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海棠花开——记唐晓柒平淡的大学生活》望从容

66、“懂事儿”的孩子

　　“现在不挨打了吧？”林宇总觉得唐晓柒家教很严，之前听她说过小时候挨打的事情。
　　“不挨打了，都这么大了，我爸说话还是算数的，”唐晓柒笑笑，又突然想起来上次回家好像还是挨了两下子，“除非他到了气头儿上，可能会忍不住给我两下子，但是基本还是能控制住自己了。”
　　哎，老爸呀，你都坚持这么多年了，怎么上次就没控制住自己呢？唐晓柒摇摇头。
　　“但是你并不怪他们。”林宇得出了结论。
　　“嗯，就是脾气急了些，打我嘛，也都是事出有因，虽然有时候感觉理由也不是很充分，但是，怎么说呢，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是关心我的，很多事情上也会依着我，尤其是我爸说了再也不打我了之后，确实控制的还可以，即便极其偶尔没有控制住，也不像小时候打的那么狠了。当然还是要坚决反对暴力！”唐晓柒攥拳使劲儿晃了晃。
　　“挨打的时候害怕吗？”
　　“害怕，而且还特别认命，我好像从来没有反抗过，就好像我爸要求我做什么事儿我几乎不会拒绝，而他们也一直以这样才是对的来教育我，所以我长期以来都觉得我这样的是懂事儿的孩子，是正确的，就比如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我爸让我去买个什么东西，我去买了，我家没有电梯，我家就住顶楼6楼，我爬上去累得喘，我爸又想到了什么让我立刻又去买个什么，我就有点不愿意，他就瞪了我一眼，我当时虽然觉得很累，还挺喘呢，但是看到他瞪我，我就觉得哎呀，我这样是不是太不懂事儿啦，客人也都在呢，我就又下楼跑菜市场买东西去了。可是我后来想想，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懂事儿”了。小宇，你挨过打吗？反抗过父母吗？”
　　“好像我爸妈几乎没有打过我，反抗嘛，我倒是一直都有。”林宇顿了顿，继续说，“我妈喜欢绘画，她希望我也能像她一样热爱画画儿，但是我热爱不起来，我可能更喜欢音乐吧，我那时候跟她说我想学电子琴，她不同意，她当时给我报了美术班，让奶奶坚持每天带我去，我那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画板砸了。后来大一些了，我自己就偷偷学了吉他。”
　　“如果从小就学你喜欢的音乐，会不会已经有很高的成就了？”
　　“那倒不是，嘿嘿，就是，可能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有点起风了，林宇帮唐晓柒把羽绒服的帽子提了上去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那后来阿姨发现你自己学了吉他吗？她应该也不反对吧？”
　　“嗨，她根本没有时间管我，所以我的反抗挺容易成功的，早知道，我就早些反抗了。”林宇想了想又说，“我们俩的家庭环境感觉完全相反呢，我是没人管，你是父母管的太多。不过，你爸妈这么管你，也是出于爱护你。不过，他们有点儿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你遇到一些事情，就理解不了，其实，你进入社会后，会发现更多和自己的想法不同的人，遇到更多难以理解的事情，不过，慢慢你就会明白，这才是社会的真实面目。”
　　“嗯，我宿舍的同学也说过感觉我父母对我的保护过度了，我们班里有个男生是我老乡，我俩寒暑假总是一起坐包车回家，有次那个男生返校之前说请我吃饭，我爸妈就坚决不让我去，我回到学校后，跟宿舍的同学说这件事儿，她们都觉得和同学一起吃个饭有什么呀，管的有点儿太严了……”
　　“你过几天还是跟他一起走吗？”林宇抓住了重点，但是又不是唐晓柒说的重点。
　　“啊？对呀，学校里有人每年寒暑假都会组织包车，就是一辆高客，一个地方的学生很多都报名坐包车回家。今年我已经报名了。”
　　“后天？你和你老乡一起走？”
　　“是呀，明天出期末考成绩，后天走。”
　　“几点？我送你。”
　　“不用啦，走的太早，你好好睡觉吧，我到了家给你发短信。”
　　“不行，快告诉我，否则我就要去学校里四处打听去C市的包车了。”
　　“早上6点发车，太早了，真的，你就好好睡觉，我到了家给你发短信呢。”唐晓柒是真心的希望林宇好好睡觉的，怕起太早影响他的身体，但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也有一丝丝期待林宇会真的去送自己。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妈很难过地跟我说，她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回B市，但是又舍不得我，我奶奶就教我，让我跟我妈说妈妈你去忙正事儿吧，我挺好的，我妈就走了。但是那次之后，我就总会想，我为什么非得这么懂事儿？”
　　唐晓柒看着林宇，正在想怎么安慰一下他，却不想他笑着拍了拍自己带着羽绒服帽子的头：“所以懂事儿的孩子没糖吃啊！傻丫头。”

　　“小宇，叔叔阿姨回来，你是开心的吧？”唐晓柒突然话锋一转。
　　“我看到他们就不开心，这样已经很多年了。你从小到大没有缺失过父母的爱护，可能很难理解吧。你可能从来都没有感受过那种日日夜夜盼望却始终盼不来的那种……绝望。”
　　“对不起啊，小宇。”
　　“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道什么歉啊。”
　　“没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
　　“唐晓柒，你可真是……”林宇摇摇头，“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不是故意矫情的……我就是希望你……过得……舒服。”唐晓柒低下头，如果自己是个活泼的人就好了，可以轻松地逗得林宇开心。
　　眼前一黑，唐晓柒发觉自己被林宇揽在怀里了。
　　“我也想过，有没有必要跟自己这么较劲，这么多年了，”林宇的胸腔有轻微的抖动，“可能就是因为已经这么多年了，总觉得不甘心，怕这么多年的绝望都白白承受了，为什么他们就可以什么都拥有呢？想拥有事业就拥有事业，想不用管孩子就不用管孩子，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我就得配合吗？”
　　“每个人都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吧，不仅仅是他们。”唐晓柒拍了拍林宇的背，“没有那么多公平道理可言的，每个人来到这世上得到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
　　“你看我。”唐晓柒抬起头来，“我也会想为什么我不能天生就像你一样长得那么好看呢？为什么别人花钱是为了把头发烫卷，而我花钱把头发拉直了只是为了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当然，我举的例子不是那么恰当。”唐晓柒顿了顿，“但是上天就是不可能平均的把生活需要的东西分配给每一个人。我们苦苦追求却得不到的可能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
　　“如果是你，你会离开自己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现在想的肯定是不会，但是为人父母以后，究竟会如何，我现在也想象不出来。不过，听说我小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得，长到该上幼儿园才回到爸妈身边的，我上小学时寒暑假也都是在姥姥家过得，我记得我小学时有次放假，爸妈带我回姥姥家，他们走了之后，我自己留在姥姥家，突然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当时我姥姥就说晓柒长大了，知道想家了。我不知道你和叔叔阿姨分开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不管是什么感觉，肯定不会是开心的感觉。我们先往好了想，你的父母不论是什么原因去的外地，他们当初也是在认为爷爷奶奶可以照顾你的情况下才做了那样的决定吧，不能否认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抱负，但是他们也许想过这对你以后的发展也会好呢。每个人看重的东西是不同的，可能你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你喜欢这个城市，但是可能叔叔阿姨他们自己不想，也不希望你一直留在这个小城市。留下来陪伴是爱，想把你带出去看世界也是爱的一种吧？”
　　“你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冷战，和亲近的人冷战，多一分钟我都觉得难受，所以，小宇，我才会觉得你这样过并不舒服，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叔叔阿姨一直惦记着你，而且，我说这个话你别生气，不管怎么说，他们没有再要一个孩子，对吧？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你生病的时候他们可以选择再要一个孩子的，我老家的邻居就有这样的例子，但是叔叔阿姨他们没有，他们想的是后悔没有一直陪伴你。”
　　林宇第一次发现原来爸妈只生了自己一个孩子，并且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没有选择抓紧再要一个孩子，竟然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情。小七不像是独生子女，她为什么总能想到别人的处境？之前她也说过，我们总觉得应该被父母照顾，却很少去想谁来照顾父母，所以，自己的不能释然终归也是觉得父母理所应当为自己付出吗？应当吗？不应当吗？林宇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阵旋涡转了起来，抓不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