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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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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狐狸一惊,正与仲书四目相对。他连忙低下头去,好像做错事的孩童一般。
邓观应看见仲书,更激动了十倍,哇哇大叫地向门口冲去,狐狸以为他要跑,怕他撞到自己,连忙闪到一边。哪知邓观应冲出门外,竟一下翻过栏杆,跳进水里。
狐狸惊呆了,仲书也有些意外,站起走到栏边。此时船行到河心,根本没其他注意到这件事。
邓观应不闹不叫,径直往水里沉去。
狐狸急了:“仲书,要不要救他?”
“若我说不要,你会听么?”仲书看了他一眼。
“……我不太会游水。”那毕竟是条人命,何况邓观应对自己实在不错,他总不得开心顔,已十分可怜,难道又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仲书,他不是坏人。你连我也救,怎么就能眼睁睁看他死呢?”
仲书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丝震动,看了狐狸一眼,又看向河心,小声道:“什么叫做连你也救,你把自己当成甚么?”
狐狸一怔,又觉得很焦躁,无法细想,道:“可是……可是……他……”
“他不会死。”仲书道。
狐狸才松了一口气,只见邓观应又浮出水面,看来虽然他一心求死,但本能已经开始垂死挣扎。这样看着,又慢慢沉了下去。
狐狸实在看不下去,一头扎进水里,念动避水咒,向邓观应游去。
邓观应已经失去知觉,只有手脚还在不自觉微微挣扎,正在水里慢慢下觉。狐狸奋力上前,从后面抱住他。那一瞬,那真实的触感,让他突然想起当年他在水缸里溺水,仲书也是这般从身后抱住自己。
浮上水面,太阳刺眼,他拖着邓观应,用力划着水,向大船游上去。仲书坐在栏上,已变回了孩子模样,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仲书,叫人啊!叫人啊!”他冲仲书道。
仲书一动不动。若他愿意,何必叫人帮忙?
狐狸火了,大吼:“来人啊!来人啊!邓公子落水了!邓公子落水了!”
终于有人闻言来救,把他俩拖了上去。至始至终,仲书都是孩子模样,在他们旁边看着。歌伎船工们奔来奔去,没一个人看得见他。
邓观应早就不省人事,奄奄一息,躺在甲板上。狐狸先是听他胸膛,还有一点心跳。他看了仲书一眼,仲书也坐在栏杆上看着他。他便开始给邓观应按压胸口,一边嘴对嘴送气。
每抬一次头,邓观应像海藻一样披乱的头发反射着日光,晃着他的双眼,狐狸觉得有些晕眩,还是一遍一遍地送气。那冰冷的双唇,竟让他心里有点欲罢不能。
直到邓观应终于自己吐着水醒转过来,他才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边,任由大家把邓观应抬了进去。
回过头,仲书还坐在那里。
“你过来。”仲书的手指轻轻敲着栏杆。
狐狸走了过去,立在孩子面前。正好比他高一些。
仲书抬起头看他,一笑:“我教你避水咒,原来是这么用的。”
狐狸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坏了仲书什么事。可又觉得自己没做错,邓观应可怜得很,自己不能看着他死。
还在不甚清楚之间,脸上就挨了仲书一巴掌:“若这么会法术,刚才怎么不用法术救他,非要用这么笨的法子?”
力道不大。狐狸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摸着脸道:“你还不是一样!若真想打人,怎么不用法力打我!非用孩子的力道打我!”
仲书瞪大眼睛,白嫩的小脸竟泛上一层粉色,反倒是另一种可爱。更叫狐狸不懂害怕:
“你说,他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追着他?与其这样折磨他,怎么不干脆杀了他?”
仲书正欲开口,狐狸身后便有人叫:“小公子!小公子!”
“什么事?”狐狸回过身问,注意到身后仲书已经不见了,暗暗焦躁起来。
“你是邓公子的朋友罢?今天我们的船回不了榆塘,可是他好像昏昏沉沉,一时也没法叫医生 ,可怎么好?”一个船工走上来,他有些奇怪狐狸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发呆。
“不碍事,我来照顾他。”狐狸一抹脸,进了船舱。
邓观应已经被人换了一身衣服,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门外站了几个姑娘,想进去,又好像不敢。
想来也不希奇,他是本城有名的富公子哥儿,又温文尔雅,生得又好,姑娘们动心也不奇怪。只是这里的姑娘都是见过场面的,在这种风尘之地也不用故作拘束,为什么大家从一开始就做出欲近还远的样子呢?
狐狸想着,就笑笑走上前去,与她们搭话。姑娘们见他也出落得漂亮,嘴巴又甜,就和他聊了几句。
“你们谁是公子的老相好?”狐狸随便起了个话题,又转到这上面来。
姑娘们面面相觑,又吃吃笑起来,直摆手:“邓公子虽好,却不是我们能招呼得起的主顾。”
“哦?怎么招呼不起?”狐狸笑道,“我新认识他,可不知他这么有能耐。”
姑娘们只是笑,却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便散去了。
狐狸便自己一个人进了屋,关上门,来到邓观应床前。邓观应正在昏睡着,好像并无大碍,只是意识混沌不清罢了。
狐狸坐在床前,鬼使神差地去摸他的脸。有些发热,这是凡人才有的反应,仲书就没这般灼人的体温……这眉眼,真和仲书一模一样。可他知道,这不是仲书。这个人,脆弱、无助,随时都会死,无依无靠,只能凭依自己,还是自己救了他。这在狐狸看来,这和仲书相比,都是难得的优点。
他用法术锁住门,慢慢俯身抱住邓观应的头,尽情地亲吻着他的嘴唇,当舌头探进他嘴里时,邓观应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刺激得狐狸觉得身上哪里不对劲起来。他轻轻咬了咬邓观应的嘴唇,想像那就是仲书,竟有一种喜不自胜的感觉。
再亲他的眼睛,鼻子、脸庞,正埋到他颈边的发间,狐狸眼睛一睁,看见了邓观应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线,是很小的珠子串成的,而正中央,是一个小小的碧玉葫芦。
他看着那葫芦,正有点出神。就听见有人敲门。
讨厌!
他开了门,又是那个船工。手里拿着一个香炉。
狐狸闻了那气味,皱皱眉头,道:“老伯,什么事?”
“我来给公子房里放香炉。”老船工说着,越过他,直接走到屋里,把香炉放到桌上。
“为什么要放这个。”狐狸已经有点不快了。
老人和蔼地笑笑:“这是驱魔香。船上人若虽病了,体质虚了,心志也会跟着衰弱,容易被妖魔所侵。所以都习惯放一个这样的香炉。”
“哼!”狐狸轻蔑地笑道,“有用么?”
“有的。”老人走到邓观应床前看了看,又摸摸他的额头道,“这位公子生得文弱,本来就是容易招鬼神的身子。现在……唉,刚才恐怕受了寒,我去给他煮碗预防药,你好生看着他。”
狐狸看着他就要走,突然问道:“老伯,为什么这船上的姑娘,偏偏喜欢邓公子,却又不敢靠近他?”
老人看了他很久,才道:“小公子,你新来不久罢?邓家三公子,从小风流多情,十岁时就有婢女为他殉情自尽,消停了三四年,又有歌伎为他投水,香消玉殒……唉,如今算来已经有七个了。与其说是多情,不如说是不祥。所以他才深居简出,怕招惹更多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