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terday Once More》人寸三

42、旧年记忆

　　小洛叶眼睛亮了亮，但又暗了下去，“会不会很麻烦？现在车不好等，如果不早点儿走，晚上回去天就黑了。”

　　“冬天本来天黑的就早，不会很晚。”

　　“那顾老师？”

　　洛叶回头看去，“顾言意，我想玩一会儿再回去。”

　　几步开外的顾言意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洛叶看向小洛叶，“现在他没有意见了，我们去南席村赶个集，顺便吃个饭？”

　　小洛叶满脸高兴，“那，那我回去给妈妈留个字条。”

　　洛叶点头，“那我等你，不着急。”

　　小洛叶朝着家走去，顾言意也走了过来，洛叶说：“我们去旁边的村里赶个集，然后再走，不会太晚。”

　　“晚了也没关系，既然都出来玩了就要高兴，我刚才还在想，好不容易到你家附近来，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你带我多转转，让我看一看你长大的地方。”

　　洛叶长大的地方什么样，顾言意一直很好奇，他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养出洛叶这样的人，她会在小时候也安安静静吗？小叶子身上有着跟洛叶不同的地方，他不知道洛叶是否也像小叶子一样，所以，他想要洛叶陪着他走遍这个养大她的地方，然后听洛叶说，她小时候的故事。

　　不论好坏。

　　洛叶拉着顾言意坐在了旁边小卖店外面的石凳上，“我长大的地方就是这一片家属院，我们这里住的基本都是职工，一家人都是双职工，我们这里有食堂，有学校，有公园，有广场，有医院，有派出所，附近也有可以春游的山。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其实，洛叶长大的地方很小很小，说两句就说完了，不过那条铁路穿行而过，就有很多要说的了。火车道是分界线，火车道东边的那条路一直走有附近村的庄稼地，还有养鸡场，沿着火车道的那条路朝北是北席村，朝南是南席村。去北席村的路上会看见火车大桥，大桥下面是上游的水库放水才会有的水，偶尔也会有漏网之鱼跟虾。

　　“我小时候，火车道旁边的瞭望亭是有人值班的，不过后来就废除了。我跟我哥在废除之后上去看过，站在二楼看过去，景色很好，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满眼都是绿色，一望无垠。”

　　那是很美的一幅画，近处是有人整理的蔬菜园子，远处就是一块块麦田，到处都是绿色，点缀着白色的花，还有几棵歪着长的槐树，风一吹，槐花的香味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我能看见的最远的地方有土做的三个洞，像是个遗址，夏天下雨的时候，那里就是避雨最好的地方，还能抓到很大的蜗牛，旁边还有柿子树，我哥去够柿子的时候还从树上摔下来过。”

　　洛叶想起小时候的事，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很开心？”

　　洛叶含着笑看他，“对啊，那个时候很开心。”

　　顾言意说：“那待会儿我们去绕一圈。”

　　“但是很远，回去会更晚的。”

　　“没关系，今天玩一天都可以。”，顾言意想了想，“晚了，我们去镇上找酒店，镇上应该会有酒店吧？”

　　洛叶点头，“有的。”

　　“那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他侧了侧脸，“我们玩个痛快。”

　　“那最好是夏天的时候，现在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那暑假的时候，我们再来？”

　　洛叶想了想，答应了他。

　　小洛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洛叶拉着顾言意在小卖店外面的油条摊上，不知道在说什么，侧脸上都是笑。

　　“姐姐。”

　　洛叶见她回来，说：“好了？那我们走了。”

　　小洛叶一点头，问：“我们从铁路上走吗？”

　　“嗯……，从学校那边走吧，”，洛叶看了看顾言意，“我想带顾老师去看看。”

　　三个人出了家属院，沿着外面的马路走，路两边种满了杨树，不过冬天只有光秃秃的树干。

　　洛叶说：“我小时候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树，只知道它会飘白毛，后来学了《热爱生命》才知道这叫杨树，白毛叫杨絮。”

　　小洛叶也在旁边说：“我只知道柳树跟龙抓槐什么样，因为隔壁单元下面就有两颗柳树，夏天我会爬楼顶抓知了，龙爪槐就是学校里种的，会开白色的小花。”

　　走过种满杨树的街道，前面就是一座石桥，下面有一大两小三个洞，长度不长，也就一百米左右。

　　洛叶走上石桥的一边，朝下面看去，“这里夏天水会多一点儿，我们这里的小孩儿都会跑来抓蝌蚪，我哥给我抓过几次。”

　　“嗯，我哥很厉害，哪里他都可以去。”，小洛叶指着远处，“那边的山里我哥都去过，差点儿被蛇咬。”

　　“不过，那里也有小枣可以摘，特别甜，还有一颗很大的树，长到了山坡外面，上面结的东西很好吃，我们叫放屁豆，我哥也带给过我。”

　　小洛叶趴在石栏杆上叹道：“后来，哥哥就没有给我带过什么小零食吃了。”

　　顾言意摸了摸她的头，“哥哥没有空了吧？”

　　“不是，我哥他后来只是长大了，会跟他的同龄人在一起，而我，也有自己的同龄人。”，洛叶说。

　　小洛叶却说：“虽然后来哥哥不大带我出去玩儿了，但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就像姐姐说的，我应该有我自己的同龄人，我不能总要别人庇佑我。”

　　她扬起小脸，“我其实应该多交朋友，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跟别人讲话，因为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哥哥的朋友们来逗我说话，并不需要我绞尽脑汁的想话题。”

　　顾言意笑了笑，“交朋友不用绞尽脑汁的想话题，我认为，如果你要跟人成为朋友是很难的，因为你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你只是看到了他在学校的样子，有的人很会装样子。”

　　朋友，是比同学更高一级的关系，你们会倾吐心事，会分享喜悦，更可能会同喜同悲，要把一个人变成朋友，你是要相信他的全部的。人活几十年，谁都不会朋友遍布，时间、距离、观念都会冲淡友谊。

　　“所以，有一个难能可贵的朋友就非常好了。”，顾言意如是说。

　　小洛叶问：“什么都可以说吗？包括一些我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顾言意点头，“当然，可是你要确定那个人是值得你深交的朋友。”

　　小洛叶若有所思。

　　经过石桥，桥头还有一户人家，红色灯笼挂在门口，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学校了，红旗已经降下，只能看见一个旗杆，洛叶跟他说升旗台后面的二层小楼就是图书馆，很小，里面的书也很旧了，上学时只有周二下午最后一节课才能去看书，不过很多人都会提前走。

　　“二层还有实验室，给初中生准备的，我小时候看见我哥他们上实验都很想去看看，我听我哥说里面有显微镜，可以看见很小的东西。”

　　洛秋会画画，或者说那几年的小学生跟初中生都会画画，因为有一位美术老师承包了所有年级的美术课。洛秋把细胞画给洛叶看，洛叶对着那个大葱细胞，说：“这好像一个长坏了的眼睛。”

　　洛叶指给顾言意她小学时期的教室，“那儿就是我的教室，我的座位在第二个窗户那里，夏天能够到外面的杨树枝。”

　　顾言意仰着头向上看，这是一座六层小楼，教室跟马路隔了一条很小的河，洛叶的教室在3楼，三面窗户，其中有一扇窗户还开着一点。

　　“冬天会不会很冷？”

　　洛叶说：“不会啊，我们这里暖气很热。”

　　“那就好。”

　　洛叶笑了笑，“这条小河的水很脏，我们从上面走都走得很快。不过，夏天也有好的时候，会有一种蓝色的小蜻蜓，很小很漂亮的，翅膀上闪闪亮亮的，但是谁都抓不到它。”

　　“那小蜻蜓很聪明。”

　　“嗯，我们在学校里拿大扫除的笤帚扑蜻蜓，一扑一个准，但只有这个小蜻蜓，谁都扑不到。”

　　顾言意说：“你们这里夏天真是个好时节。”

　　有山有水，有蜻蜓有蝌蚪，还有柿子树跟野外的花。

　　“像是世外桃源。”

　　洛叶说：“是，我们这里很好的。”

　　经过学校，再走一段路就看到沿路开着的小酒馆，写着新年酬宾的招牌就放在门口，鞭炮声中红红火火。

　　“前面就是我们这里的市中心。”，小洛叶说。

　　洛叶说：“比家属院那里热闹，食堂、公园、澡堂、菜市场，还有办公大楼，都在这里。”

　　顾言意沿着路看见了食堂的标识，一座两层高的楼，但是一层的高度要高很多，里面有人，像是宴会厅一样，头戴白色高帽的师傅们穿梭其中。食堂旁边就是公园，不过大门锁着。

　　“新年都不开门吗？”

　　小洛叶说：“不开，一年到头都不开，我们都时翻栏杆进去的，小时候，我哥会托着我进去，或者有一个门的铁杆坏了，我瘦可以直接钻进去。”

　　洛叶笑了一声，“里面有很多好看的花，玫瑰、月季、牡丹，还有紫藤，这是我知道名字的，还有很多我不知道名字的，小孩子都喜欢摘花，后来就很少开门了。”

　　“但没什么用，花还是会少。”，小洛叶说。

　　这么看来，她的童年过得很好，有疼爱她的兄长带着她到处去逛，顾言意想。

　　“前面就是菜市场了，上午是菜市场，附近的居民都会过来摆摊或者买菜，附近的店里还有买凉菜跟猪下水。下午就会变成篮球场，好多人会过来运动的，旁边的商店里什么球都有，可以买可以租，不过我哥他们都是自己带着球过来。”

　　小洛叶说：“是哦，那个时候李雪峰刚买了新篮球。”

　　洛叶介绍：“李雪峰就是我哥的同学。”

　　顾言意点头。

　　“菜市场对面就是电影院了，小时候偶尔会有电影放，我爸会给我们带票，我哥就会带着我来看，学校的文艺汇演也会在这里举行，我们学校有个舞蹈在市里得了奖回来演出的时候，好多人都过来看。”，小洛叶骄傲道。

　　洛叶也跟着炫耀，“我们学校在市里是很有名的，文艺汇演跟学习成绩都数得上名，还有人参加市里的竞赛。”

　　顾言意问：“学校叫什么名字？”

　　小洛叶说：“凉厢子弟学校。”

　　“凉厢子弟？”

　　洛叶点头，“你听过？”

　　“有点儿印象，你们学校有个叫任雪的女生？”

　　小洛叶睁大眼睛，“顾老师你知道任雪？”

　　“那看起来是了。”

　　洛叶问：“你也参加了那一届的数学竞赛？”

　　顾言意点头，“任雪应该是第三名，就在我旁边领的奖。”

　　“你拿了第一名？”

　　顾言意得意，“嗯。”

　　“顾老师，你现在很像一个求夸奖的小孩。”

　　顾言意说：“难道不值得夸一夸？”，他看向洛叶，“原来我们早有交集。”

　　“交集也就是一张卷子，而且，我还是在学校做的卷子。”

　　“那也算是，纸短情长。”

　　顾言意握紧了她的手。

　　走过菜市场跟商店就是理发店跟修鞋铺，理发店的老奶奶已经过世，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能给洛叶剪一个好看的发型，修鞋铺的叔叔身有残疾，总是拄着拐，他认识洛文诚，也知道洛叶，每次看到洛叶都会叫她一声，叶子。

　　“杜奶奶是在家里过世的，第二天，我妈跟很多人去拜祭，我爸跟我哥去帮忙放鞭，我就混在人群里看着大家忙忙碌碌。”，洛叶回忆道。

　　“杜奶奶剪头发是自学的，我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剪得怎么样，不过从我认识她，她给我剪得一直很好，手法很温柔，说话也很温柔，像是对待她自己的小孙女，有时候我来剪头发还不收钱，只有见到她我才知道‘慈祥的老人’什么样子。”

　　顾言意说：“温柔的人，老了就变成了温柔的老人。”

　　走过这一切，顾言意就听见了热闹的声音，一飞冲天的二踢脚震耳欲聋，洛叶说：“我们到了。”

　　小洛叶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又看了看洛叶两人，洛叶说：“想干什么干什么，身上带钱了吗？”

　　“嗯，我拿了20块钱。”

　　洛叶说：“不够跟我说，饿不饿，我们先吃饭？”

　　“我不饿，姐姐，你们先找吃饭的地方，我先去那边买个东西，下午再来可能就走了。”

　　洛叶了然，看了一圈，然后说：“那我们在东街的刘家米线等你。”

　　洛叶拉着顾言意朝东街走，顾言意问：“小叶子去买什么了？”

　　“嗯，一个夜光的挂坠。”

　　“夜光的挂坠？”

　　“是啊，我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个东西，买过一次，但是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后来一直想买，但一直没买成。”

　　顾言意问：“没钱？”

　　“一是没钱，二是那个摊位有时候不来，但新年都会出来，不过我新年不大出来。”

　　外面人很多，但要洛叶一个人出来，她是不敢的，总是给自己找很多理由，比如外面放鞭炮的小孩子太多了，被鞭炮崩到就不好了，比如路太远了，要走过石桥，路过学校跟职工食堂，还要穿过广场才能看到集。到了集里面还要在人群里穿梭，找到那个老师傅，然后在很多人里面说着自己的要哪一个。

　　对别人来说，这并不难，但对洛叶，这实在是太难了。

　　父母总是认为洛叶只是性格内向，但洛叶明白，她跟人交流是有困难的，不熟的人来家里，她都不愿意见人，她不知道叫那些人叔叔还是伯伯，阿姨还是婶子，妈妈只是让她叫人，却从来没跟她说要叫什么。所以，外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如果洛秋带着她就没事了，但是如果让她一个人出去，到一个到处都是陌生人的环境里滚来滚去，她想一想就觉得很窒息。

　　“大概是我把外面的世界想得太恐怖了，毕竟那时候还小，看见个比我高的人我都觉得害怕。”

　　顾言意在口袋里捏了捏洛叶的手，“以后，我陪着你出来玩儿。”

　　“我都这么大了，还要人陪？”，洛叶说，她看着这新年街道，说：“早就没事了，我很多次都是一个人出来了，很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像是自由的风，随便我怎么吹。”

　　“唔，那我当一个追风的人。”，顾言意说。

　　洛叶眉眼含笑，“好啊。”

　　顾言意也笑了笑，“今年会是个好年，我们都会顺顺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