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之核》琥玉

75、微尘

　　96年1月天光

　　“特异功能……”王春城听儿子说自己有“超能力”的时候并没有非常意外。

　　王春城很难忘记某天擀面杖旋转着倒飞进儿子手里的场景，他自成家立业以后就很少挨父亲还有哥哥们的打，儿子那一顿擀面杖到现在都是他噩梦的重要组成部分。

　　儿子有超能力是毫无疑问的，否则在这个每天都充满沙尘的小县城里，不会唯有他家一尘不染。

　　林佳音和王春城都不是特别细心的人，但哪怕是他俩也知道儿子从不掉头发。

　　其实王凯不光不会掉头发，他也几乎不会流汗或者脱落皮屑，来回在石门穿梭对他的改造已经使他跟普通人拥有极大的差距，即便王凯愿意，其他人也很难获得他的生物信息。

　　现在的王凯皮肤只是比普通人更加坚韧，也会流血，不过他的血液在离体后会迅速劣化，任何分析都无法得到有效信息。

　　从很多层面上来讲，王凯的存在跟大家常说的“人”都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

　　当然，这些就是王春城和林佳音无从知晓的了。

　　林佳音听到儿子终于愿意跟她和丈夫说自己的秘密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之前家里状况确实不好，回想起来都让人难过得想掉眼泪，现在知道儿子在对面世界村里混得不错也为儿子高兴，知道那小孩是儿子收养的孩子也莫名松了口气。

　　两个世界，暂时只有王凯能活着通过石门，眼下王春城和林佳音不能去亲眼看那里的风景，只能借照片看看新鲜。

　　到现在，所有野菜、浆果和参薯的来历都得到了解释，每个月那成箱的食物、煤炭和零七八碎的去处也有了答案。

　　王凯告诉爸妈要绝对保密，他们连说当然。就算王凯不说他们也知道轻重，他们之前知道儿子有特别的能力以后就守口如瓶，不敢告诉任何人。

　　王凯不滥用自己能力是对的，别人都不是傻子，被发现以后告发出去，说不定一家人被抓起来拷问都是轻的，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王春城以前从没想过自己离家破人亡有那么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大家都懂，毫无疑问王凯就是那个“怀璧”的人，在王春城看来无论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还是能制造宝石的能力，对于这个家来说都是祸而不是福。

　　总之就继续低调的过日子吧，别惹麻烦。

　　能把对面世界的情况跟父母分享让王凯松了口气，之前他爸妈的表现让他一度很忐忑，认为自己不把对面世界的消息说出来才最好，现在看来这些日子里他爸妈也有所长进。

　　说出来也好，起码以后没必要再总藏着掖着所有东西，有爸妈帮忙，许多事情办起来也容易。

　　王凯这么一场折腾，王春城和林佳音稀里糊涂就算是当上了爷爷奶奶，他们嘴上说王凯乱来，根本不该贸然照顾孩子，但晚上翻着王杰瑞的照片怎么看怎么喜欢，还夸儿子取的名字好听。

　　王春城还没四十岁，就已经当了爷爷，而且有了外国孙子。

　　看照片就知道王凯把那孩子照顾得很好，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穿着合身的小衣服，大眼睛水汪汪像绿宝石。

　　王凯给他爸妈也拍了些照片，他说要洗出来拿到对面世界给王杰瑞看看爷爷奶奶的模样，王春城和林佳音都没反对，听儿子说那个小孩子就要满周岁了，会说本地话，还要儿子用随身听录下那孩子的声音，下次播放给他们听。

　　他们很好奇牙牙学语的外国小孩会不会真像王凯说的一样会说他们县城本地话。

　　梁江波来王凯家见到王凯妈妈做针线活很新奇，王凯告诉他那是做给亲戚家小孩的，梁江波觉得很有意思，听林佳音讲小孩衣服花色跟样式之类的话题听得津津有味。

　　午睡的时候梁江波问王凯是不是喜欢小孩子，王凯点头说喜欢，王凯说自己很会照顾小孩子。他没说假话，上辈子他的大儿子跟二儿子还有妹妹都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看过数不清的书，做了数不清的笔记。

　　梁江波就说王凯你怎么这么好啊，就没有你不会做的事情，你对别人都那么好，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我对自己也很好啊。”王凯搞不懂梁江波为什么这么说。

　　“你总是特别在意别人的感觉呗，”梁江波胳膊搭在王凯身上：“我想你自私点，别总那么关心其他人……”

　　“哈哈，这是什么话。”王凯嘿嘿笑：“梁江波你呢，你喜欢小孩子吗？”

　　“我……还好吧。”梁江波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学校里王凯总是那个受所有人瞩目的班长，他带领的一班是学校里的“传说”，近两百人的大班级，几乎所有人成绩都有所提升，上课气氛活跃，课余活动丰富多彩，这一切的一切毫无疑问都该归功于一个人。

　　然而，就是那个所有人众星拱月一样喜欢的班长，私下里一个人的时候脸上却会露出落寞的神情。

　　梁江波见过王凯发呆的模样，心里钝钝的痛，难受极了。

　　这些天县城连绵不绝下着雪，空气冷飕飕的，每天放松的时候就是跟梁江波一起复习的时间，哥俩一起琢磨习题，困了就靠着睡午觉。

　　梁江波尽他所能去温暖着身边的朋友，希望能驱散朋友心底哪怕是一丝丝哀愁。

　　期末考试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来了。

　　考试很顺利，过后照例是几天休息时间，为庆祝寒假来临，王凯在梁江波家过夜，哥俩熬夜看完了整部《机动战士高达》。

　　梁江波家里有CD机，碟片是租来的，动画片剧情非常精彩，帅气的机器人和飞船战斗还有炸弹爆破的场景都让梁江波叹为观止，对王凯来说几十年前的老片子画面其实说不上精美，不过剧情不错，他还是看得很欢喜。

　　上辈子他所领导的“凯因希亚”花重金研究魔导机械科技，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了这些机战动画片的影响。

　　梁江波头一次看日语动画片，总盯着下面的汉语翻译有些吃力，王凯懂日语，有时候字幕翻译得不准确他还给梁江波解释剧情，让梁江波啧啧称奇。

　　以前看这部动画片的时候王凯心里有许多念头，就跟他在山上俯瞰芦河村的感觉有些类似，都觉得世界太大了，未知的东西太多太多，他该去追求更广阔的空间，不该总想着安居一隅。

　　然而仿佛人类本能就追求着安全和稳定，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的王凯都下意识经营着芦河村，为它做着长远的打算，舍不得长时间去离开它，也不想去更远的地方讨生活。

　　说起来，如果不是上辈子受梁江波鼓励要去外头念书，王凯甚至不会考虑去离开自己生长的县城。

　　王凯总是嘴上说自己应该多出去看看，心里也知道总缩在小小的角落里并不好，但他却本能地想要蜷缩在一个地方，像现在，他也时常会幻想自己就待在这个小县城，守着小卖部平凡地长大，然后平凡衰老的场景。

　　动画片里的世界离王凯终究太遥远，规模宏大的宇宙都市需要许多代人不懈的努力，王凯上辈子拼尽全力都没达到，这辈子也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时常想，当一粒微尘，没人知道他，没人在意他，他只要自己过得开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