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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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叶进入人群，小心避让着周遭钻来钻去的小孩，也小心避开旁边街道上的鞭炮，走了很久才看到那个卖饰品的老爷爷。
她小心挤进人群里面，看了看挂着的小吊坠，又看了看老板，终于还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老板，我要2条，都要小马的！”
许是太过突兀，周围一下安静了一会儿，老爷爷也转过身看了过来，“要2个？”
小洛叶有些窘，点了点头，“2个马。”
老爷爷把挂在高处的吊坠取了下来，“给你。”
小洛叶把口袋里的钱掏了出来，“钱。”
老爷爷笑了笑，“新年买一送一，收10块钱。”
小洛叶接过来找回来的10块钱，老爷爷又说：“祝你新年快乐。”
“谢谢。”
老头转身又去忙别的事了，小洛叶握着两枚吊坠，又买了两个红色的小荷包，把吊坠放了进去。
新的一年，有点儿与众不同了。
南席村的集跟庆典很盛大，三个人在赶集的两条街逛了逛，又跟着人群去看新年庆典，小洛叶在冬天里看得很是激动，脸上一直挂着红色，洛叶跟在她身后一边看庆典，一边跟顾言意介绍。
“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就凑合听一听。”
顾言意说：“没关系，我又不是来看庆典的。”
顾言意感觉到手机在振动，是小顾打来了电话，他已经到家了，手机在充电，他一边充电一边打电话。
“你们在哪里，好热闹。”
顾言意看着前面围观庆典的两个，嘴角含笑，说：“在附近的村子看庆典。”
“哦，洛叶也去了吗？”
“嗯，我们三个人。”
“那你拍几张照片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别的地方新年的习俗。”
“嗯？你要写作文用？”
对面支支吾吾，“让你拍就拍呗，怎么那么多问题。”
“我只问了一个问题。”
“我还不能跟你们共享一个新年啦？”
顾言意说：“拍了几张，等回去了给你看。”
“嗯，人也要拍几张，你可以拍你的洛老师，洛叶也可以拍几张，她好像有什么镜头恐惧症，刚才视频都躲躲闪闪的。”
小顾原本想要截几张图，奈何手速不好，当事人也不大配合，截出来的图不是糊就是变形。
顾言意也看出来了，洛叶那时候也是这样，拍班级集体照的时候，她躲在人群里，拍出来的照片遮住了半张脸，他跟洛叶说这件事，洛叶却不以为意，还说这样挺好的。
“但是都看不到脸。”
洛叶收拾了桌子，“看不到就看不到，没事。”
“那多不好。”
洛叶仰起脸，说：“没什么不好，就隐在人堆里，不引人注意，这样挺好的。”，她的声音里裹着沉重的叹息，“反正毕业了大家都会变成陌生人，不需要太在意会不会有人记得。”
“我会记得，你答应了我的，我们考一所大学。”
洛叶屈起手指，“顾言意，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那时，顾言意看见她眼里的悲伤，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会悲伤？
“会，我会一直记得你。”
眼里的悲伤一下如雪一样融化，“嗯，谢谢你。”
顾言意听着手机里叽哩哇啦说着话，他说：“也可能是人家不想看见你。”
手机里说话的声音猛地一停，然后暴跳如雷，“怎么可能？！”
“不然人家怎么躲着你？”
“肯定不是因为我。”
“好了，我要去找人了，他们两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那快去，别忘了拍照。”
玩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晚上还会有新年活动，但天色不早，洛叶跟顾言意还要赶回去，小洛叶看着天色擦黑就催着他们两个快回去了。
小洛叶把人送到了马路上，“早说要走，还是晚了。”
洛叶看她玩得开心，其实并不想这么早离开，而顾言意也纵容着，要不是天色骗不了人，他们可能还在庆典上看人喷火。
顾言意说：“没事，现在也不晚，倒是你，待会儿可以自己回去吗？”
小洛叶点头，“可以，我认识路。”
“嗯，那路上小心，天黑，别绊倒。”
“不会。”
顾言意看了看洛叶，“小叶子不像你，经常自己绊倒自己？”
洛叶愣了一愣，然后恼羞成怒，“胡说，我哪儿经常了，我就偶尔一次。”
“哦。”
“你哦什么哦，不信？”
“有点儿怀疑。”
小洛叶说：“那顾老师你好好牵着她，不要让她绊倒啊。”
“会的。”
顾言意眼看着天色暗下来，路上还是没有公车，说：“小叶子，你先回去吧，我跟洛叶在这里等，马上七点了，早点回去。”
洛叶也催着她回家，“太晚了路不好走，你又是一个人，快点儿回去了。”
“我不怕，”，她从荷包里面拿出来她买的吊坠，“我有这个。”
一条细细的小马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洛叶笑了笑，“好好留着，不要又掉了。”
小洛叶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等太久的话就去镇上，镇上有酒店。”
“嗯，别担心我们，快回去吧。”
小洛叶转身走进黑暗，那匹小马的形状越来越小，在黑暗里一动一动，渐行渐远，最后不见了。
顾言意把洛叶的手拢在嘴边哈了哈气，“冷不冷？”
“还好，今天穿的挺多的。”
顾言意说：“我们再等半小时，还没有就去镇上。”
洛叶说：“不如我们走走，边走边等不会冷。”
顾言意跟她便沿着看不到头的马路开始走，新年的烟花还是时不时的飞上天，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映照出洛叶的脸。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洛叶问：“顾言意，你那时候是不是看得出来，我走路是有点儿毛病的？”，问完，洛叶看了看他，看见他目若寒星。
夜里的寒风吹起顾言意眼前的碎发，灿若星子的眼睛里眼波流转，“嗯。”
洛叶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果然。”
“什么？”
“大学的时候，我舍友来问我是不是生过什么病，为什么走着走着路就会自己绊倒自己。”
她们在一个宿舍住了一年，关系更进一步之后舍友才问起，洛叶马上想起高一时，也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她一下明白了。
“果然谁都看得出来，只有我不知道别人看得出来，我装作是一个正常人混迹在人群之中，但人群里的人却都知道我并不属于他们一类。”
洛叶说：“是，我是有病的，我其实也才知道没几年，顾言意，你信吗？我爸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她浑浑噩噩长大，在一日一日里挣扎求生。
“我只记得我小时候很不好过，我去过北京看病，但结果我不记得了，不过，这么看来，应该是没有治好。”
洛叶在一年又一年里察觉到自己的不同，她跟别人不一样，不是比别人强，是比别人弱，而且弱很多。她不能跟着大家去春游，不能跟着大家参加运动会，也不能跟着大家在操场上跳操，好多事情她都不能做，原因她也因为羞不能说出来。
洛叶不知道为什么她跟别人不一样，面对别人的询问，她只会生气发脾气，只会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快点儿躲起来，不然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她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有点儿丢人，也会让父母难堪。
于是，当洛秋也长大，不再带着她上下学，当洛叶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撒着谎出校门，然后躲避着街上的行人跑向回家的小路。
那条小路很少有人走，因为附近是垃圾山，上学的时间连学生也不会有，洛叶不用担心会有人看到她。但洛叶还是担心会误了上课的点，只有二十分钟，她要回到家，换好衣服，然后再回学校上课，时间紧紧张张。
她一个人沿着垃圾山旁边的土坡下山，脚下一崴就跌下去，幸好山坡不是很陡，只不过她湿了的裤子上沾满了黄土，更加脏污。不过，她那时并没有时间在意裤子，她还要赶紧回家，然后回来上课。
家里也没有人，父母都去上班了，她一个人拿了新衣服换好，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就锁门回学校去了。
这样的事在小学时期时常发生，洛叶走得不快，于是每次回去大概率都是迟到的，然后挨老师一顿批评回座位继续听课。
“我没想过要去问我爸妈我有什么病，”，洛叶低头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问，大概小时候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刨根问底，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跟人解释我是怎么回事。”
大了大了，就知道事了，就知道羞和耻了，但造成羞和耻的原因她也因为羞和耻问不出口了。
高中时，有人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生过病，洛叶脑中一片空白，原因？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她那时候的注意力全部在“原来别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上，至于原因，是不重要的，是洛叶看不到的。
之后大学时，同样有人问她怎么回事，洛叶这才想起高中时也有人问起过，只不过后来没人问了，这件事就被埋在了记忆深处，原来还是会有人把这件事刨出来，再一次问她原因。只是，原因仍然是不重要的，但“原因”这两个字刻在了洛叶心上。
洛叶想问原因，想知道原因，但那时她已经差不多与世隔绝，逢年过节回家，父亲总是不在，或者酒醉，母亲则是死气沉沉，一脸阴郁，她堵在喉咙口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有一次，父亲酒醉，她扶着父亲回屋躺下，父亲红着眼睛告诉她，谁都能不管母亲，只有洛叶，只有洛叶不行。因为洛叶刚一出生就有病，他们费尽金钱救活她，母亲又因为照顾她，不管春秋，不顾冷暖的一天往学校跑三四次，他们为洛叶付出很多，洛叶不能不管不问。
洛叶听完，问：“我到底出生的时候有什么病？”
“就，就是脊柱裂，好像是这个名，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生你哥的时候就没事，怎么，怎么生你就有了。”
洛叶不知道这个病名是什么意思，父亲睡下之后，她拿出手机搜了搜。
“脊柱裂，又称椎管闭合不全，一种常见的先天畸形，是胚胎发育过程中，椎管闭合不全而引起。可从较小的畸形如棘突缺如或和椎板闭合不全，到严重的畸形。病因不明，有学者认为与妊娠早期胚胎受到化学性或物理性的损伤有关。”
洛叶躺在床上，想着原来如此，是叫这个名字，她可以跟人说她有什么病了，不过，也没什么意义了。
时间真的太久了，她也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用不着跟人解释。
“那现在知道了？”
洛叶故作轻松，她说：“是啊，现在知道了。”
顾言意早就有所猜测，现在听她一说不过是验证结果，他说：“你现在不一样了，而且有我在身边，如果想说，可以随时跟我说，洛叶，你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嗯，人是会变的。”，洛叶说：“知道之后，我自己对着镜子矫正过，也让人陪着我练过，现在只要不是特别着急，看不太出来了。”
顾言意低头一笑，“嗯，我又错过一件你的事。”
“一件不好的事，错过就错过了。”
“但我很想跟你一起成长，洛叶，我们应当风雨同舟，《致橡树》里面说，我既然爱你，就要与你站在一起，分担寒潮，共享雾霭，我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足下的土地。”
洛叶伸了伸胳膊，“我想，我的身躯并不伟岸。”
顾言意拉了她的胳膊环住自己，“意思一样，要领会精神。”
洛叶埋在他胸前，“嗯。”
洛叶看见远处的车灯，拍了拍顾言意的后背，“好像车来了。”
顾言意回头看了看，“那我们回家。”
“这么久你还记得《致橡树》？”
“当然，爱情诗我都记得。”
“那记不记得郑愁予的《错误》？”
顾言意问：“洛老师要考我吗？”
“嗯，背不出来，晚上你就回你自己家去。”
“那给我点时间想想。”
远处的车慢慢行驶而来，洛叶伸出手，“手机给我，没收作弊工具。”
顾言意哑然，“不用这么严格吧？”
洛叶摇头，顾言意叹了口气，把手机交给了她，“那如果我想起来一两句也算我通过。”
“三句，不能再少了。”
“好。”
一路上，顾言意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那首诗，但等走到洛叶家门口，他仍还是只记得一句“你打江南走过”，之后接什么，他就想不起来了，手机也被没收了，作弊是作不了了，于是……
洛叶准备关门，顾言意在门外说：“真不能进？”
“你没有背出来，《致橡树》也没有背出来。”
“时间太久了。”
“但我可以背出来。”
顾言意不满，“你是教语文的。”
洛叶看着他，然后手指摸着下巴，“我记得你高中也是学文的。”
学文的时间太久远，学文救不了他。
“早点儿回去休息，明天见。”，洛叶说。
顾言意抬手挡了挡门，“我还有话想说。”
洛叶点了点头，“那你说。”
顾言意往里跨了一步。
太近了，洛叶想。
她后退了一步，即便她知道顾言意没有恶意，但她不习惯跟人靠得太近。
“干什么？”
顾言意察觉到她的害怕，于是说：“我想要个晚安吻，可以吗？”
洛叶忽然睁大了眼睛，“你想亲我？”
“嗯。”
听到答案，洛叶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顾言意问：“可以吗？”
洛叶抓着门把手的手紧了松，松了紧，也不敢去看顾言意的模样，她说：“哪儿有人会问这种问题？”
顾言意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红着脸说：“嗯，其实我是想直接行动的，但我怕吓着你，你就不理我了。”
顾言意站在门边，很明显，洛叶刚才有点儿怕他的接近，下意识的动作最能表现人的心理。
“所以，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请问，我可以亲你吗？”
洛叶脸似火烧。
亲吻这件事距离她太遥远了，甚至小时候她都不记得父母是否亲过她，或许是有的，只是她不记得了。亲吻这件事太亲密，而她对于亲密的事情一向是抗拒的，只是，面前站着的人是她很喜欢的人，他们久别重逢，他们互吐心意，顾言意是当得起她的亲密之人的。
洛叶想，或许小叶子说得对，她也应该相信，会有人爱她如生命。
顾言意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洛叶开口，他想，难道是他过于着急了？但他们互相喜欢，恋人之间亲吻不是件很平常的事？不过，可能是感情还不够深厚，还需要再培养一下。
于是他说：“是我唐突了。”，他后退到门外，“那我先回去了，我们明天见。”
转身之时，袖口被人拉住，顾言意回头就见洛叶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搂住了她。
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嘴角。
“晚安。”
顾言意怔怔的，嘴角的温度被夜风卷走。
怀里的人抬头看着他，红着脸问：“你，你不跟我说个晚安吗？”
顾言意如梦刚醒一般，低头亲在了洛叶的额头，“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晚安
