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之核》琥玉

74、摊牌

　　96年1月天光

　　这个冬天必定是多年来最舒服的冬天，芦河村各户的存粮比往年都要多，壁炉和火炕大大提升了大家的居住条件，两条大狗巡村更给村民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泥腿子们都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格外满意。

　　如果没有村里三个渔夫在捕鱼的时候遭遇水怪失踪，确实该阖家欢乐。

　　可有什么办法呢？

　　都说了吃的足够，别去水边，渔夫们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又偷偷跑去捞鱼，人没了也一声不吭，要不是王凯点人头的时候发现少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村里现在拿水里的水怪没太多办法，水是活的，就算抓上来几只，其他地方的也还会游过来，再说了渔夫的家人们都没哭喊，王凯有心想说几句也开不了口。

　　临月底凯因老爷在加勒队长复杂的目光护送下带两头巨狼出了村，四天时间里他屠灭了村周围荒原上的七股成规模强盗和土匪，其中一波是客串土匪的大商队，他们全员被闷在致密的沙壳中，犹如一尊尊极尽痛苦的生动雕塑。

　　这片土地上的人已经习惯了野蛮和掠夺，王凯没时间去教化他们，只能像喷杀虫剂一样定时清洗，以暴力遏制土匪和强盗的成长。

　　“芦河村的凯因”这个名字在周边已经传开了，乘骑巨狼的屠夫带着沙暴巡游荒野，土匪和强盗都会受到灭顶之灾。

　　月底跨过石门的王凯照例带了些兽肉还有从芦河里捞起的鱼，有些长相非常怪异，但味道都格外鲜美。

　　随声听也照例带回来了，这样他依旧能跟梁江波一起午睡听听音乐，梁江波买了几盘新磁带，对于王凯来说这些充满怀念感的“老歌”很容易就能把他带回无忧无虑的上一生。

　　许多歌耳熟能详，王凯刚听的时候就能跟着哼哼，他嗓音变化得很小，还是少年那种清亮的声音，跟梁江波变声以后低沉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梁江波有时候也会开玩笑，说王凯只看脑袋的话其实像初中生，算是娃娃脸，王凯也不反驳。

　　王凯从对面世界带回来的胶卷很多，他在暗房里把自己在对面世界拍的照片都给洗出来了，坐在院子里端详属于那个世界的风景。

　　上河村奔腾的河水、低矮的石头房屋、衣衫单薄但笑得很欢乐的村民、高大的参薯树，戴着雪帽的连绵群山……

　　当然也有改造后的场景，充满未来科技风格的蘑菇屋和喷涌的泉水都让村子变化巨大，截然成了两个模样。

　　还有芦河村，村子泥泞的路、站在路边投来好奇眼神的小孩还有大人、随妈妈摘野菜归来，挎着小篮子的女孩、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双眼发白脸上露出讨好笑容的巫医……

　　站在村口双手抱在胸前打盹儿的民兵、跟行脚商人争执，吹胡子瞪眼睛的加勒大叔、收了外人好处和稀泥充当和事佬的老村长、衣衫整洁站在一旁抱着写字板一脸无奈的书记官……

　　也有王凯芦河村的家，他的高墙大院、冬天依然有花开放的花圃、抱娃娃坐在花园台子上笑得灿烂的王杰瑞、看书的阿塞尔还有阳光里玩耍的两条大狗……

　　真好。

　　王凯把照片用水晶封成相框保存起来，就放在他跟爸妈合照还有他跟梁江波合照的旁边，他们都是王凯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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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中期末考试前的一个周末王凯在家里躺着休息，阳光很好，王春城和林佳音在小卖部柜台后面坐着吃花生，王凯觉得是时候把对面世界的事情介绍给他们，尽管他们可能会受到惊吓。

　　“妈。”王凯拿着一叠照片走过去蹲到她身边，也抓了一把花生。

　　“王凯，咋了？”林佳音剥着花生笑呵呵问儿子。

　　“你看，我蹲着都比你坐着高。”王凯跟她比比。

　　“是啊，你都长这么高了，”林佳音伸手捏着儿子脸左看右看：“你这么俊，我们是不是抱错了？”

　　王春城哈哈笑，儿子是在自己家里出生的，他妈说孙子小时候眉眼跟他一模一样，儿子以前又瘦又黑的丑模样简直就是他小时候的翻版，王凯毫无疑问是他的孩子。

　　王春城现在对儿子的模样很自豪，他觉得儿子能长成这样是祖宗保佑，家族儿子这一辈里王凯是最相貌堂堂的了，其他堂哥堂弟跟他儿子比起来都是妖魔鬼怪。

　　王春城吃着花生，见儿子自然地搂住他妈的肩膀，笑呵呵说话。儿子说他以前也总这样搂妈妈，他和老婆就咧嘴笑。

　　其实王春城也知道，儿子以前从来没搂过妈妈，因为以前他和老婆总看儿子不顺眼，只要回家看到儿子，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是训斥和打骂。

　　但无论如何，儿子还是很孝顺，家里现在过上了很好的生活，大家没有烦恼和忧愁，这样快乐的日子王春城愿意过到天荒地老。

　　王凯看着爸爸妈妈脸上的笑意，觉得现在这样也很不错。

　　他再一次有了好朋友，有想过的生活，有想报复的仇人，他会带着爸妈离开这座小县城，或许永远都不再回来。

　　王凯会去读大学这件事没跟他爸妈提过，王春城也不奢望儿子在学业上有什么出展，儿子在家不算用功，他们看在眼里也知道儿子大抵念完高中就会回家接他俩的班守小卖部。

　　儿子个子很高，已经是大孩子了，守两年小卖部，在县城周边说个媳妇，他们两口子也算是尽到了做父母的责任。

　　王凯并不知道父母的想法，他也在回想以前的点点滴滴。

　　“以前”，这是一个很遥远的词语。

　　对于王凯来说“以前”就是在讲上辈子的事情，王春城和林佳音也跟儿子一样都很少聊起以前的事情，他们不告诉儿子他们修自行车时候是怎么样的，他们也不喜欢那些坎坷的时光。

　　于是突然之间王凯就犹豫起来，他捏着一叠相片，却不晓得该不该跟爸妈说他想说的那些话。

　　“王凯？”林佳音转过来看儿子：“你怎么了，吃花生啊。”

　　“你手上这么多照片啊，”王春城伸手：“外面玩拍的？”

　　“嗯。”王凯把照片递给他爸。

　　“拍的还怪好看……你穿的什么啊哈哈哈……”王春城翻看着照片，手逐渐放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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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哪里？”王春城转头看儿子。

　　巍峨的群山和蜿蜒的河流很显然不是他们的县城，也不会是银川。

　　“我在另一个地方的家，”王凯抽出另一张照片：“诺，这个是我儿子，也是你们的孙子……他叫‘王杰瑞’。”

　　照片里身穿皮大衣的王凯抱着一个褐色头发的小婴儿，身边还有个红头发的男孩。小婴儿笑得很灿烂，小男孩抿着嘴很认真，他们都坐在冬日阳光充足的花坛边，不知名的花卉还在开放，他们身后还有一栋高大崭新的气派石头房屋。

　　“这……这是哪？”王春城和林佳音都愣住了。

　　王凯没回答他们的话，只给他们看另一些片，裹着尿布的王杰瑞躺在一只牛犊大的巨狼怀里，手里捏着布缝的娃娃，另一只手在抓向镜头。

　　“他快满一周岁了，我挺想带他见你们，可得过一段时间，”王凯说：“直接从那个世界里带过来的所有东西都会死，那些野菜、果子、参薯全都是死的……我现在还没法把他带回来，也没法带你们过去。”

　　王春城和老婆都很沉默，他们拿着手里的照片一张张翻看，眼睛瞪老大。

　　多数照片都是一些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蓬头垢面如同野兽，但在照片里非常和善，有的还会冲镜头很腼腆纯真地笑。

　　许多照片里也都有王凯，很明显，王凯是里头的一员，明明王凯跟那些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但王凯是他们的一份子。

　　有的照片里还有小动物，四只翅膀的鸟、像蜥蜴一样的怪鼠、让人眼熟，长着鳍状肢的古怪鱼类……王春城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家总吃的鲜美肉类都来自于哪里。

　　“……怎么会这样呢？”王春城拿着照片反复翻看：“我不明白，王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呢？”

　　王凯把小卖部的门给关上，有选择的从头说起，把自己怎么去另一个世界、怎么讨生活，又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都告诉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