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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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诺自无梦的沉眠中苏醒，坐起身的同时，披在他身上的布料也随之滑落。
他的视线落在熟悉的斗篷上，思绪停滞了一秒，猛然回头，帐篷里的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天光已然大亮，但他的周身却被阴影笼罩。梅菈尼的那件防沙服被撑开，一只袖子绑在帐篷顶部，另一只在风中飘舞，而衣摆的两端分别被两根棍状物体固定，赛诺定睛一看，发现其中一个其实是留影机的三脚架。
赛诺皱了皱眉。
他向来警觉，在外执行任务时，即便要休息，也只是浅眠，以提防不法分子的突然袭击。
像今天这样，睡到对周遭变化浑然不知、连梅菈尼在他头顶自制了一把“遮阳伞”都毫无察觉的地步……实在是稀奇。
且暗藏危机。
赛诺将斗篷重新穿上，从难得的阴凉里爬起，投身炽烈的日光中。
他环顾四周。两只驮兽和大件的行囊都还在，包裹有被翻过的痕迹，凌乱的脚印从帐篷附近延伸到远处，最终仅剩一道，离开往圣显厅的方向去了。
有去，无回。
…她逃跑了？赛诺不由怀疑。
赛诺绕着帐篷检查了一圈，在梅菈尼敞开的包裹里，找到一个球形的熏香炉，他将它拾起来，金属外壳的表面还有余温，里面的香料几乎燃尽了。
仔细嗅闻之下，赛诺依稀分辨出了清心、甜甜花、须弥蔷薇和帕蒂沙兰的香气，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花研磨而成的香料，具有安神、甚至催眠的功效。
难道是因为他禁止梅菈尼进圣显厅，所以她想用这个熏香迷倒他，自己偷偷溜去考察？
这个念头并没有在脑中盘旋太久，细沙被踩踏的微小窸窣声，也无法逃过大风纪官敏锐的耳朵。
赛诺回过头，看见少女的身影由远及近，步履有些蹒跚。
再定睛一瞧，发现她怀中捧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几乎遮挡了她的所有视野。
梅菈尼气喘吁吁地抱着大包裹往回走，突然感觉怀中一轻，眼前的障碍物被提开，她一抬眸，对上赛诺冷淡、甚至带点愠怒的目光。
她浑然未觉，十分欣喜地笑起来：“你醒啦！”
赛诺被她一笑，心中的疑虑顿时打消了大半，但还是警惕问道：“…你一个人跑去哪儿了？”
“去打猎了！”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审视，梅菈尼如实回答，还颇为自满地挺了挺胸膛，迫不及待想向他介绍自己的战利品，“我猎到了一只蕈猪！还有两只鸽子！快！把火生起来烤了，再不吃点主食我就要饿晕了！”
梅菈尼如此说着，一把将被赛诺拿走的包裹又抢回去。见她风风火火地跑回营地，手脚麻利地开始生火，赛诺不禁感到一丝茫然。
也不知是他疑心太重，，还是梅菈尼太过特立独行，但至少赛诺成为风纪官后的这些年，与同僚、或嫌犯多次进出沙漠的旅程中，还是第一次遇到她这样自说自话的同行人。
赛诺回到梅菈尼身边，帮她递了把柴。
她捧回来的大包裹被解开放在一旁，露出里面已经经过简单清洗处理的野猪与鸽子——也不知道她跑了多远找到的水源——边上还堆了几个红彤彤的赤念果。
“……我包里还有几个口袋饼。”见她忙得满头大汗，赛诺忍不住道。其实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我包里也有，还有其他干粮呢。”梅菈尼在生火的间隙中抬起脸来，一本正经道，“但是我们在沙漠里，既然有新鲜的食材，最好还是将备用食物留存下来。万一被困在遗迹里，那可是救命的粮食！”
赛诺望着她完全没有在开玩笑、极其坚定的眼睛，沉默地妥协了。
二人通力协作之下，体型较小的鸽子很快被烤熟了，蕈猪也被架在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不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梅菈尼和赛诺一人啃一只鸽子，随意地聊着天。
“怎么样！”梅菈尼期待地盯着他，沾了油的嘴角和眼睛一样，都亮晶晶的，“是不是比昨天的赤鹫肉好吃多了！”
赛诺望她一眼，笑了笑：“嗯。”
梅菈尼得意地眯了眯眼睛：“哼哼~这里面添加了镀金旅团的独门秘方！他们经常行走沙漠，最懂这种兽肉的处理方法了！”
“…是阿如村等你的那个镀金旅团教你的？”赛诺拿肉的手一顿，问道。
梅菈尼点点头：“之前我来沙漠考察的时候就是雇佣的他们，叫做[炽光猎兽]，他们人都特别好！帮了我很大的忙！”自顾自地夸了一通之后，她一抬眼，看见赛诺若有所思的神情，连忙补充一句，“——跟追杀我们的那些坏蛋镀金旅团完全不一样！”
并没有在意她撇清关系一般的举动，赛诺只是觉得奇怪：“你既与镀金旅团熟识，为何不早点联系他们来接应，反而独自跨越雨林？”
“呃…”梅菈尼沉吟片刻，挠挠脸颊，笑容有些尴尬，“我知道她刚结束上一个护送任务，还没来得及休息呢……我想着反正雨林这边我也熟悉，就不麻烦她往回跑了……”
“谁知道被危险缠上了……”她小声且迅速地嘟囔了一句。
赛诺没话说了。
梅菈尼只是随口吐槽，并没有真的要埋怨的意思，说完便沉迷烤肉去了。
好一会儿，忽然听到赛诺唤她的名字。
“梅菈尼，”他郑重其事道，“在你与雇佣兵会合之前，我会护你周全。”
赛诺神色认真，赤色的双眸泛着微光，装着一个小小的她。
梅菈尼愣了半晌，慢半拍地点点头，移开目光。
视线却恰巧落在散落一旁的赤念果上，她盯着发了会儿呆，莫名觉得这火红的果子也变得刺眼起来，令她浑身不自在。
梅菈尼不明所以，只好闷声大口吃肉。
待蕈猪的肉也烤熟、被他们分食干净，梅菈尼又重新高兴起来——赛诺曾答应过，允许她在返回阿如村之前，去圣显厅近距离看上一眼。
两人扑灭篝火，将食物的残骸收拾干净，很快整理出随身携带的物件，把驮兽留在营地，徒步往圣显厅下去。
这里显然不是前往圣显厅的正路，又或者说，本就没有通往圣显厅的路，坡度很陡，几乎没有下脚之处。
赛诺杵着那柄名为赤沙之杖的长枪，当作拐杖一般，缓缓探路。梅菈尼则紧紧跟着他，每一步都迈得很慢、踏得很实，生怕一不小心整个人都滚下去。
走了一段已到绝处，实在是无法步行了，他们便展开风之翼，乘着气流徐徐向下。
眼看圣显厅的大门近在咫尺，却突然平地刮起一阵妖风，霎时间黄沙漫天，迷人眼睛，可视度差到如同堕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梅菈尼心中慌乱，张口要喊，却吃了一嘴的沙尘，不由呸呸呸地皱起脸来。
风越来越大，她逐渐有点难以控制住自己的风之翼了。
一片模糊之中，有只手穿过沙幕，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梅菈尼只觉身形一晃，整个人被这股力道扯过去，沉稳且令人安心，带她从狂躁的风中逃脱。
周身的风重归寂静，她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咳嗽着呸出嘴里的沙子。
水壶被递到她唇边，赛诺关切地望过来：“还好吗？”
“还好…咳咳。”梅菈尼勉强笑了笑，还是忍不住咳嗽，喝水漱了漱口，才终于缓过气来，“这风…咳…也起得太突然了，我们也没做什么引发神怒的事吧？”
赛诺摇摇头，伸手扶她站起来：“这是人为造成的沙暴，活跃在沙漠的镀金旅团惯用这种招式困住敌人，限制对方的视野，攻其不备。”
“啊？”
梅菈尼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又是昨天那些人？！”
赛诺微微颔首：“我们休息得太久，他们追上来了。”
话音未落，接二连三的破空声逼近，铺天盖地的箭雨刺入沙暴，携着消灭其中一切活物的气势。
漫天的沙土之后是陡峭到近乎直立的山壁，根本无处藏身。
赛诺环视四周，牵着梅菈尼退入唯一能提供庇佑的建筑物——圣显厅之中。
他将梅菈尼安置在一处角落，来不及交待太多，只留下一句“别乱跑”，转身又要离开。
梅菈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你要出去？！”
外面的沙尘暴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时不时还射来一支暗箭，简直防不胜防。
“他们的目标是我。”赛诺道，“你待在这里，等风波平息，我接你出去。”
他说得斩钉截铁，语气波澜不惊，好像他不是出去跟人厮杀，而是摘一朵花，那样轻松惬意。
梅菈尼的头还是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他们上次损伤惨重，这次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来向你复仇！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赛诺静了一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实话实说：“你跟我一起，也只是拖累。”
这倒是没错啦！
梅菈尼一下子涨红了脸，气鼓鼓道：“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在大·风·纪·官面前当然是不够看啦！”她拽住赛诺的手臂往下一扯，令他踉跄一步，微微弯腰。
两人的脸在这一刻离得极近，少女脸颊微红，耀金色的瞳孔泛着细碎的光。
“战斗又不仅仅靠武力，”她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轻点两下，自信地翘起嘴角，“还靠智慧！”
莫名其妙地，赛诺被她这份不知由来的自信心说服了，放弃了不管不顾莽上去的方案，采取梅菈尼的提议。
而梅菈尼的想法，也很简单。
坏蛋镀金旅团的人引起沙尘暴，不过是为了给赛诺制造一个不利的环境，以便他们偷袭。因而他们此刻一定守在附近，等待着发起袭击的时机。
沙暴阻碍视线，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们找不到镀金旅团的位置，对方也看不清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需放出一个迷惑对方的虚假信号，诱敌深入，转攻为守，胜算更大也更轻松。
梅菈尼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熏香炉，将里面残余的香料清出来，赛诺去沙暴边缘捡了几支箭矢，挑出铁制的箭头，递给她。
梅菈尼一枚又一枚地点燃火柴，扔进炉中，将里面的铁制箭头烧得滚烫发红，又立即倒入水，没几秒，浓烈的铁锈味弥漫开来。
“这个熏香炉，还是提纳里前辈送我的呢…”梅菈尼一边以手掌扇风，一边惋惜。
赛诺接过熏香炉往外走，闻言瞥了她一眼：“安神香的配方也是他给你的？”
梅菈尼点点头，闻着这股冲鼻的“血腥味”，忍不住叹息：“之前做项目的时候总是睡不着觉，提纳里前辈就送了这个给我。香料的配方我自己改良了一下，加了久雨莲，闻起来就像下雨午后的花园，安眠效果更好了！”
赛诺轻轻“哦”了一声：“回去之后，我赔你一个吧。”
梅菈尼侧眸看他，弯了弯眼睛：“好呀，平安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向你讨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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