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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风落木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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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肃殿又是大乱,赵熙政擦了唇边的血,只觉心口绞痛,这次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他被众人扶着,却是痛到喘不过气。柳复光赶忙遣人到太医院去,扶赵熙政坐下。
先前恭肃殿的偏殿里是常有御医在的,只不过这几日赵熙政状况不错,他便没再让御医过来。赵熙政握着楠木交椅的扶手,捂着胸口,勉强出声:“御医、御医可来了?”
柳复光向门口喊了一声:“御医怎还不来?来个人去催!”
眼见赵熙政疼得满头大汗,却闻内侍进来道:“不好了,太医院走水了!”
“走水了那御药房轮值的御医呢?先带个御医过来!”柳复光急道。
“就是御药房开始的,烧到了太医院的值房去。轮值的御医都不知跑到了何处,太医院留守的御医有的在寿安宫,有的在今日被差派到外面,剩下的两个是口齿科。”
“那就去寿安宫叫人。”柳复光一边替赵熙政揉背一边道。
而此时在太医院,火焰燃起,旁边是御药房,药库架阁高起,里面都是草药,一被点着,火便窜得老高。此处轮值的禁军正是御马监手下的腾骧四卫,一发觉走水便来救。天干物燥,火燃得实在是快。
四周一片喊叫声、泼水声,御药房的人都四下逃窜,不见人影。这一处橙红映得白墙涂血、乌檐流光,顾长俞进了这起火的高墙大院里,走到最后一通院子中,正房两壁各有一耳房,此处尚不曾烧着。
他推开一间,见墙角处的榻上躺着一人,那人身穿白衣,一头乌发垂在床沿,发梢有些枯黄,想来是这具身体供养不起这些血余之物。
顾长俞跑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林舟渡有一瞬恍惚,随即便伸手将他环住,轻轻弯了下唇,“做什么?我没事。”
顾长俞将头埋在他颈间,摸着他打结的头发,久久不愿将他松开。
“不过你来了,我甚高兴。”
“我们反了吧,祝尘,我恨他入骨。”
林舟渡望着他双目,一字一句道:“这个位置,我从未想放弃。”
原来他心意一直如此。
顾长俞从他那双眼眸中,终于看到了他不再隐藏的、无尽的狠绝,就似黑夜中的猛兽卸下伪装,狠狠扑向猎物。
“我要看他向你跪地称臣。”
顾长俞再次将他揽进怀中,再抬眸时,眼中却只存杀意。
赵熙政病倒,却找不出一个御医来,还是从寿安宫要来的御医。只是御药房被烧,缺了好几味难寻的药,折腾了近一日,才将药熬好喂到赵熙政口中。
这一夜,又是皇帝病倒,又是太医院起火,阖宫上下许久没这么乱过。赵熙政倒在病床上,睡了有一整日,也无力再多管什么。
林舟渡被顾长俞接回了侯府。
今日难得一日阴雨,雨下得不大,但是连绵不断,天色浓得似要滴下墨来。林舟渡倒在地上,闭着双目,久久缓不过那口力气,鬼头青的味道早已刻入他骨血中,挥抹不去。
屋内一片狼藉,能砸的东西都被砸遍。顾长俞被他锁在门外,听着室内的动静渐渐消停下来,他才靠着门滑落,坐在地面上。
不知静默了多久,房门从里面打开,林舟渡散着发,衣裳也懒得整,见顾长俞在面前,也懒得说话,默默绕过他,往雨中去。
顾长俞赶紧将他拉回来,拉到房檐下,林舟渡这才回神,意识到外面在下雨。
他勉强笑笑,开口:“再给我几日。”
顾长俞拥住他,只觉他浑身冰凉,“下次让我进去陪你吧。”
林舟渡抚着他后背,“我回自己府里去,你不用再管我了。”
顾长俞没吭声,隔了许久,才道:“也好。”
林舟渡一刻也没有久留,回了顺王府去。顾长俞知道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他独自一人,即可心无旁骛,若他硬要跟在他身边,反拖累他。
晚些时候,何玹清和赵隶都到侯府中来,见顾长俞失神站在窗前,也不知站了多久。
“祝尘回去了?”
顾长俞回身,向何玹清微微颔首,“何老来了。”
何玹清叹了声,望了一圈周围一点没收拾的狼藉,同赵隶一道坐在榻上,“回去也好,祝尘自己能行。”
房门一直不曾关上,雨后的泥土味飘进房里,倒让人多了几分清醒。顾长俞突然对着二人深深一拜,“长俞请二位助我,扶殿下归位。”
赵隶怔住,此话于他来说太过震惊,他连忙起身,“你说扶殿下归位,难道是……”
顾长俞看着他,眸中毅然,“他德不配位,大聿早该易主。”
赵隶对上他的视线,默了良久,久到顾长俞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忽见赵隶一个抱拳,决然出声:“你若不弃,我便不负。”
顾长俞俯身,却见何玹清也是起身,道:“早便该如此。奸佞不除,国贼当道,大聿迟早要亡。”
“多谢何老!多谢烨岚!”
“莫要言谢。”何玹清摇摇头,托着他手臂让他站直身子,“你且看看大聿这河山,将它拱手让人,你便舍得么?”
“这江山,当归于明君圣主之手。”顾长俞看着何玹清道,“当归于殿下之手。”
“好!好!”何玹清的目中泛起泪花,“我便等着那一日。”
顾长俞与两人一同落座,“安家没落,周家接手了鬼头青生意,故而在这朝中独大。周家的生意是周宗泽与周合商把着,实在难以撼动。在朝中,又有魏家相助。”
赵隶道:“魏家世代风宪,若要清奸臣,当先从风宪起。”
何玹清看向顾长俞,“你这些日子也不闲着,手中总该积了不少人。”
“是有不少,其中不乏有人明珠蒙尘。”顾长俞道,“若要清风宪,当从各地大姓世家入手。大聿在派遣巡按御史时,总要避其家乡,以免包庇徇私之事。这些年便有人破例,巡按轮值时与当地大姓勾结,搜刮百姓而获利。承运库缺银子,当从这些大姓中出。”
“官官相护,一旦东窗事发,便是连片倒。”何玹清赞同道,“要查,便从川陵开头。”
“之后便可联络各地藩王。”赵隶道,“抄家的事,除了朝廷,便是藩王获利。”
顾长俞点头,“川陵那边,我早已打点好。”
何玹清在室内踱步一圈,望着天上月亮,这月亮不是很明,似是罩着一层水汽,显得朦朦胧胧。
“再过半月便是中元,中元之日,便祭他们罢。”
顾长俞看到那月亮,也是起身,跨过地上散落的书,“这两日殿下总是晚上发作,我还是过去看看好些。”
何玹清也没拦着,道:“好,你守着他些。”
赵隶若有所思,只是顾长俞不曾注意,直到他走到门口,才闻赵隶出声。
“子姜,殿下难得被救出来,要断便要断得彻底。”
顾长俞眼眸一闪,他知道赵隶是看出了他有所动摇,这才出言提醒,他便回道:“放心,我明白。”
浓云遮住了月,顾长俞从墙头跃下,见屋中无光,也无响动。他过去,轻轻推了下门,果然从内里锁住了,他推了下窗,那窗竟也被封死。
“林舟渡?”
他轻叩了几下门,未见有人回应。顾长俞又唤了几声,心里一下有些慌,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破门而入。里面漆黑一片,他却嗅得空气中一股血腥味,慌忙点了根烛火,室内亮起,他见林舟渡倒在地上,腕上一道割痕,血淌了一片,染红了他的衣袖。
他腕上已不再流血,顾长俞扯下衣服扎在他伤处,又探了他脖颈,所幸人没死。顾长俞从抽屉里翻出药来,几下就给他处理好伤处,他浑身冰凉,就将他抱到榻上去,抱着他暖着。
过了不知多久,林舟渡这才醒来。他醒来时体温业已回升,身上盖着被子又靠着顾长俞,未免发热。他掀开被子坐在榻边,一动才发觉腕间缠了东西。
他也不甚在意,换另一只手拿了扇子扇风。
顾长俞望着他背影,“还是我陪着你些吧。”
林舟渡发作起来,越发控制不住。他从前皆能控制,只是他尚未断过这么长时间,发作起来身和心都不为自己所管。
“嗯,明日再说。”他淡淡应了声。
他因为无力,所以割得不深,未伤到要害,不过这也足够把顾长俞吓得够呛。
林舟渡是现在是清醒的,只是难抑地烦躁,不知是因为天气闷热,还是因为没能制住发作的鬼头青,让他感到恼火。他走到窗前,在长榻上坐下,窗已被他封死,看不到外面,他便漠然盯着窗棂出神。
半晌,他问:“你先前说要动魏家,可还有把握?”
“川陵的密揭呈上后,此事就算开始。”顾长俞望着他,见他支着头,面上一片冷然,“你莫担心,还有何老,定不会让他们逃过。”
林舟渡“嗯”了一声,“赵熙政呢?病可还好?”
“好些,昏了几日,今日醒来了。御医的话总结下来无非就是气血亏损,太过疲累,无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