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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Angels Forever,Forever Angels ...

  •   Angels Forever,Forever Angels
      南希·温彻斯特
      迪恩·温彻斯特萨姆·温彻斯特

      树脂在滴落的过程中包裹住我们的爱,于是我们的爱成为永恒,不朽到历史惧怯遗忘。

      01.
      他们是一行三个的蛋糕模具,被不锈钢板牢牢套住;此后,面粉、鸡蛋、砂糖和各种调味的原材料灌注进去,在烘烤的过程中就发散出诱人的馨香。
      上帝说,那是爱。
      他们便不管不顾地爱下去,作为彼此口中难以治愈或拔除的蛀牙。
      南希又犯牙痛,她与迪恩和萨姆已经很久没见面;这时她错愕且敬畏地想起来,他们三个早已长大成人。
      坐在前往牙科诊所的电车上,南希无声的流泪。
      今天早上醒来,南希发现自己对健康的掌控溃不成军——先前她还能同化附生于体内体外的病菌,现在她的耳膜和大脑神经被牙齿扯得一起肿胀。她甚至无法喝水,更不要说吞咽食物。她觉得自己发起烧,血压升高,小腹坠坠的痛,并且流失的钙质和稀薄的能量储存不足以支撑她活到下一次排卵期。
      为了转移注意力,南希开始观察她膝盖上凸出的骨头。把手搭在这里时,迪恩习惯用食指绕着骨头打转,好像这是他的挂档杆。
      他用那只手给她冲麦片;给她递果汁盒时,他懂得轻拿轻放。
      太长时间生活在固定的城市会叫人忘记风景的美丽,过分凝望深爱的人却让情感加深。有人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南希能做到,她可以守在餐厅外,注视他们两个中的任意一个同别的女孩约会,从开胃菜到甜点——虽然她从没这么做过。
      其实在他们的怀里,她怎样都不舒服,就像将水肿的脚塞进原本正好的鞋子。但大一码也不对,但小一码也不对,他们只是太适合这种关系了,仿佛那个词是他们的量身定制。在一个缺少母亲的家庭里,出于爱的本能,唯一的女性自然而然地扮演起适龄妻子的角色;作为生活于父权阴影下的孩子,其沉沦的情节很难清除或摆脱。
      他们能感知到彼此的悲伤,他们能听见对方脊椎扭转时咔咔作响;就像爱吃甜食的孩子长出蛀牙,他们只是太适合。
      出门前南希忘记吃一粒止疼药;不吃药,阳光就变得极冷,迫使南希额头结出白汗珠,叫出她没有血色的脸上的小雀斑。她真希望那些白色小药片是用面粉压成的。她缩了缩身子,缩进涤纶面料的电车座椅,缩进萨姆的怀抱。
      萨姆收容她,如玩具篮收容布偶熊;他的大腿也竹编一样的结实,稳稳实实地托载她,当他的血液抵着她的皮肤流动。
      有座钟楼在整点的鸣叫,也可能是南希的心跳。
      呕吐的感觉回来了,南希想,还有腰痛。
      很早以前她就有此类病症了,从她成为女人那天开始;但究竟是从她心理上成为女人那天开始的,还是从她生理上成为女人那天开始的,没人能给出确切答案。
      从前他们爱她。那种爱就像刻意蹦起脚尖带来的小腿痉挛,明知它会发生仍不受控地去实践,一遍又一遍,多是一种受虐;制造痉挛所需要的耐心和勇气不逊于用刮胡刀划开手腕,因此他们在爱里重生,也在爱里永驻。
      从前他们爱她,拿起剪刀却舍不得下手剪断她的金色长发,于是生了薄茧的笨拙的双手歪歪扭扭地给她编麻花辫,在另一人给她的面包片涂花生酱的时候——花生酱涂得很厚,辫子则散开,在南希去上学的路上。
      南希得到其他同龄女孩得到的一切,除了邀请同学朋友的生日派对、马戏团表演、游乐园、家庭烘焙、嵌入式冰箱……但对于她切实拥有的东西,全部都是双倍。南希的两面脸颊同时被亲吻;迪恩和萨姆做的美式炒蛋各有风味。
      南希曾经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睡袋,迪恩和萨姆也是。在汽车旅馆里,他们会钻进睡袋,拉上拉链,听着电视机里的广告节目,假装在场外等待棒球比赛开场。
      那些广告音乐对南希来说有着出乎寻常地催眠作用。
      然后他们的手指行走,上帝之于水面,那种感受仅凭自己无法实现。有些人的生命被剥离,她的生命却因此凝聚,仿佛之前她从不存在,是爱似纺线编织她的心灵和肌肤——虽然她的灵魂也被锁住。
      南希闻到鲜花的香气,像是忍冬,有人于她身旁落座。
      她回忆起毕业舞会的胸花好像来自兄长;当然,她也无法选择他们以外的舞伴。他们把零花钱叠成她的耳环和新裙子,用亲吻点亮所有的碎钻。
      他们同乘南瓜马车,一路颠簸。
      “你还好吗?”坐在南希身边的女孩问。
      声音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传递,例如将耳朵贴在玻璃窗户上,电车行驶的嗡嗡声变得更加清晰。例如将耳朵贴在兄长的喉结,例如将耳朵贴在他们的胸膛,他们的皮肤反映出南希的侧脸,他们的声音震颤南希的名字。而现在,他们就像加入了海军陆战队,在前线,每个月接听一次卫星电话。
      不过他们的工作性质和海军陆战队没什么差别,不是吗?
      只是他们没有战友,她也就没有战友的妻子作为朋友。
      南希在中途下了车;公共电话亭前,她再次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02.
      萨姆和南希之间有一种奇妙的独属于双胞胎的心灵感应,这种心灵感应常使迪恩嫉妒;南希偏爱又心疼迪恩,对此她总缄口不言。
      所以当迪恩询问萨姆有没有接到南希的电话时,萨姆也含糊其辞——他不需要那通电话。
      他的孪生妹妹躺在床上,双腿夹住被子,同怀中的枕头低语:“当我从背后抱住你时,仿佛拥有整个世界。”
      萨姆问迪恩:“南希说了什么?”
      迪恩沉默了好一阵,直到听见钟楼整点的鸣叫,他才开口:“她说她很抱歉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了些不好的话。我当时没有心情,所以语气很恶劣。”迪恩用手指按住眼窝,“你呢?”
      “我什么都没说。”萨姆想,他什么都没说,他把她推开了。
      迪恩出门买啤酒,却买进一位女士的单身公寓。抱她在怀中时,他问:“你的原生发色是金色吗?”
      “是的,但我染成棕色了。”她回答说,“我的发根已经长出来了吗?”
      “金色很好。”迪恩语气沉闷,“我小妹的头发也是金色。”
      “你知道吗?”
      “什么?”
      “通常情况下男人不会在这个时刻提起他们的妹妹。”
      迪恩看着女人倚靠在床头,想象南希是如何保持同样的姿势和他打电话的。
      “迪恩,”听筒那边声音低弱,“我是南希。”
      “我知道。”迪恩也不自觉地压沉声音,即使他独自在汽车旅馆,没有怕被打扰的舍友。他看了眼手表,是凌晨一点。
      “我好想你。”南希的眼泪经过听筒的传送扑打在迪恩的耳蜗。呼吸声重了几分,鼓起勇气似的,她提音又说一遍,“我好想你。”
      “所以呢?”即使他也有泪,迪恩握住颤抖的声线。
      “你能来见我吗……”
      “南希。”他打断她的话,“我们不能见面。”
      “为什么呀,迪恩?”绿眼睛泼洒出两个人承接不了的悲伤,绞断电话线的保护材料,“没有人要约束我们。”
      “因为你……总惹麻烦。”迪恩桌上的资料皱成一团,“小时候,你总给我们带来麻烦。”
      “求了你,迪恩,我需要你。”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迪恩抹去眼角的泪水,“听着,南希,我很对现状很满意,我很幸福,我不想做出改变。”
      “即使你还爱我?”南希问,“不用否认,我知道你还爱我。”
      “我怎么敢继续爱你?”迪恩吼出这句话。
      “我想我明白了。”
      “你什么都不明白。”
      回应迪恩的是电话忙音。
      时间静止了,又飞快加速,迪恩的心如楼钟,每一秒都要挤进三到四个节拍。
      天气热的时候,衣服上没洗干净的芳香液会不由分说地跑进空气中;南希总是洗不干净衣服,迪恩至今没更换芳香液的牌子。
      可惜现在很冷,四周还都是雨水的气味。
      幸好他把她穿在身上,迪恩想,每次感知到生存的领地被挤压占领时,她就贴近他身。
      南希也无法冲干净洗发水。
      迪恩和爸爸外出时,萨姆会给南希洗头发。
      小孩子是不是都讨厌水?洗到最后萨姆不得不将衣服全部脱掉,南希的挣扎使它们湿透了。他像提小猫一样把她拎进淋浴间,每次都是这样收场。
      萨姆在门外守着南希,如同苍鹰守着他的幼鸟。他安静地听着水流声洪泻出来,像刚挤进玻璃瓶的温热牛奶,那声音也挤进他。
      “南希。”每隔两分钟萨姆要喊一遍她的名字。
      “萨姆。”南希将他的名字哼成歌谣。
      后来南希终于爱上水;后来有无数人购买入场券,成为南希合规合法的听众。萨姆逃了票,他借助心灵感应的本领从后场溜进剧院,藏身于重重叠叠的帷幕后,听她颂唱不属于他的歌。
      在萨姆被保安抓住之前,迪恩回来了。
      迪恩问萨姆:“她在做什么?”
      萨姆说:“她最近在画画。”
      艺术家没有假期,对南希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如此她不必分心挂念他们了。
      除非她的画与他们息息相关。
      画中被放置于水果篮的血橙长出霉斑,在众人看不见的另一面,和画家那颗沉甸甸的心携手,走向比死亡更悲哀的悲哀。
      萨姆看见南希把画笔戳进果酱瓶,于是他意识到南希也在和他共感。因为羞耻,萨姆被子下的手无处安放,仿佛南希正睡在旁边——像小时候那样,她挤进他和迪恩的单人床。
      要是他们没有长大就好了。
      迪恩始终记得,萨姆提出离开家的那一天南希做了什么。
      亲吻是刀片,并不伤筋断骨的割损皮肤,只留下道道难以遮掩的疤痕,从上到下。她乞求陪伴,她又低低地哭。他们奉献了些东西,南希执拗地要把那些东西养在自己的羊水里——任由它蚕食子宫,生根加发芽。
      在又窄又小的床上,他们两个都长大了,可她还是那样一个孩子。于她而言,不切实际的受孕是疾病。想想看,细胞结合又分裂,这本身就是一场宏大叙事,偏偏发生在某个人的身体里;那场地还要再缩小,最终把天使与恶魔的视角收归进器官。
      南希的器官,曾经承载着爱、美与喜乐的地方,如今叫人讳莫如深。
      上帝若有性别,祂必定是个男人,因为从来都是男人的过错。
      又或者,上帝是新美国。
      而他们,他们都是被遗忘的旧美国移民。

      03.
      “南希?”迪恩接通电话,那边却迟迟没有声音。
      “我只是想告诉你。”南希咳嗽两声,她的喉咙干裂沙哑,“我在去牙科诊所的路上。”
      “你自己吗?”
      “嗯。”
      “如果他们要给你打麻醉剂的话,你应该找个人陪着你。”迪恩说,“可靠的。”
      “或许吧,但是可靠的人从来不在我身边多做停留。”
      “你想我去陪你吗?”迪恩懊恼自己的鲁莽,连忙补充说,“小时候你很害怕与医疗有关的东西。”
      “不。”南希拒绝地十分干脆。
      “那为什么打给我?”
      “我放下了,迪恩,像你们很久之前就放下了一样。”忍着牙痛,南希尽量使每个词都清晰,“我准备开启新生活了,你们应该为我高兴。”
      “你打算做点什么?”
      “我厌倦画画,也不愿继续写小说。”南希顿了顿,“我想做点总能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我应该结婚,然后等待丈夫出轨。”
      “他会很爱你的,南希。”迪恩不加掩饰语气中的嫉妒,“他把我们的爱都偷去了。”
      “谢谢你这么说,迪恩。”南希不以为然,“总之,今天过后你们将再听不到我的音讯。”
      “听着,我去陪你好吗?我和萨姆。”抢在南希挂断电话前,迪恩说,“拜托你等在原地。”
      一辆雪佛兰停在路对面。
      他们今天是什么口味?麦芬蛋糕?柠檬玛德琳?
      面粉、鸡蛋、砂糖,它们在融合中失去个体性。
      “我们要先吵一架吗?”南希问,“还是直接做该做的事?”
      他们再不说什么了,因为说了也没用。生理牵扯的欲望远超过一般人的认知水平,其背后的人格结构、权力意识、宗教信仰……都很难负荷。
      主体性的问题既然是主体承担,那么理应由主体的方式去解决。在每个循环的周期里,直接做该做的事,这就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
      生命应当回到笛卡尔。人的地位是决定性的;自我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一个精神,一个理智,或者一个理性。他们在亲吻和相拥中创造美好,世界成为他们取乐的资源提供者。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还是个孩子。你明白吗?就是那种用蜡笔乱画一通也能得到称赞的孩子。”南希说,“但如果我依旧是个孩子,我就体验不到现在的感觉了,是吧?”
      周身环绕着硫磺、汽油、阴雨和潮气。这个月的十三号曾有单只喜鹊在屋外的树枝上喧闹,那叫声凄厉异常,像有人踩在旧木板上——有人也踩在那只喜鹊身上。
      颜料从南希的眼睛和耳朵流出来,这情况使她迅速褪色。萨姆和迪恩把颜料收拢到自己身上,又经由口唇归还给她——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抵挡死神手里的白布。
      有时他们停止动作了,南希的手指还按在他们的皮肤里,于是汗水和悲伤流淌,顺着南希的指甲印。不知从何时开始迪恩和萨姆的默契程度增强,如同电影的画面与配乐,这边下降,那边上升。假如南希是观众,她流泪就足够了,可惜有双大手把她拽进镜头。
      祂说:“你还需温顺的接受命运。”
      南希问迪恩,也问萨姆,问他们听没听见那个声音;倘若没有,她要为他们重复。
      她说:“你还需温顺的接受命运。”
      因此在欢爱中,他们都流下眼泪。
      他们都是彼此极其美妙的情人,他们都因泪水而感到困惑和不安。从小腹开始翻滚的原始而强烈的悲伤、绝望与无助,被一次次地碰撞推着向上,最终以哭泣和喊叫的形式爆发出来——他们可以延续下去了,欲望和情感在他们的身上游行示威,那种愤怒只能用亲吻和抚摸的枪弹镇压。
      亲吻翻越肩膀,向锁骨爬去,有人向上,有人向下。看似光滑完好的皮肤下原来掩藏交错横生的伤疤;唇纹和那些伤疤如同磁铁玩具,接触就不肯轻易分离。
      南希起身去卫生间,调试水温时他们终于有喘息的空档闲话家常。
      “你们最近怎么样?”南希问。
      “老样子。”迪恩回答,“和上个月的回答一样。”
      “但我总要再问一遍。”南希抽回被热水烫伤的手,向反方向转动淋浴开关。
      “你还好吗?”听到声响,萨姆关心地问。
      “好多了。”南希想,她现在几乎感受不到牙齿的存在;她的小腹依旧沉沉满满,地心引力正拉扯着眷恋其中的东西。
      “你最近怎么样?”迪恩问南希,“钱还够用吗?”
      “勉勉强强。”南希说,“我对水温束手无策了,你们谁能进来帮我一下?”
      萨姆钻进浴室,迪恩把一叠钞票放进南希的外套口袋。
      “现在呢?”萨姆向南希扬了点水。
      “谢谢你拯救了我。”南希捧起萨姆的脸亲了亲,“又一次。”
      “洗好了喊我们。”
      旅馆里一时之间只剩水流淅淅沥沥的声音。他们又模模糊糊地听见南希哼起未完成的悲伤小调——那小调与沐浴露的泡沫一起,被冲进地漏,被冲进下水道。
      这个季节过分潮湿,南希洗不尽身上的铜绿;想到自己可能染上肺炎,她剧烈的咳嗽。
      “怎么了?”迪恩问,他的声音与她仅隔一道门。
      南希打开那道门。
      狭小的空间里仿佛存在一百个太阳,水珠打在南希的额头就立刻蒸发。她还要热腾腾地融化掉许多事,从这个房间开始,到他们曾经遗留痕迹的每一处结束。
      “你发烧了。”迪恩抱住南希,在她摔倒之前。
      地心引力拉扯那股红色的液体,顺着南希的大腿内侧。
      所有事情都找到缘由——天使是上帝手里的绸缎丝带。
      然后他们被打包,一行三个的纸杯蛋糕。

      End.
      迪恩没及时接听南希的电话。
      南希再不吃甜食了,她嫁给一个牙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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