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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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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无言,季承肃实在没什么话要说,驾车比骑马慢太多,以至于平时半柱香就到的地方晃许久还不曾有半数,季承肃强吊着耐心:“典守,再快些。”
典守欲哭无泪:“殿下,小人已经尽力了。”
看见典守,季承肃才想到要说的话:“典守是我的长随小厮,还有一位君五,被我派出去办事了。府里还有一位管事的人,是我从前的伴读程文襟,想来已经见过了。”
青临颔首,一一回复道:“随我一同过来的只有小丫鬟雏雁,还有奶娘陶妈妈。”陶妈妈年纪大了,留在池府做不得什么,青临写信特求将她带到王府。
季承肃想起那日君五打趣递给他的信,青笺墨笔,洒扬如柳,可见功底不浅。季承肃细想两个人多少还是紧凑,“君五有个妹妹,会写拳脚,改日请到王府来照顾你身侧,也算安稳。”
不等青临回答,典守回道:“殿下,到了。”
圣人派内侍等候许久,一路为青临引到坤宁殿,她是宗室正妻,自然不必再单独拜会后宫妃嫔,圣人留了青临说话,一会儿又让她见见其他宗妻。
圣人体己,拉着青临的手走去侧室,刚一通传,众人已齐齐行跪礼,“皇后殿下长乐无极。”
青临被圣人拉着不得动弹,圣人受得跪礼,于她可就是李代桃僵了。众人跪着,青临只好轻轻向圣人行福礼道:“殿下,臣糊涂了,还未向各位婶婶们见礼。”
圣人顾自向前道:“今是家人,都自在些。”圣人虚指青临,“这是承肃的媳妇,我瞧他二人是登对的。”
青临留在原地,复而献茶行礼,一时未了,右侧一夫人端茶笑道:“妹妹果然伶俐,可给我们添了好些新气儿呢。”
她是穆王夫人徐氏,她既问了,青临不好冷场,充笑道:“婶婶说笑了,青临没见什么大场面,以后各位婶婶恐怕有的烦了。”
青临已低得不能再低,谁知太子元妻张氏可是不饶她,“那你便多来重华殿走动吧,我也毛遂自荐一次,忝当你的师父。”
徐氏向圣人笑道:“承忠还特意打了一把好枪,只等着大喜过了请承肃来相看呢。”
承忠是穆王的尊名,徐氏搬出来穆王,变着法要和张氏抢人。青临自然没见过这等架势,她还天真以为皇亲的面子多少还须装一装。
这是站队,张氏是太子一派,徐氏是穆王派,而从未打断的圣人,恐怕心中早已偏向了穆王。天子尚在,皇子争权,恐有乱象。青临面上依旧挂笑,心中一直可有可无地叹气。
倒是惠王妻秦氏替青临打了圆场,一场闹剧方才结束。后眷议毕,季承肃才来请旨拜见官家。内侍长驳了他的请,赔罪道:“二位殿下,并州急奏呈,官家今日事忙。既已来见,他日必见,这是官家原话,烦请殿下请回吧。”
出西华门时已是快近晌午,只是呆了几个时辰,青临却好似过了小半月。人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今日进皇城,方知皇天为皇天。
季承肃见青临直靠着车壁,恐她受了刁难,“又是三嫂说了什么?”他不掺和内眷里的是非,那该说的自然要讲给能管的人,“我找太子说。”她是因着一纸诏书嫁给自己的,既都是强人所难,不应因自己而再受旁枝。
青临倒被景王逗笑,坐直解释道:“倒不知说了什么。”她正要说争权的事,忽而看见景王时又止住了嘴。当真蒙了心,才忘了景王也是皇子中的一员。古来夺权者众多,全身而退者寥寥,青临全然没了再说笑的心思,敛色轻语道:“元妻没说什么,穆王夫人说了几句。”
穆王?季承肃不免开口:“我与穆王从不交好,他怎能跑来指手划脚。”似想起什么,季承肃笑道,“穆王前些总递信给我,说有杆好枪,叫我拿了去历练历练。”
回时快了不少,轮到青临开口时正被典守打断唤他们已经到了王府,青临只好先行下车,她跟在季承肃身侧。难得他身高步大,青临要疾走才好跟上他。
可季承肃走路飞快,青临跟地吃力,瞧这季承肃胡乱快走亦不是正路,青临终于忍不住开口喊他时,季承肃又不吭声地停住,让青临险些撞在他身上。
“说吧。”季承肃向后看道,“这里已经没人了。”他瞧出青临在马车上没有尽言,想必真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让她畏惧不能明说。
青临心中吃惊,不成想季承肃倒看明白了她。“殿下准允,我却只是妄言了。”周遭回廊素净,青临随坐在一旁道:“殿下可觉得太子与穆王有意拉拢?今日头次相见,元妻与穆王夫人皆抛枝于我,比起我来说,恐怕他们更在意的是殿下您。”
夫妇一体共荣辱,他们是这样,料定青临也是这样。
“你可有做选?”季承肃追问,“太子是嫡子,穆王这是越矩。”
青临摇头,“我想着装些糊涂,是惠王夫人打了圆场。”青临想不通,看似名正言顺的元妻被穆王夫人抢了先,一直旁观的圣人从未开口,穆王可是许淑妃的儿子,圣人就算是站得穆王,日后穆王必定尊崇许淑妃为高位。
要是圣人攀附许家,青临定然是不信。夏侯氏虽不是望族,可只要坤宁凤仪尚在,圣人就不需要去攀附一个妃子的脸面。
“许家是天下第一翰林。”季承肃同样想到此处,“穆王或可与之一争。”
“我不愿身陷党争。”季承肃望向正出神的青临,“明天我就去请旨,放我到军中历练。”
“非也。”青临急忙打断,“若殿下为无名小卒,太子与穆王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地拉拢。想来殿下,已成为案中棋了。”
穆王若与太子相争,定然要大肆笼络,皇子与重臣首当其冲。穆王在前朝抢,徐氏在后宫多,他二人倒心意相通。
季承肃没得烦闷:“就没有办法?”他自认远离朝廷便可逃避纷争,不成想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这一身骨血也是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真可笑,明明是至亲手足,却要相残相杀。
青临沉吟许久,“或有一条路。”季承肃看了一眼青临,示意他二人同时写在椅上。
两个君字。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青临笑道,“殿下与我想一出去了。”不论站谁的队,都不如站在君父的身侧。君父是天,而天最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青临起身,“不过殿下,既已如此,虽不至万全,多少有些应对之策也好。”
这阵又起了风,季承肃已叫了典守去备菜,听见青临的话少不得自嘲:“从前我在军中,只晓得军令二字为天,谁知如今人情令、世故令都要分一杯羹,防不胜防了。”
季承肃从未想过会与人相谈这些,他说得轻松,青临亦笑答:“此一时彼一时了。”
军中饮食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季承肃缄默不语,青临的话方才都说尽了,亦没什么可言,便是雏雁都瞧得出尴尬。
季承肃只食七分饱,又习惯于快速,乃至放下玉箸时青临刚加起一块夹糕。青临的玉箸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放下,“殿下吃好了?”青临心中满是心疼未吃的东西,景王放了箸,她岂不是跟着要撤下。
“无妨。”季承肃不是没看见青临那惋惜的目光,“你照常便是。”
青临得意洋洋又开始动嘴,她素日好在饭桌上说话,纵然姨母管教千八百次,青临总改不掉爱说的毛病。可见景王有法力,她只吃一顿饭毛病便治好了。
她吃得很开心,季承肃看得出来。自己离开的瞬间,青临身边仿佛一团云雾顿时消散了。他却是多想,自己如今竟然敢随意跟人剖心如此。季承肃转念,她应该不算得旁人,姑且还能称为枕边人吧。虽然青临夜里总是乱动,枕头没一刻在头下的。
青临吃过饭,又想起穆王的事情。官家不是俗人,不然诸多宗室元妻竟无一册封,她们不过担着诰命的名头而已。青临仔细品过诏书,皆是写缔结婚姻的好话,全无册封之意。至今张氏仍称为太子元妻,想来都是一个道理。
一石二鸟,圣心难度。
倘若官家没有册封她们,继任的官家定会提及此事的。继任的官家,青临猛地想到。得利者猖,失利者亡。既得利益的人,哪里还会在乎所谓的情谊。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官家才不是坊间流传中,因痴迷道术连国都都要改作元都的糊涂人。官家清醒得很,他是布局的执子人,比他们看得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