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amoureux美栀

2、同游

　　慕容冲抬手扶她，白灵后仰如惊兔般退开。
　　慕容冲见状，只是微微抿嘴。
　　“姑娘昨日在鼎顺斋买糕点的时候落下了物件，我一直记着莫要忘了物归原主。”慕容冲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上面清晰的镌刻着白灵的乳名——苓苓。
　　“多谢殿下。”白灵脸颊微红，又往后退了半步，抻着手把玉佩接过来。
　　慕容冲注意到旁呼着寒气的白巽懿，连忙说：“诸位一同进屋吧。”
　　陈逾同慕容冲走在最前面，白灵和双儿在后面搀着白巽懿，怒逸跟在最尾，感到冻意的下人小厮识趣的关上府门。
　　白府的厨子做饭同扬州城内的酒楼不同，所谓江南扬州一味讲究原汁原汤，口味平和，又考究火工和造型。在调味上也是重视甜、咸、鲜三味，即使只在外面酒楼尝试过一顿江南菜色，也让慕容冲深为倾倒。
　　但白府中有一味奇于其他，府中下人谓之“辣”，致辣的此物听白巽懿夫人说是当朝国舅少年时云游四方，从一个海外的大秦人手里得来，送给了自己最好的知己白楚山将军，由此传入白府。
　　国舅自然也献给了当今圣上，但万岁爷尝后顿觉舌头酥麻，嘴唇红肿，三樽清水下肚才缓过来，宫中自然再无人提出要尝鲜，但长留水乡江南的白府中人却喜食此物，说是祛湿散寒，还能丰富菜色提升食欲。白巽懿给此物取了个名字——辣椒。
　　慕容冲一行人到达前白巽懿专门给内厨叮嘱过，少放辣椒，多准备些宫里的菜色。
　　整张宴席说是炊金馔玉也不足为过，以扬州淮扬菜经典菜色——碎金饭（即民间称的扬州炒饭）、红烧狮子头为主，伴以苏杭菜色——松鼠鳜鱼、叔嫂传珍、苏州酱方，还有满足白府人自己口味的带辣菜色——鸡肉切成丁加以腌制，过油炸致表皮酥脆，再伴以已经提前炒香的蒜末、葱段下锅同辣椒同炒，添一勺白府内厨特制的红油豆瓣，待几者香味充分融合后即可出锅。
　　再三的叮嘱下内厨才只留下了这一道菜供大家配饭，已是非常抑制。
　　慕容冲招呼着一路护卫南下的将士们：“诸将士快快落座，陈逾将军盛情招待，代我款待了诸位的辛劳。”
　　“殿下的赏赐臣不敢妄自顶替，既然诸位都是行军之人，便与陈某是兄弟，是为陛下打天下的将士，在府上不必拘束，痛快喝酒吃肉！”陈逾起身道。
　　白巽懿也端起了酒杯：“诸君同贺！”
　　白灵在宴席初开就坐到了角落一桌，自觉更舒服自在，直愣愣看着同姑姑姑父谈论的慕容冲。
　　“姑姑说小皇子与我年龄相仿，可我看他怎么都不像一个七岁的孩童，双儿你说是吧。”白灵用侧肘碰了碰双儿，小声喃喃道。
　　“奴婢不敢妄言皇子，姑娘你也别说了，夫人听到了要责怪的。”双儿盛了一碗满是肉丸的汤端到白灵面前，以期堵住小姑娘的嘴。
　　白灵倒也明白，乖乖埋头喝汤。
　　“我年龄尚小，此次下扬州又为养病，日后不知道要给将军夫人添多少麻烦，既是到此久住，我便将二位看作我的亲人一般，莫要再以这些冗杂的宫规相处了，唤我冲儿便好，同母后皇姐一般。”慕容冲诚心道。
　　“如此，也是极好的，宴毕后我带冲儿到先前预备好的竹苑，想是采光通风和气派都是适宜的，益于养病。”白巽懿看着面前的小大人，心中生起怜爱。
　　“多谢夫人。”
　　宴席差不多进行了一个时辰，慕容冲的后院里还腾出了一个偏屋供怒逸安置，说是偏屋，大小也不比主屋差多少。
　　之前日夜兼程，今早又骑马到白府，身子本就弱，慕容冲很快就睡着了，怒逸查看完住处四周，院内的防护紧密，白府夜里也有下人轮番把守，不一会儿也就安心回房休息。
　　另一边的白灵却有些难以入眠，想着白天发生的事以及府中突然增多的兵卫，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和紧张。
　　“他会把玉佩还给我，应该不是坏人。”白灵心想。辗转反侧之中，小丫头渐渐也因为疲乏入睡。
　　整个白府中只余书房内一盏。
　　陈逾于书房内正襟危坐，对面坐着不属于慕容冲一行人的一名女子。
　　“你实话说，前线战事没有皇后给小皇子传书中所言那么简单吧。”陈逾眸色深沉，面色凝重。
　　那女子端坐，一饮而尽她面前的那杯茶：“圣上此次之所以如此决绝的送小殿下赴江南，绝不仅仅是为养病，也是防患于未然。”
　　陈逾侧身站定：“前线战事很严峻吗？”
　　“白楚山将军及亲信十人被困段部，朝中已经秘密派人前去解困，必要之时会需要陈将军你带军返燕北上。”女子叹了口气，站起身：“还望陈将军将此事暂时保密，不要告诉令夫人。”
　　“巽懿近几日身子又不好了，我自然不会告诉她。”陈逾眉头紧蹙，“王夫人知道吗？”
　　“自然是不知，此事在朝中都是秘传，我燕初定，不能被一件事打乱了阵脚。”女子顿了顿继续道：“我此行来也是希望陈将军你提前有个准备，倘若此次歼灭后赵余孽的行动失败，陛下的意思是转道进中。”
　　转道进中，陈逾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皇都龙城远在幽州北部，要想向中部进军，只有南面东晋放出兵马接应，并且自是会威胁东晋本有的领土，圣上是打算适时与东晋交兵……
　　但她虽未明说，陈逾也知道，白楚山所带五万兵马必定损伤惨重，不然也不会到主将与亲信十人皆被俘的结果，此战对燕是重创，是后赵余孽和段部联合要做出的致命一击，既是强虏之末，便更是不惜一切。
　　陈逾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后赵余孽能有如此大的本事，阻拦新燕西进的步伐，背后必定还有不为人知的部署……
　　“我明白了，劳烦何姑娘跑一趟。”
　　何斯卿站起来，戴上刚刚摘下的斗笠面帘：“府外车马皆备，陈将军不必相送了。”
　　陈逾看着卷入夜色的何斯卿，在书房门口外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白灵是被刺眼的日光晒醒的，一阵腥酸激出不少眼泪。
　　“定是昨夜心绪烦琐，都忘了拉纱帘。”白灵从床上爬起，恰好听见敲门声。
　　“双儿进来吧。”
　　双儿提着食盒跨进门槛，又把门外打好的热水端入。
　　“小殿下方才碰见我来给你送晨食，让我带一盒茨实糕给你，说昨夜的宴席只有他那一桌才有，怕你没吃上。”
　　白灵更加肯定了昨夜入睡前的想法，但随即又问：“殿下只给我送了？”
　　“听他们说小殿下今日起得很早，刚起就和怒逸将军去鼎顺斋买了茨实糕回来，给府里的下人们都送了些。”
　　白灵松了口气,放心的拿起盘中的一块细细品味起来。
　　“我还是有些吃不惯这茨实糕，不知道小殿下为什么这么喜欢。”白灵心不在焉咀嚼着，不自觉道。
　　慕容冲昨夜睡得很好，买完糕点回府后又与下人们攀谈了会儿，此刻正趴在后院小石桥上看池中的鲤鱼，穿着白巽懿提前准备好的黛青色长袍，晨光挂在他侧边的眼眸，整个就是一副观池的美人图。
　　想着送来的茨实糕以及姑姑的叮嘱，白灵认为自己有必要当面去找小殿下问候并且道谢，跟着猫腰在墙后偷看慕容冲的下人的指引，白灵找到了正在发呆的小少年。
　　“那是府里唯一的一条斑纹左右对称的二段红白锦鲤。”
　　慕容冲闻言转过身来，瞧见白灵正看着他刚刚喂食过的那只锦鲤。
　　“初次得见这么多花样的锦鲤，宫中乃至整个龙城都很少有。”慕容冲往旁边挪了半步，让白灵可以站得更靠桥中一些。
　　“小女给殿下请安，谢谢殿下早时托双儿给我送来的糕点。”白灵对着他行礼道。
　　慕容冲一如昨日将她扶起：“这府中其他人对着我行礼也就罢了，姑娘你就不用了。”
　　白灵不解：“殿下何出此言？我同您身份有别，行礼是应该的。”
　　慕容冲依然勾着嘴角，白灵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未见此人缄过笑脸，只听他语气又放的温和了些。
　　“因为无论是宫里还是府中，你都是唯一一个比我年龄小的。”
　　他放下手中用来盛鱼食的木勺，正对着白灵：“我要在府里常住，大家便要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朝夕相处，哪有家人成天鞠躬作揖的。”
　　“殿下在宫中也同圣上和皇后娘娘这般相处？”
　　“宫中不同外面，总是要做些样子的，但这总归也是你们中原人的规矩，我们同亲人之间没有那么多讲究。”慕容冲将衣领系紧：“说回来，前几日我都只是在扬州主街走了走，白姑娘今日可否带我去城中寻些有趣之处。”
　　白灵认真想了想：“那是当然，小女这就去准备。”刚走到桥头，她又转过身来：“烦请殿下候我一盏茶的时间，若要访街，当去些不寻常之处。”
　　“访街”？她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词，怕是从微服私访里得来的灵感，慕容冲忍俊不禁，继续看起池中的鱼来。
　　不一会儿白灵拿着两个帷帽、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油纸小跑着过来，后面还跟着双儿。
　　趁着白灵喘气的间隙，双儿解释道：“夫人说殿下龙颜不便被广知，让姑娘和您戴着这帷帽出去，我和怒逸将军同行。”
　　慕容冲接过帷帽，没说什么，和白灵双儿一同上了马车，怒逸自然就充当了车夫。
　　“小姑娘，我们先去哪？”
　　“自然是白家人必须得去的一家饭馆，就在城东鱼石胭脂铺旁边。”白灵把那张满是字的纸展开，“煞有介事”的研究起来。
　　“将军您架马就是，奴婢负责为您指路。”双儿掀开帘子探头道。
　　怒逸点头：“有劳姑娘。”
　　“昨夜姑姑担心白府平日菜色不合您的胃口，在殿下的桌上就没有那几道珍肴，我今天就带您去尝尝。”
　　“不过殿下不可多食，怕伤了脾胃。”双儿见白灵兴致很高，不放心的叮嘱道。
　　“双儿你放心，我不会为难殿下的。”白灵继续研究她的计划名目：“食过午膳后我们先去胜意寺，姑姑叮嘱我去给殿下求个福。”
　　马车行过主街拐入双儿所指的近道，比预想中更快的到达了目的地。
　　“蜀陵驿站？饭店为何会取这么个名字。”慕容冲看着这家饭馆的名字，觉得有趣。
　　“殿下先随小女进去，其义自见。”白灵特意卖关子，走到紧闭着门窗的饭店前。
　　“哦对，这饭店没有正门，且正午时分没有一个客人，更加古怪。”慕容冲心想。
　　“屠叔叔，是我，我带客人来啦！”白灵呼唤不灵，便放下手上的东西开始敲窗。
　　大概两三声敲窗声后，一个若诸葛衣着却面似张飞的人从内打开了一扇同墙壁融为一体的不起眼的小门，怎么也不像迎客之用。
　　“灵儿来啦！”那人倒是热情，开门便抱起了小姑娘而后熟练接过了双儿手里装满菜的篮筐。
　　“殿下，这是我姑父也就是陈逾将军……”
　　“屠将军！”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