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没有品酒师》大风刮进来

2、第 2 章

　　他们是轮岗来休息的，按照排班表，这次应该是谢秩在外面守夜。
　　虫鸟声从洞外的树梢上传来，隔着厚重的风沙，隐约有车胎碾过碎石的声音，从远处慢慢靠近，逐渐清晰。
　　雷诺车的轰鸣声他们都很熟悉，所以他只是握刀的姿势略微变换了些。
　　他所持的刀的样式被称为苗刀，笔直的长刃，刀锋尖锐。不用刀的时候就斜挂在腰上，只刚好碰不到地面。刀长，更衬得青年人身姿笔挺。
　　刀柄处花纹芜杂，他不自觉的摩挲着上面的凹凸处，这把刀，刃长一米六，柄长48厘米，刀刃末端有一处铜制吞口，但入鞘的机会很少。
　　他总在拔刀向前。
　　宋院开着车透过窗户往外看，一打眼就瞧见了站在洞穴外的谢秩，暮色苍茫下，实在是过于卓尔不群了。
　　他按了下灯光算是打个招呼，然后划着仪盘，一拐弯，将车停在了旁边的一丛棕榈林里，和他们的后勤车并排停在一起，瘦长而尖的羽片往外生长，然后自然的垂下来，宗然然一出门就被几道尖刺划到了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吱哇乱叫了几下。
　　附近都是山石群，这里离开了人类文明的侵袭，附近的绿植自然是凭着自己的心情随意生长，他把车开进来时已经压倒了不少棕榈，野草都快及腰了，再远一些就是片金合欢树，眺望过去，像是一大团淡黄色的雾。
　　宋院收回目光，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在腕带光脑上手动开启雷诺车的警戒系统。没两步就到了山洞口。
　　洞口很浅，宋院一进去，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形。柏嘉喜的黄头发埋在兜帽里，大咧咧躺在地上睡得昏天暗地，他家小军师缩在角落里，靠着柏嘉喜的黑色背包上闭目养神，眼皮下是清晰可见的晦暗。
　　许横江连着五六天加起来都没睡够十个小时，偏偏又是脑力工作者，这会后脑勺已经是大片的针刺样疼痛。可越是这样越睡不着，只好闭着眼默背上个季度颁布的《人类战时总体观及思想指导概述》。
　　他进部队的第一天就开始背这玩意，全文三百来个字，当时因为天天抽查，才被迫背的滚瓜烂熟，结果现在累的脑袋发懵，其他都想不起来，也就只有这玩意能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宋院走进来的一瞬间，他才停止默念，半睁开眼，站起身喊了一声队长。这下子柏嘉喜也跟着醒了，眨了两下眼，再看过来时眼神清明，像是根本没睡一样。
　　“人都齐了，那我们就开个短会。”宋院拍了拍手，算是给他们提提神：“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我给大家做个简单的事件分析。有疑问打报告，最后决定是投票制，公开透明，和以前一样。”
　　宋院环视了一圈，看大家神情平静，精神都还算正常的样子，便点点头继续往下说：“目前，物资只够六天生存，武器只能应付十次小型作战或者三次中型作战；两条路，回家或者再往前，再冒一次险。”
　　“选择前者，那么恭喜各位，我们现在就能收拾包袱回三区，这期间我们大概摸清楚了虫族在赤道附近的分布情况，生活习惯，也有丰富的对敌经验，就此回去也不算一无所获，重点强调，选这条路并不丢人。”
　　“而后者，鉴于目前资源不足，我们需要从虫族那里‘借’些物资来维持我们的生存需求，以及补充武器供给，显然在外觅食的低级虫族并不能满足我们的需要，只能找个更高一些的，最起码得找个贵族甚至以上的，我提前查探过，西南方向，距离我们三百公里就有一处大型巢穴。”
　　所有人都没吱声，宋院继续四平八稳的陈述各项优缺点，面上倒看不出倾向：“第一个选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回家，然后结束噩梦；第二个其实也还好，风险巨大，收益未知，操作不当的话也能彻底结束噩梦，一劳永逸。”
　　讲到最后，洞穴里已然一片寂静，他眉眼弯了弯：“……开个玩笑。那么开始投票吧。”
　　几人沉默了一会，“我选第二条。”谢秩首先开口。
　　宗然然仰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借着余光看了眼宋院，又扒拉了下自己枯草一样的头发，最后才叹口气：“那我也第二个吧。”
　　“同上。”柏嘉喜笑嘻嘻的伸出了食指和中指。
　　然后是许横江，他抬起头，神情平静：“根据推算，本次行动，我们死亡的概率高达95%，正常人都应该选择第一条路，先保重生命，才能实现理想抱负，但是……”
　　虫族如今已经暂停它们的侵略行径，人类像是小绵羊一样被分别圈养进了三个地方，在安全区里十分安全，可是不把虫族驱逐组，他们又怎能若无其事的继续在三区里安逸的睡觉吃饭，晒太阳走大街呢？
　　那个如今像是圈养地一样的三区，他们曾经的家。
　　没有人催促他，但许横江还是暂停了他长篇大论的利弊分析，他苦笑一声：“我也选择第二条。”
　　宋院拍拍许横江的肩膀，嘴角习惯性的勾起了些弧度：“五比零，全票通过。很遗憾，我们接下来还得面对丑陋怪异的虫子了，但是恭喜，我们可以继续追逐自由。”
　　在远离人类文明的野外生存了一年，没有情绪崩溃已经是他们精神强大了，支撑他们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原因，是自由，是希望。
　　“为了人类。”宋院抬起右手，握拳，重重的放在心脏之上。
　　也是为了人类。
　　尽管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于人类而言可能无足轻重。
　　洞外面，天空鲜红似血，太阳像个火球一样，剧烈的燃烧然后坠入地面，火星子四处迸裂，跳进他的眼睛里，谢秩看着宋院逆光站在那，右拳按在胸口的样子，突然眼眶一热，也跟着吼了一声：“为了人类！”
　　宋院这时候已经打算松开拳，宣布散会了，被谢秩这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一时间手放下也不是，继续握着拳也有点滑稽，踌躇片刻，才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样的，奖励小谢今天晚上多吃一支营养剂。现在先去洗个头吧，明天要干大事，今天得把自己收拾收拾。”
　　谢秩反应过来自己太激动了的时候，脸连着脖子已经红了一大片，宋院连忙拉了把谢秩，想先把他支使出去洗漱。
　　谁想到这些个人谁都不想当人，几人对视了下，许横江率先举起手，喊了声：“为了人类。”
　　语气亢奋，眼神真挚，看上去不像是调笑，谢秩心里小小的松口气，便听见许横江接着说：“向谢秩同志学习！”开玩笑的时候他眼神倒是清明不少，脸色也没之前那么差了。
　　宋院这会手还拉着谢秩的衣袖呢，眼看着谢秩的脸色由淡红转为深红，不禁开始犹豫自己是该解围，还是该跟着宗然然一块大笑，两相比较下，他干脆低头，手臂捂住脸躲在谢秩背后，默默的耸起了肩膀。
　　宗然然这会都快趴地上了，缓了一会才站起身，也跟着吼了声：“为了人类！”她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小谢你这也太热血了，那一声喊的直接把宋队头发给吓直了！”
　　宋院平复了下呼吸，慢慢直起身：“行了行了，都别笑了，小谢继续守着吧。”宋院等谢秩点头，才偏过头看向另外几个：“宗然然先去洗漱，小许也赶紧去补个觉吧，眼袋都快到下巴了，看着怪吓人的。”
　　等差不多都安排好后，宋院屈手挥了挥：“散会吧。”被安排到的人已经四散开来，柏嘉喜站在他旁边，胡乱扒了下他的头发：“我呢？”
　　“柏哥，我不想吃营养剂，给我整点蔬菜汤吧。”宋院回头，开口没有刚刚那么雷厉风行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等会吧，我的小队长。”柏嘉喜笑起来：“……真是的，你怎么跟凝生一样，都这么挑食。”
　　“那只能怪生哥把我带坏了。”宋院仗着正主不在这，就放肆的说人坏话，还朝柏嘉喜抱了抱拳：“谢谢柏哥照顾我，还不厌其烦的给我做吃的！”
　　“早就烦死你啦！天天老妈子似的让你小心点，慢点，二十多个小时没闭眼了，碰上点虾兵蟹将的，你还非得往前冲，显着你了是吧？横江迟早被你们气死！不按计划行动，永远随机行事！”柏嘉喜沉默了一会，就开始骂人，但一边骂一边还是走进洞里给他拿了个汤盆，架好挂在了篝火的上方。
　　动作放得很轻，尽量不吵着旁边已经呼吸均匀的许横江。
　　接着从角落里搜罗出两个棕褐色的瓜果，两手一用力，掰开里面是灰白色的果实，他将一半递给宗然然，轻声问：“菜叶汤加上半个猴面包，能吃饱吗？”
　　“当然不能啦，等会吃营养剂吧。”宋院蹲在篝火旁搓了搓手，这点火光要在太阳完全落山前就扑灭，不然虫族可以顺着这点光找过来。当然，虫族一般情况下也不根据光线找人，他们多是根据气味或者一些独特的磁场。
　　“太冷啦，还不如晚上就在外面杀杀虫族呢，还能暖暖身体。”宋院小声的吐槽了句。柏嘉喜掰了点野菜进去，都是他之前去找猴面包果的时候顺便摘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洞外面传来轻快的哼歌声，柏嘉喜才抬起头，笑了下：“然然，过来喝汤，这个猴面包果一人一半，等会横江醒了，你也跟他讲下。我去洗个澡。”
　　宗然然舀了勺汤，含含糊糊的应了声好。
　　山洞里没了声音，宋院进食向来速度，三两下就解决了手里的食物，跟着宗然然交待了之后，又从包里抽了支营养剂开了叼嘴里，默不作声的吃完，才站起身看了眼外面：“天黑了，把篝火灭了吧。”
　　山洞的后面就有处淡水湖，面积不大，四周怪石林立，野草横生，最近的生物痕迹就是前面几人穿过植被去洗澡留下的。宋院习惯性贴着前面人的脚印，营造出一种只有一人经过的假象，并非必要，只是人无聊起来，总会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身上的泥沙灰尘，粘腻的红绿色□□已经透过外套浸进里衣，贴着皮肉。那些全是虫族的血，冷的时候，他也曾借这些热血暖身。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摩挲，野草往一个方向倾倒，草色莽苍间偶有鸟雀掠过，宋院打了个哆嗦，加快了脱衣服的速度，然后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起初是透心的寒冷，心跳反射性加快，不过多久，浑身都暖和起来。
　　宋院在里面游了几圈，原先杂乱打结的头发在水里淌了会，也顺滑起来，他就此起身，将先前丢在地上的脏衣服往水里甩了几下，材质特殊，容易清洗，他很快捞起来用力拧了几次水，然后才按了下衣服右边衣领的一处烘干按钮，细密的水蒸气四散开来。
　　月光下，远处的黑影有轻微的晃动，他凝神看过去，只有几块大石沉默地屹立在那里，宋院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才松了松眉。
　　时隔半个月，他终于又穿上了干净清爽的衣服，还是值得庆祝的。至于刚刚察觉到的那些许不对劲，宋院掰了掰指节，是错觉或是其他什么都不打紧，总会搞清楚的，他并不会过分担心。
　　将繁琐事暂时抛诸脑后，他活动了下肩背，随后左脚往后点了点，重心向前，便一个发力，爬上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站在高处，四处看了看，才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土坡后面靠着一个人影。
　　距离不远，宋院便借着这些石头，很快爬到了土坡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半靠在土坡上的柏嘉喜。
　　细碎的泥块伴随着宋院的动作落下来，柏嘉喜条件反射的闭了闭眼，再睁眼，看见宋院还站在上面，脸上笑嘻嘻的：“我们谈谈吧，柏嘉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