揄，北辰沉默下来。

　　他没有告诉句芒，越来越多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浮现，无法控制，每一幅都有数不尽的莲花，还有那个白色的身影，遥遥相望。

　　如此这般，就过了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