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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守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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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于第五日傍晚到达一座巍峨的高山下,蜿蜒的小路往上延伸,望不见尽头。容寰宇告诉云颢,山上便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们一路上山,行至半山腰时,听见了山顶传来的刀剑打斗之声,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加快了脚下速度赶了上去。
然而,到达山顶时,容寰宇却没有往乱成一团的校练场去,而是飞至更高处的挂着一口大钟的凉亭里。
云颢自然也跟了上去,两人并肩站在大钟旁。
从凉亭俯瞰下去,校场里不知道有几方人马,正激烈地相互厮杀着,但从衣着配饰来看,云颢判断他们应当是一门之徒众。
他又暗暗观察着容寰宇的脸色,发现他脸上很是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然而他那只捏着扇子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显露出他内心是极为糟糕的。
自然是糟糕的,这些人应该是容寰宇的同门师兄弟,看着他们这样,心情怎么能不糟糕?
可是他也只有二十岁,下面的人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他又能做什么呢?
容寰宇走到一旁,手拍在钟面上,看起来并没有用力,但那钟却传出嗡嗡的震耳之声,云颢不禁皱了皱眉。
钟声自亭子往四周散去,云颢看见下面广场上正在厮杀的人有一部分住了手。容寰宇又连着拍了两次,那些原本还要往下砍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仿佛整个画面被定住了一样。
云颢觉得自己也被定住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怎么就会把人,还是那么多的人定住了呢?
就像是定住了时间一样。
好半响,他的脖子才十分艰难的往一旁扭去,视线从山下的定格画面移到了容寰宇脸上。
容寰宇的眼神如雪地里的冰刃一样,仿佛能穿透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视线所经之处,全被冻结。
“哐当”“哐当”……
兵器落地的声音混成一片,直往耳朵里钻,幸好钟亭离的远,还不至于太过刺耳。
随之而来的便是鼎沸的吵骂声。云颢往校练场看了一眼,那群被定住的人,此刻都两手空空,大声嚷着,也不知道是在商量还是在吵闹,想来应该是都有的。
也许因为惊慌,这一大群人,谁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把刀剑重新捡回来,只是大声吵骂着。
容寰宇将手从钟上收了回来,步履沉稳的走到亭子边缘,如天神睥睨凡人一般,俯瞰着下面乱成一团的人群。
“容寰宇你……”云颢想问一问,却又觉得无从问起,只好收了口,跟着站在了容寰宇身边。
容寰宇薄唇轻启:“你们……在干什么?”
分明话语出口时,轻得仿佛只是在跟人闲谈一样,然而那声音却从钟亭一圈一圈扩散出去,跟方才的“嗡嗡”钟声一样,在整个山间回荡着。
吵闹的众人被这一声唬住,竟全都闭上了嘴巴,整个校场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喊道:上面是谁?谁在钟亭?
这一声引得场中之人齐齐望了上来。
云颢眼皮一跳,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夜色之下,他是白衣,容寰宇是黑衣,视线又远,他们看到的肯定是自己。
可刚退了一步,云颢看了看容寰宇,又默默的往前,回到方才的位置。
“还能是谁?肯定是那扫把星了,他可是守钟人,除了他,没有人能把钟拍响。”一道带着强烈讽刺语气的声音传来。
“扫把星?容寰宇?”
此话一落,像是一滴水溅入了滚烫的热油里一样,人群里顿时响起细细碎碎的讨论声:
“那个扫把星?他真的出来了。”
“是啊,得有七八年了吧。”
“我昨天本来想去竹林找的,怕沾了晦气,没有去。”
“对对对,我也想去,不过没去,据说靠近竹林就死路一条。”
“想不到今天这样一闹,他真出来了。”
……
渐渐的讨论声变成了骂声:
“这么多年了,他一出来,就扯上人命,扫把星就是扫把星。”
“那可不,他就是个晦气的玩意儿!”
“对。天煞的烂东西。”
“瘟神。”
“该下地狱的杂碎。”
“你看看你害了多少人?”
“杂货狗东西。”
……
云颢听着这些恶毒的骂声,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骂,但是他心里忍不住隐隐泛着疼,比骂自己还让他感觉难受。
他低声问:“你没事吧?”
问完他又后悔了,这般诛心的话如何没事?
容寰宇没有理他,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浓,不知是极力忍耐还是被气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云颢将手摸进了怀中,他扫了一眼广场,又将手拿了出来。视线落在地面的松针上,接着便蹲下抓了一把起来,顺手理了理。
他也不与谁招呼,直接飞身出了凉亭,以俯冲的姿势朝着人群而去。手中运功,将一把松针撒了出去,刹那间,那几十根松针如铁箭离弦一般,极速向人群射去。
云颢重新回到凉亭站定后,人群里才传来一阵阵“哎哟”的呼痛声!
几十根松针,自然不会像寸心一样要人性命,但是见血的效果是绝对有的。
“容寰宇,你就只敢这么偷袭人吗?”
“有本事出来!”
云颢抽了抽嘴角,感情你们方才狗咬狗,就很有本事了?
“大爷我……”云颢才说了三个字,就被容寰宇拉住了手,他疑惑看过去。
容寰宇依然带着杀气,看着人群,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卷入其中!”
“你……好吧!扛不住的时候,我再来帮你!”
“多谢!”容寰宇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放开了手!
云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又抬头看容寰宇。他不确定方才容寰宇在说那句“多谢”时,眼中没了杀气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容寰宇,你出来,以死谢罪!”
“躲在上面算什么英雄?”
下面的人依然叫嚣着。
容寰宇道:“凭什么?”
依然出口很轻,却重重地砸在了校练场。
片刻之后才有人吼道:“果然是你在装神弄鬼。”
容寰宇没有回答!
那人不甘心,又喊:“你将我们兵器弄掉意欲何为?”
容寰宇道:“你可以捡起来!”
云颢眨了眨眼,直到听见回声才信了这话真是容寰宇说的。
他忽然很想笑,不过又生生忍住了,认真观察着校场的情况。
那些人听见此话,可没觉得好笑,有一部分人跃跃欲试,想要捡起来,却又不敢。
“怕什么?他就一个人,我们百余人还怕他不成!”
云颢仔细打量起这个好几次开口说话的中年人。
那人被几个小辈一样的人以保护的方式围在中间,好像是防容寰宇,又好像是防人群中的敌人。眼角有一条长刀口,不知道是新伤还是旧疤,火光之下看的不是十分明白。
刀疤男看大家依然不敢捡兵器,又道:“大家不要忘了,今日之祸是因为什么!反正都是死,为何不把那瘟东西拿下,那样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对,听师兄的!”
“嗯,听师父的。”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齐齐答道,然后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剑。
其余人也被说服,捡起了兵器!
云颢时刻留意着容寰宇一举一动,在他起身之前抓住他,道:“你真要去以一敌百?你知道他们内斗的原因吗?你这样去不是白白给他们当靶子!”
容寰宇淡淡的道:“有没有原因,结果都一样!”
云颢急了:“你就甘心?”
容寰宇道:“习惯了!”
云颢心中又一疼,很想问他,什么叫习惯了。
手中将他抓的更紧了,道:“他们跟你什么关系?师门?那你准备如何,是杀掉他们,还是让他们杀掉……”
“与你无关,放手!”容寰宇打断他!拽了一下被他拉住的手臂。
闻言,云颢心中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起来。他生气道:“是与我无关,我就爱管闲事了怎么着?我看不得谁白白受冤枉。”
顿了顿,他继续道:“还有…你这套衣服,我的!”说着他拉了拉容寰宇的衣领,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狠狠的重复道:“我的。”
那刀疤男又说话了:“容寰宇,原来还不是你一个人,你竟敢违背守钟之约,带其他人上了钟亭!此等欺师灭祖之事都做出来了,还不下来自戕谢罪!”
云颢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扭头对着人群吼道:“放你娘的狗屁,说得好像他一个人在这里,你们就会放过他一样!”
骂完一句,云颢觉得不解气,又道:“扫把星?去你妈的扫把星。你们这群破烂玩意儿,一堆烂泥,粪坑里的蛆,说脏东西都侮辱了脏字,你娘生你的时候怎么就没让你脖子上那个洞给封上?”
如此骂完,云颢顿觉心中好受多了,多少年没骂过人了,这感觉是真不赖。
他正洋洋得意呢,就感觉旁边一道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
云颢轻咳一声,低声道:“我平时不骂人,不骂人的,真的。这不是为你着急吗?”说完也不管容寰宇的反应,直接放开他,逃也似的跃身飞去了校练场,落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居高临下的道:“来,谁来跟我说说你们方才狗咬狗,怎么就跟我们寰宇有关了!”
紧跟而来的容寰宇听见“我们”二字,脸色一僵,嘴角抽了抽,落在他身旁,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