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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十二章 ...

  •   凤阴山,吊脚楼。

      正午已过,四下寂静,唯有鸟鸣窸窣。

      饭菜整齐地搁在桌案上头,热气将要散尽,阴山教主却还没有要吃的意思。先前沧华秀是动了真怒,这会儿突地疲累得紧。此刻,半躺在软榻上,双眸微闭,似是假寐。

      黑衣女子立在旁边,一如往常。

      二人半晌无言,屋内静悄悄的有些空旷。

      良久,沧华秀才伸了个懒腰,轻佻眉梢,开口道:“右护法没有话要说吗?”

      “主上何意?”冥晴垂首,右手扶于胸前。

      “你可有事瞒我?”沧华秀倾身,探到黑衣女子的耳边问道。

      “属下不敢。”冥晴答的恭敬,嘴角却浮起了笑意。

      “本座予岑敬之的交代里,可未曾提过雪庐。他那厢大张旗鼓地寻找,是谁人透露的风声,又是谁人推了波助了澜?右护法,你不会不晓得吧?本座再问一次,你可有事瞒我?”沧华秀面上忽地一沉,言语间尽是犀利。

      黑衣女人并不慌张,抬头浅笑。那抹淡淡笑容在眉里眼间闪动,映衬得清秀的脸庞愈加清秀,诡谲的刺青亦是愈加诡谲。停顿片刻,冥晴反问道:“主上这般明白,又为何要那她二人与那岑敬之会面呢?”

      “藏着便能藏得住?右护法,你何时如此大意了?还是,你始终没有跟我说实话?”阴山教主语毕,眉头紧蹙,颓然地靠到软榻上。

      冥晴一愣,只觉心中倏地慌起来。但见沧华秀那双美目里含了嗔怪,多了焦虑,黑衣女子的话便仿佛噎在了喉咙里,只剩几声低低的叹息。

      半室光影流转,细碎地落到桌案窗边。微风拂过,凉了饭菜。

      阴山地牢,此时林岳二人已至岑敬之所在的牢室。

      乍看下,林茉初不觉恍惚——眼下的岑敬之,哪里还有半分可怕。那脏乱湿粘的长发,沾了血迹,活着泥水,搭在干枯的脸上,散发出阵阵恶臭。

      “岑公子?”岳青竹轻呼。

      岑敬之闷哼了一声,身子瑟缩,眼珠子微微动了动。

      见此情景,青竹俯身便要去把那脉搏,却被林茉初拉住了。

      “青竹,恐怕教主在他身上也用了蛊。”茉初惶恐。

      岳青竹身形一滞,指尖凭空,确实生出犹豫来。然,但见岑敬之右手伤处的厚重血痂,依然执意捏住了玉面郎君的手腕,回首道一句:“别担心,我会加倍小心。”

      岑敬之的脉相极乱,乱而虚浮,恰是走火入魔的症状。想来,沧华秀并未虚言。那玉面郎君当真是因了青石壁上的剑谱,以至剑魔如心,且时日已久,心魔反噬。又经了昨日一战,身心俱损,精疲力竭。

      “茉初,你……”岑敬之沙哑着唤了声,缓缓掀开了眼帘。

      林茉初循声望去,就见那一双黑瞳里布满血丝,眼色浑浊不堪。

      “见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岑敬之虚弱喘道。

      瞥了眼身旁的青竹,茉初不知要如何应答此话,便只好静默地立着,一言不发,由着岑敬之似梦呓般地叨念。

      “茉初,怨我害了你。”玉面郎君干笑两声,干裂的嘴唇渗出血色。

      “岑公子,此话怎讲?”接口的人儿的是岳青竹。

      岑敬之这才抬眼,瞧见了昏暗里站着的第三人,正是那冷面医仙。太阳穴忽地胀痛难挨,仿若千根银针狠戳,又似万虫啃噬。便是这般的痛苦,叫岑敬之屈从了阴山教主的胁迫,只为一解深中的魔咒。

      这当口,煎熬来得比寻常更凶。

      “怨我爱剑痴剑,却走火入魔;怨我受邪教所惑,害了武林同道;怨我未能守护妻子,叫那妖女掳走;怨我技不如人,陷此阶下囚牢!哪一个,不都是怨我吗?”岑敬之紧咬牙关,说话间眼角不禁渗出泪来。

      林茉初心下动容,岑重并非恶人。于是,柔声慰道:“敬之,你不必多加自责。”

      “茉初,我怎能不自责?你身中奇毒,因我;你被人掳来凤阴,因我。如今,我虽大张旗鼓前来营救,不过是演给爹爹,演给中原武林看的一场好戏。岑重对不住你,茉初。今世恐怕你我成不了夫妻,我愿来世报你,与你做一对平民夫妇。”岑敬之说到动情之处,颤巍着伸手,欲要拉住林茉初。

      茉初侧身避开,连忙摇头,急急道:“不,不能。我敬你是磊落英雄,但你我没有夫妻的缘分。我与你,天地未拜,夫妻礼数未成。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茉初的心都给了旁人。”语毕,握住了岳青竹冰凉的手,使了重重的力气。

      岑敬之猛地咳喘,目光落到了那二人一双紧捏着的手上。良久,晃晃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岑重啊岑重,你真是自作了多情!”话音刚落,便喷出口黑血,惹出好一阵的腥臭。

      岳青竹立马蹲下身子,指尖发力,封住岑敬之的要穴。

      “岳姑娘不必费力,我已不想苟活。”岑敬之长舒口气,说的冷然。

      青竹不应声,顾自将小股内力注入到岑敬之的身上,方才起身,道:“岑公子,敢问此剑法从何而来?”

      “我若不愿说呢?”岑敬之反问。

      “青竹也不勉强。”岳青竹答道。

      岑敬之不怒反笑,双眸微闭,缓缓道来:“三年前,我于剑云阁内不慎砍断了一柄短剑,从剑身上获得此法。被其精妙吸引,悉心学习。你问我到底因何而来,我并不知晓那短剑从何处来。剑云阁藏剑无数,此剑甚为平庸。岳姑娘,有何高见?”

      “公子见到的剑法,共有多少式?”青竹又问。

      “统共三十又六。”岑敬之回道。

      “果然如此。”岳青竹低呼,眉头渐渐舒展。

      与此同时,后山的吊脚楼内也发出了一声轻叹。

      “你确实瞒了我。”沧华秀直起身子,定定地望着面前那半张脸孔。

      冥晴的笑意挂在嘴边,有些自嘲道:“主上,我何时骗的过你?你说那林家小姐与师父多有相似,我便想岳雪怕是也能瞧出来。倘若这般的可人儿身中苗毒,她又怎能坐视不理?到那时,便可知事实真相。可惜,她居然……”

      雪庐藏于竹林,竹林隐于大市之外。

      十九年前匆匆离开后,左手剑就再也未能寻到雪庐所在。

      “我只是求个万一。倘若传闻是假,或许师父尚在,就在那迷踪般的雪庐里头。她和岳雪很是要好,我见到的。”冥晴叹息回忆,像是期冀,又似慨叹。

      如今看来,传闻恰恰是真。

      二人顿时又陷入了寂寞,在慢慢隐去的日光中,皆是无言。

      地牢中,火光依旧忽明忽暗。

      “可有旁人见过此剑谱?”岳青竹追问道。

      “没有旁人。”岑敬之仰面回答。

      青竹还欲再问,却见岑敬之两颊呈灰土色,牙关咬死,只好做罢。

      哗啦——

      玄衣守卫扣上牢门,石栅与铜锁碰撞出巨大的声响。

      从地牢走出,一片青葱引入眼帘。

      山风忽地吹过,将鼻息间的腐臭尽数吹散,留下淡淡的野草清香。

      “青竹,你是否想到……”林茉初停住脚步,欲语还休。岳青竹的气色很是不好,步履都有些艰难,身子虚弱的厉害。那惆怅满腹的模样更叫茉初忧心。山风吹走了难闻的气味,却吹不走青竹的烦恼。茉初只恨自个儿力薄,最怕是拖了岳青竹的后退。

      “对,我想到了,”青竹揽过林茉初的肩膀,将下巴轻轻地搁到那瘦弱的肩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也想到了。谁人拿走了剑谱,就定然与此事牵连。那柄短剑,或许就是个线索。只是,茉初,我并不想想这些。”

      两个身影在山林里相互依偎,薄衫飘动,似有凉意,将她二人拉得更近了些。

      “青竹,我知你心里苦闷。无论怎样,我都会伴你左右。”林茉初轻声允诺,说得极小声,但字字都有千斤重。

      “我确实想知道真相。然,越是接近又越是害怕。从来,我都只有师父和兰草姐姐为亲人。未想过,竟会这般复杂。但她若真的是我的生母,我便不能不管。我想,师父也不想我如此怯懦。”岳青竹言罢,紧抿嘴唇,眉头直拧成了结。

      林茉初反手轻抚青竹的后背,柔声道:“青竹,你不必过分逼迫自己。昨日之事已是昨日,今日之事才是你我。你记得你说过,要带我回雪庐吗?这般忧心下去,恐怕你身子不支,哪里还有力气带我走?”

      岳青竹又怎会忘记了自个儿说过的话呢?茉初一提,青竹便笑了。

      林茉初紧了紧环抱,指尖穿过岳青竹漆黑的长发,细细地摩挲着。忽地神情一晃,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说道:“青竹,那柄短剑藏于岑家。虽敬之说未有他人见过剑谱,我倒以为那人聪慧不凡,恐怕早有察觉。”

      “茉初所指的是,岑逸之?”青竹深思片刻,脑中亦是闪光乍现。

      “他那一袭直冲你而来,当真可怖。”林茉初脸色微变,惶惶道。

      “改明日,我便去会会他。”岳青竹抬起头来,笑得温柔至极。

      林茉初不说话,又重重地抱住了青竹,将整个身子送进了青竹的怀里,恰是满满当当地填满了青竹的心。半晌,喃喃低语:“你一定要好好的。”

      “茉初,放心。”岳青竹暖暖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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