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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药师·元日 ...

  •   元府门阶上坐了个穿紫貂皮袄的男孩儿,也不干别的,就一副胡思乱想的样子坐着。却是琼枝聚笑,料峭美人一个。

      李言瑾愣了愣,转身往街上走。男孩却眼尖地叫住他:“八殿下!”
      李言瑾不得已回头:“什么?”
      “殿下过门而不入,倒问起衿儿了。”男孩笑着说。
      李言瑾不禁皱了皱。不过一句话,王衿却有股子不合他年纪的风尘气,便不想多说:“路过而已。”
      “殿下是来找我家相公的?不巧得很,他今日不在。”王衿仍是笑嘻嘻的。
      李言瑾听那称呼便气不打一出来,隔了老远就直接骂:“谁找你相公!好歹是个男人你还知不知羞?”
      王衿也怒了,两手往腰上一插,叫道:“是我不知羞还是殿下您不知分寸?你当我不知你还在打他主意么?我坐这儿就是等你,哪个晓得你还真来了。”
      “殿下我想打谁主意打谁主意,你给我老老实实少管少说少知道!”
      “行啊,你就是搬个梯子来翻进我家大门我都不管。反正我家相公又瞧不上你!”
      没多久,街上人已经多了起来,元翊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王衿先是瞪李言瑾一眼,忽娇倒在元翊怀里,再看时,他已眉中伤,眼中泪。元翊见这样子不过愣了愣,就砰地关上大门。李言瑾忍着没往里面扔砖头,转头扫了众人一眼:“再围着,满门抄斩!满门抄斩!”说完,昂首阔步地走了。

      送走了灶神爷,就真进了年关,而年年年关事最多,老爷们哪年不是提着胆子过?
      就说两个皇子忽然没了,原也不关普通小老百姓什么事儿,全当谈资听去,可皇上却脸一沉斋戒了。皇上悲恸了,臣子自然肠断,臣子肠断了,全京城都得跟风扼腕。
      然这大过年的,一块儿哭着也不是个事。于是,不知哪个体恤疾苦的青天大老爷说了,老百姓可以过年,可以团圆,只是这年要过得饱含对归仙皇子的思绪,不能惊扰了两位的西行之路。大红大火对死者不敬,却可走走新法子,见见新面貌嘛,窗花年画纸灯笼一律改白,不就得了。
      之后此人似是觉得此方案其妙无比,便吩咐下去,要办,要好好办!
      翌日,皇上从坐上摔下只本子,直接就将吏部尚书的顶戴给撞了下来。跟着,大殿上倒下冗员一片。

      而李言瑾在元府门前与王衿骂街之事,却如春风一阵拂过惨白的坊隅巷陌,越传越邪乎,越道越离奇。于是,不光人人喜上眉梢,连草木都得了活气似的绿上枝头。元家老爷夫人本就因一个男人嫁进来而抬不起头,如今闹出这种笑话,干脆连生意都不顾了。
      李言瑾自知难逃责罚,主动闭门思过,连他大哥回宫他都没见,而宫里不给大张旗鼓地请班子,各家都上外头定了戏,他也就跟着去赶了两三场,又给某大人在他爹面前记上一笔。
      这事好歹因元翊而起,他却毫无动静,随旁人闹去猜去。顺子不言语,只看着李言瑾,一副痛心疾首无可救药的神态。
      李言瑾满腹郁结,他当真只是路过。

      那头芍烈公主嫁进来头一个元旦,她即没打算就这么凄风苦雨地过,也没想过闹了回娘家。公公还没吃上块肉,儿媳一声“点灯!”宫里便明快起来,言笑晏晏起来,祭祖别岁烧天香地热闹起来。
      两个肥肠满脑的胖子死在赌坊的事,也就这么算了,宫中照常正旦朝会,诣寺烧香,城内照样急管繁弦,大戏百台,日子还是千篇一律地过。

      初三那天,莫府差人来请李言瑾去看戏。顺子见李言瑾想装病不去,抢先对来人道:“去回莫将军,八殿下晚些便到。”
      李言瑾也只有点点头:“听几折子便是。”
      莫府上下爱听雅剧,辞令虽好却没啥意思,李言瑾听来和敲梆子没多大差。这也倒不要紧,只是听戏前可有得他受。

      到了莫府拜过年,莫淳珊没和他说上几句话,都是她爹娘兄嫂在扯,李言瑾只是应付。
      传言莫将军虽有好几个儿子,却最疼那独生的闺女,而今这闺女给夫家排挤,终于自己打点了行李回了娘家。这回请客,莫决还一反常态的和气,似是只要李言瑾来,什么事情便通顺了。李言瑾以为是鸿门宴,当了好几个心。
      各人自说了一阵话,又来了十多朝臣,元翊也在其中。莫决见人来得差不多,便让大家移至后院。元翊本坐在李言瑾斜后,跑去递了个烧炭的煖捂给他。
      李言瑾却不怎么高兴地答:“干干的冲鼻子。”
      元翊没说什么地收回去,专心听起《两贤抢会》,李言瑾看他那副就知道你在吃醋的样子,又把煖捂给拿了来。

      听了大半天,天黑下来,大家在莫府用了饭。
      李言瑾不过给人敬地小酌了两盅,却突然发现好喝起来,又多喝了一些。他酒量一向不错,也就没醉,只是觉得细腻清爽,就让莫淳珊喝。莫淳珊浅抿,也说好,莫决便命人往李言瑾宫里送了几大坛子。
      渐渐的,李言瑾话多起来,三句不离此酒,连闻着都是香醇勾魂的。他又问元翊好不好,元翊瞧出他不对,却不能阻,只淡淡地答:“绵甜静雅,的确很好。”
      李言瑾顶遗憾地摇头道:“没品出味来。”
      莫淳珊道:“殿下,不要喝多了,一会儿还得回宫呢。”
      李言瑾斜眼瞅瞅她,突地握了她手道:“珊儿,夫人……算了。”虽说算了,却没松手,而是对着宾客道:“你们瞧仔细了,这是本殿下的媳妇,是莫家的大小姐,你们谁敢欺负她,我……”
      满座木然。欺负了她李言瑾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因李言瑾忽然站起来,酒劲上头,还没站稳就晕了过去。

      李言瑾初三那日喝醉了,自然在莫府住下。然而他再睁开眼,却是被初五请财神的炮竹给吵醒的。
      “顺子呢?”李言瑾问坐在床头的元翊道。
      “他回宫了,其他人也回去了,这儿是莫府,你睡了一天两夜。”元翊把李言瑾想问的都答完,就不说话了,而是担心地望着他。
      “哦。我昨,前日的确是有些醉,但没到倒下的地步。”李言瑾坐起身,一点宿醉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浑身使不上力。
      “我明白,你只是病了。”
      “我也没病。是给下唔……”
      元翊用一个吻堵住了他。
      李言瑾傻乎乎等他亲完,又傻乎乎地看着他。
      元翊见他这个反应,只有说:“言瑾,你现在不是很清楚,可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你就是一时听不明白也不打紧,但得记住,等你明白了就来找我。”

      李言瑾点点头。
      “三件事。第一,我之前的确是气糊涂了,可我没有设计姳妃,更没想过设计你。第二,太子回来,是要李言亭和莫决帮他找东西,那样东西李言秉也在找。无论给谁找到,皇上就都没用了。第三,如今哪儿都不安全,若是走不成,就随遇而安好了。”
      李言瑾还是点点头。
      元翊还是地问他:“记得住么?”
      “记得住。”
      元翊稍微放心一些,又说:“还有一件,是我的事,一直没告诉你。但我得先问你,你可知道皇上有多少六十岁朝上的妃子或者宫女?”
      “不少,妃子的话,在世的大概还有十来个,宫女就不知道了。筝妃不也是一个么?”
      “不,她的口音不对,我也问过她一些从前的事,她也说记不得了。我要找的人是四十年前入宫的,祖籍长安,不知姓名,只知她入宫前有过孩子。”
      “恐怕难查,但可以去问问我娘。你找的是谁?”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元翊住了口。
      进来的是莫淳珊的长兄莫晟,说是知道李言瑾醒了,便来看看。
      元翊看了李言瑾一眼,出去了。

      莫晟带来的是两个丫鬟,问李言瑾可是满意。
      李言瑾不客气地道:“我有老婆,不需要。珊儿呢?珊儿上哪里去了?”
      莫晟道:“殿下误会了,这两个只是派来伺候殿下起居的。”
      “起居?我一会儿回宫了,伺候什么起居?”
      “我绝没有拦住殿下的意思,只是目下家父有事不在,等他回来,与他说一声,再走也不迟呀。”莫晟稍显为难地道,语气里却是不容商榷。
      李言瑾想起元翊的话来,被子一拉又躺回床上:“我要睡觉了。”
      “不是刚醒么?还是吃些东西罢。”莫晟倒真的为难起来。
      “不用。”李言瑾答。

      六日后,因李言瑾大发雷霆,莫晟只有让顺子来了一趟。
      顺子拖了八大箱的衣裳,让几个小太监轮着在外头高声清点。他见李言瑾没事,也就稍许安下心,跟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扯了一通,最后说,皇上病了。
      “早说他年纪大了,他自己还不知道怕老。”李言瑾叹口气,又问了问太医开了什么方子,陆施琴身体如何。顺子说太医开的方子不好,这阵子都是李言秉他媳妇给端的药,陆施琴也没什么大事。

      顺子不能久留,塞了封信到手里就要走。忽然听见外头莫晟被人叫去,赶紧道:“自个儿小心,莫将军不至于害你,但太子殿下却很难讲。如今皇上给李言秉软禁了,宫中危险得很。至于他们一直给你喂的那药没有解也没毒,只是时常脑子不清醒,唯有等药性自然退。我带了些铁观音来,虽没什么用,但好歹提提神。”
      李言瑾点点头:“我今日还好,不去想什么倒也就罢了。”
      “杏妃娘娘也都还好,那头有我在,不用多想。这阵子元大人太忙,过些日子也会来瞧瞧你。好在他进出莫府倒没这么多规矩。”
      顺子这就退了出去。

      顺子走后,李言瑾时常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发呆,偶尔会找莫晟来喝喝酒。莫府上下对他倒是照顾得小心翼翼,只要他不出大门,就随他到处走。
      可李言瑾却没见过莫淳珊。有一回遇上莫夫人,随口问起珊儿,但见她不大乐意说,便也算了。
      至于顺子给他的那封信,当晚他看完便烧了。
      皇上跟他一样,给软禁了起来。下手的虽是李言秉和他媳妇,但李言勋等人拿皇上也有用,只是等那俩人先动作,往后好名正言顺地英雄一把。
      老六想从他爹手里扣出个一弓半弩什么的,当初他负责查谋反之事,把面上的禁军用得元气大伤,他爹也没让他知道暗里的军队在哪儿。而老大和莫决为帮,倒也不差那点战力,此刻案兵束甲是想要那块早不在他爹手里的太子印。
      总之,老六先唱了恶角,老大再来个救驾护国,最后谁胜谁负,如今还搞不清楚。但无论如何,皇上这爹当得也着实憋屈。
      那头兄弟两同室操戈如火如荼,而皇上横竖不动声色,既然病了,就干脆跟着那刘太医学起养生来,优哉游哉地害两个儿子干着急。

      李言瑾身上裹着狐白裘,头顶还系了个毛貂冠,脸都要给遮起来,松松软软地满身行头穿戴好,就坐到莫府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
      李言瑾这么一坐,可吓坏了一干家丁,都紧紧盯着,怕他忽然跑了。
      莫晟倒无所谓,这两天李言瑾似是真有些傻,问他话他都答得老老实实,眼睛里也没了平时那股子邪气,跑不了。
      于是李言瑾就在莫晟的默许下,在莫府门前坐了大半日。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李言瑾问身后的丫头。
      “回殿下,是正月十五。”那丫头生硬地答。
      “爹他老人家今日昨日都该赐群臣宴,谁让他自己不当心身子,你说是不是?”
      “回殿下,奴婢不知。”
      “你退下罢。”
      “是。”
      李言瑾便一个人呆着了。

      听说王衿喜欢坐在元府门前,李言瑾也见过一次。当时不明白,现在总算知道,什么人才喜欢坐在别人家台阶上。
      李言瑾听着石阶外的笑闹,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要往回走。

      “言瑾!”元翊边从远处跑来,边叫他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药师·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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